寒冷被这妙音震动，心神恍惚，一道空渺浩瀚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有灵如何？无灵又如何？”
这声音无男无女，仿佛一境之韵，天地之音。
寒冷骇然，他感觉自己身前的古木，怕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但他与女盈朝夕相处已十月，被吞九莲寄生已近一载，她们都是可以“世界”冠名的生灵，便是此树再不凡，他也当坦然处之。
于是寒冷心神恢复平静，骇然之色消去，他道：“晚辈生于尘，长于尘，未听闻尘境西极处有前辈这可撑天之古木。”
那声音又在寒冷的心间响起：“你是否生于尘，长于尘，还未有定论。”
寒冷皱眉，眸子中精光闪过。
“勿急。我看不破你的真身，知不得你的来历，你我既能见于此处，当是一缘。”
寒冷轻叹，他双手轻握于身前，微微俯身：“前辈不凡，还请为我保密。”
“七日后便已无我，尽可放心。”
寒冷惊讶：“前辈何意？”
古木树枝上飘下三片绿叶，浮在寒冷身前。
“当将你所观，告于此境境守知。”
寒冷视线看向第一片绿叶。
绿叶青翠如碧，脉络清晰，若非其比寒冷的脸还大，似是与寻常树叶无异。
当寒冷的视线落下，青翠流转，脉络变动，一叶便似一境。
寒冷真的看到了一境。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那绿叶之上青翠消退，脉络变幻，仿若一面玄妙的小镜，其中有画面闪过。
那是一境天地。
寒冷不知那是哪一境的画面，但他确定，那不是尘境。
他一边观看身前绿叶中的画面，一边分出三分心神来关注身周。
他绝对不会忘记这古木似是人魔的一线生机。
绿叶画面所显，真实近亲临。
那天高远，那地广辽。
山川野林，江河湖海。
大地之上人们群落而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狩猎野兽，构建秩序。
妖魔少见，精怪不存。
寒冷仿佛身临其境，心中了然这必然是一个比尘境低的多的境，可能位列十二境中的末位。
这里的灵气稀薄，生灵境界低微。他若于此境，必是一境境守，一人可当万灵。
寒冷心中有所明悟，果然排名越高的境，灵气便越浓密，天地至理愈完整，生灵上限便越高。
如此他所修所学，于尘境是完善的，无暇的，契合天地的，但当他到了上境，便会发觉自身所学之差，想要补完，必然要花费难以想象的时间精力，甚至更多的东西。
绿叶上画面铺开，寒冷仿佛从至高处俯瞰一境，这是他的观想法在尘境根本达不到的程度，寒冷受益匪浅！
以他的角度看去，大地上人们安居，虽有天灾，却少人祸。过得倒也自在。
天白了又黑，黑了又白，画面中的时间匆匆，一瞬即百日。寒冷心神不自觉的沉入其中，再无对身周的防备，如此方能勉强跟上画面所显。
大地之上不时有动荡，或是群落争杀，或是生老病死，但都太寻常，在自然的发展进程中属于必然而微不足道。
寒冷就这样看过了此境百载，看过了红尘滚滚。
他心中明悟更深，观一境，看红尘，他觉得自己的境界又往前迈了一小步。
他现在还不能明晓古木之灵让其观此境的原由，但他知道随着画面变动，时间流逝，必然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于是当画面中的时间又过了百载，寒冷心神疲倦之时。
变故发生了。
这一日，似是与往常无异，两百年过去，大地上已有几座城池，灵气似乎多了一些。
生灵继续着往日的行为，寒冷依旧俯瞰着大地。
白日忽的黑了下去。
寒冷心神一震。
他的角度看去，有一只巨手，从不知名处出现，一手遮住了大日。
于是白日变黑夜。
大地上的生灵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吓到，不知所以，惊惧莫名。
有的生灵甚至跪地匍匐。
那大手往高处动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似是搅起了此境风云。
那是无边伟力，那是寒冷不曾想象过的力量！
天未倾，地未陷，但天地翻转！
地为天，天为地，生灵从天往地落，江河由上向下倾！
从黄土落深渊，由大地倾高天！
无边罡风搅动，将落下的生灵撕个粉碎，煌煌大日灼热，让倾洒的水流汽化蒸发！纵有生灵境界小成，有所依仗，也只是堪堪维持住自己身形在空中悬浮不下落，但能维持多久？
一日？两日？还是十日？
万灵哭嚎，天地如大墓，葬尽一境苍生！
寒冷以天地至高处为视角，如今天地翻转，他的视角便在大地至深处，他看见了万灵向着他落下，然后于不知远处灵与魂俱灭。
他伸手，体内灵力奔腾，竭尽全力，却触不到，摸不着，他双眸中黑白流转，却救不下哪怕一条生命！
他只是一个看客！
一张张绝望挣扎的脸，一张张惊恐嚎哭的脸，一张张骇然莫名的脸，万灵苍生之面，尽皆印入其脑海，永生不忘！
寒冷身形颤抖，气息不稳，要从高空坠落，绿叶发翠光，轻抚寒冷心神，叶中画面消失。
寒冷身在半空中，不知不觉中已满面汗水泪水交织，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闭目间便是万灵死绝之悲歌，睁眼又见身前三叶悬浮，古木高耸入云天。
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什么坚毅者不知何为悲伤，什么强者只会将悲伤化为力量，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是他们未见绝境，不知何为天地大恸，苍生同哀！
一境生灵何止亿万，彻底死尽死绝！灵魂俱灭，轮回不渡，存在之痕迹连同生养他们的大地，被抹绝于这个世界。
这是对寒冷世界观的冲击，这是对他人性的重塑，此地久久无声息。
唯有那翠叶之绿光，滋养寒冷心神，安抚其身与灵，方使其心不溃。
但神难安。
寒冷修瞳术，本就过目不忘，周山红裙女那眼神便曾让他挥之不去，好在时间匆匆，他已慢慢将之淡却。
如今他先前所见，胜过那眼神不知凡几，那是众生相，苍生颜。
往后余生，以此为伴，至死不能安！
月升又降，日出又落。
三日过去，寒冷心神渐稳，枯立半空中，双眸不敢闭。
“那是何境？何人出手？又发生于何日？”
他的声音空空洞洞，透着股悲凉。
心间又有声音响起，依旧的空渺浩瀚。
“用尘境的时间来说，那是一年前的十一境。谁人出手？倒是不知。”
十一境，位列十二境的第十一，也就是倒数第二，可能因为位置太落后，所以它连名字都没有。
寒冷眉毛动了一下，他双眸盯着这古木：“连你都不知道是谁出手？”
他虽心神震动，但不傻，神智尚存。知道这古木绝非寻常，连它都不知何人灭的十一境，那出手人是何方神圣？
他想到了天境。
心底的声音同时响起：“天境能者众，分不清出手者谁。”
果然是天境。
又是天境。
寒冷呼出一口气，双目中渐渐恢复了几分神采。
他闭目，那众生相苍生颜浮现，他轻声开口，语庄重而人肃穆。
“我于此立誓，必为你们报此血仇。”
字字泣血，自有一股铿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