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崇文轻武，同品阶职位，文官地位向来远高于武官。
这就注定女子大多瞧不上那些虎背熊腰之人，更为偏爱似想象中芝兰玉树的仙君人物，叫武官嘴里就三个字简单概括——小白脸。
再补充四个字，弱不禁风。
每年因为身体原因，会试中病倒，体力不济的不在少数，端看每次考完出来之后身体被掏空昏倒多少考生就知道三场考试的环境有多艰难。
而来人自街角隐蔽巷口而出，黑色无绣纹的纯黑皂靴踩在脚下，身上也不是她见过的一席书生青衫，未全束起的长发半数拢起，拿一根极素的青玉簪簪起。
眉目依旧如昨，虽是一身锦衣，箍起腰身却更显得他消瘦更比以往。
姒烟尘闻言转过身来，看那个自己一时也不确定的人好整以暇的走出来，虽是不同以往，但此时手中若执一折扇，也一样书生意气。
她眸光不由轻微一闪，没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道:“放榜之日，公子似乎看着并不着急。”
说着，她挑着眉上下将柳鹤年一身的装扮入眼，隐隐深意，“倒像极了——佳人有约？”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有入虎／穴／得虎子，即便心中另有谋算，她自然也需要更大可能窥探对方一二。
“在下姓柳。”
姒烟尘从善如流，“柳公子。”顿了顿，又补充道:“想必来永安多日，柳公子早知我等身份。”
她道:“不妨再介绍一次，小女姒姓，名烟尘。”
“姒姑娘。”他道。
九天的号房生活看起来确实不尽人意。
从当时考试结束出来到今日放榜，已经相距几天时间，一般人回去倒床昏天黑地睡个一觉，然后好吃好喝的吃上两天，也该养回参考之前的正常身体状态了。
但柳鹤年却不同。
考完试出来那天，她恰好风寒发热，并不曾出来看过。所以也不知道就眼前人的一副久病缠身，病气不减的模样，也不知当时出了考场可曾出过意外。
但看现在一副更是消减，但眸子里是酌目的坦然和从容的自信之时，她猜到，罪肯定是狠受了一番的，但是也完全不至于出门就晕倒的地步。
柳鹤年把她眼底的打量看在眼里，更加没有血色的脸上不由浮现几抹淡淡消息，看着倒是显出几分精神。
他笑得突然又莫名其妙。
却听柳鹤年在回答之前她问出的问题，文人式自谦，“已有丘壑之事，只需静待结果，要是姑娘在在下这个位置，自然也不会焦急半分。”
明明是自谦，说出的话却狂妄的很，没有半分谦虚的意思。
这样运筹帷幄的样子，让姒烟尘难得觉得有趣，她扬起一侧眉尾，想起今年只在永安城中就已经暗云波涌的深潮。
除非是对自己的能力绝对自信，不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又能说自己一定榜上有名。
她也没嘲讽打压什么，只抬手掩下唇角清笑，这其实也算是上次他们在延国寺两次相逢之后，第一次也不算正式的正式会面。
但一经见面，心底的那个早就升起的念头，还有自见到此人起，就隐隐觉得可行的想法愈发占重心思。
若是以前，她有十分之三的念头，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可是如今对象落到这人的身上，她却觉得十分之九的冲动了。
冲动的，让她几乎现在就忍不住想要将心底的种种算计托盘而出。
她不由更细细打量。
——虽然今日穿的要比之前见过的要好的多，但好歹也是多年姒家长女，唯一的嫡小姐，见识自然不同以往。
观其面容，病气加身，脸上也是常年不见日头的不正常的白色，手上指尖的茧子并不多，但又明显不似那些自小请了当世大儒教导，常年练字的程度。
那手薄茧明显还泛着隐隐的红，她猜测，显然是最近一年里才捡起练字的事物。
这就明显不是家中富庶的人家才有的模样——但要是真正出身尔尔，却有眼前如此见之难忘的满身气度，此人又是才思敏捷到何种程度？
姒烟尘心中思量，面上分毫不显。
她也笑道:“看来柳公子已经是确定自己必定殿试之中了。”
姒烟尘有心靠近交好，而柳鹤年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在她提出去茶馆一坐，点上茶点慢慢等人散的差不多，再去看排名的时候，俊美的脸上眸光微闪，也不拒绝。
径直同意了姒烟尘这个提议。
两人齐步往之前的茶楼走去，只不过念及之前的包间还有一个被她利落剩下的明二，姒烟尘自然是避开一二。
然后两人只寻了空，在二楼靠窗边的位置一齐等着。
聊不及风花雪月，但是她才情亦是不差，两人相谈甚欢，姒烟尘自觉应该算是相逢恨晚。
柳鹤年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他惊叹地看向姒烟尘，“若是姒姑娘为男儿身，又何尝不能建功立业，于朝于民，青古留名，百垂不朽。”
“柳公子妄赞。”
中途，她请离去了隔壁的厢房，刚才突然离开，就算明二心再大，忽然长时间不露面，她肯定也会心急。
柳鹤年点了下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朝姒烟尘淡淡一笑，示意她可自便。
他看向窗外，因为苍白脸色越发显得艳丽非常的脸上，是就连姒烟尘也没有的绝对平静。
这样的人，异军突起，将来一朝入朝堂，只会风，抟扶摇直上。
但姒烟尘就是莫名自信——这样的人，她可以根据自己的算盘尽情……算计？
姒烟尘在隔壁终于安抚好了突然被抛弃留下，回去之时一见到她就猛地跳起来，叫嚷着心塞委屈的人。
一时还许下不少帕子香囊之物，看起来好脾气好说话的很。
明二眼睛一转，嘴角笑容扩大，之前莫名其妙和被抛下的怨气早就消失，她刚要再次开口。
姒烟尘未卜先知，淡淡开口，“适可而止。”
“……”
“好吧，”明二安分坐下来，她整理着肩袖不存在的褶皱，名门贵女姿态尽显，她委屈道:“你刚才忽然就下楼离开，这路上人多，姐姐又不提前说一声，我担心姐姐的紧，简直食不下咽。”
闻言，姒烟尘目光静静溜过桌子上的几盘已经空了的点心盘，比她走时还多了几份，想来必然是中途时候，明二另外再叫的。
如果这也叫食不下咽的话……
明二也意识到现场有点尬，她笑了两声，正襟危坐，“适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利于修身养性。”
“……”
当她再次起身去隔壁的时候，正撞见一个小厮装扮的人，显然是在她不在的时候跟人说了什么，此时正好擦身而过，下了楼梯拐角后再无踪影。
虽是小厮，但看着却不像是普通人家里养的小厮。
柳鹤年此时已经起身，一手负于身后，正无声看着窗外的景色。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
姒烟尘心中隐隐一动，不再去想着去窗台看一眼，辨认一番那小厮背后之人身份，而是坐下来，柳鹤年为她重新沏了一杯茶。
“想必柳公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排名，不知是结果如何？”
柳鹤年微微一笑，“二甲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