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政敌

温夫人走的第十天,温相想她。

想夫人做的桂花酥,想夫人深夜给他披上的厚锦袍,想夫人与他同游时还像少年时一样紧紧牵住他的手。

温相搁下批阅公文的朱笔,凝视桌上跳跃的烛火,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如雷鸣,叹了口气:“阿柔,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仿佛听到了他的召唤,一个长相水灵,身段纤长的女子进了书房,她穿着温家侍女的衣裳,远看平平无奇,细看才知各中奥秘——袖口、衣襟、裙边上都用暗纹绣着华丽的枝蔓云纹,被喑哑的烛光一照,让人觉得光华流转,平添几分娇美姿态。更别说发髻插着玉贝形状的花钿,不如步摇撩人心弦,但没超过丫鬟的规制,更显得她粉嫩的双颊如春花拂柳秀丽多姿。

她轻轻走到温相的背后,裙琚不发出一点声音,双手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一叠桂花酥,一盏碧螺春茶,娇声说道:“莺歌给温相请安,夜深露重,莺歌特地送上桂花酥和碧螺春,请温相少用些许。”

温相转头看她,莺歌是夫人身边的红人,也是夫人一手带大,提拔上来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温相的喜好。

烛光摇曳,美婢添香,着实人生一大快事!

见她笑脸盈盈,举手投足,眼梢眉角的风情竟让温相觉得,怎么越看越像是阿柔!

如果说他还不明白丫鬟心里想的是什么,那可真要被阿柔耻笑半生了,这莺歌,分明就是阿柔设下的套儿,若他真是多情男儿,咬了钓饵上钩,阿柔会怎么做呢?

她定是冷笑连连,搬出婚前盟誓——若背此约者,房契祖产田地孩儿的所属权都归对方决定,即是说他先前刚认了温芝芝为嫡女,若违反此约,阿柔定把她的名字划去,甚至赶她出府。

阿柔是当家主母,这事他没有和阿柔商量,确实是他的过错。

但他好久没见到阿柔生气了,阿柔生气起来,可不得了,气鼓鼓的,脸颊绯红,就连眼角都染了一层薄媚,就如夕照晚霞,艳丽如火烧,然后就开始痛骂他,摔东西,自己只能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抚摸她的发丝,她才肯安静下来。

受虐狂温相怀念着发妻曾经的“温柔”,忍不住吟了一句诗:“日映晚霞色,星落到香闺。”

这明显是句情诗,莺歌也不是文墨不通的粗实丫鬟,听完丞相说了这句,她忍不住接了下句:“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说完,脸就更红了。

温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说傻吧,确实,清清白白的好女子,被夫人诱来害他。但说她真的傻,倒也不是,她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不用她,还用谁呢?

阿柔啊阿柔,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还需要用她来试探我?

想起阿柔的手段,温相既是笑又是气:“你是夫人身边侍候的莺歌吧?这句诗你接的不错,怎么,心中可有思慕的郎君?”

莺歌不敢看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温相笑了一下,也不理她,翻开了一本新的公文,开始批阅起来。至于她端来的点心茶水,更是碰都没有碰,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莺歌就这么尴尬的站着,现在她回过了神,相爷不喜她,这个想法像是雷一样击穿了她的大脑,让她汗如雨下。

她嗫嚅地说道:“温相…我….”

温相没看她,对着烛火说道:“等夫人回来,我会跟她说清楚,给你找个村里的好儿郎嫁出去。念在你侍候夫人十年的份上,我再给你添一笔嫁妆。夫人回来之前,你还是去后院洒扫吧,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莺歌惨白了脸,福了福身:“莺歌遵命,谢过相爷。”

长长的指甲掐在掌心里,莺歌头也不回,流着泪奔出书房:把我嫁给粗鄙的村人,这和毁了我有什么分别?

次日,温相前往皇宫的御庭所点卯上班。

前几日,圣驾前往寒山凉苑避暑休凉,给自己放了个大驾,可苦了他们做臣子的,尤其是他和右丞相顾才倾,负担最重,几乎所有重要的奏折公文都需要他们审批,真是忙得瘦脱了相。

按照往常,温相总要和死对头顾相斗一斗嘴皮子,才开始一天的公务。

但今天,有点反常,总是冷言冷语嘲讽他“俗人之家大事多”的顾相,一声不吭地递过来一个锦盒,锦盒里也不是贵重的东西,几枚金黄的饼子而已。

顾相说:“承蒙你家长女照顾,我家厨子烤的梅花饼,送你尝尝。”语气极为生硬。

顾相这举动,惊呆了所有御庭所官员的下巴:冷面的顾大人从来御庭所点卯上班的第一天就和温相吵得不可开交,今日是怎么了,莫非两大丞相要联手了?

嘿嘿,这可有好戏看了。

温相昨晚没睡好,他被莺歌的举动撩拨得越发思念温夫人,刚来上班,脑子也是懵的,稀里糊涂的收了下来。

“啊?我家长女?不用不用。”

事后,温相真是追悔莫及,不过据说顾相家里的梅花饼可是昔日寒婌公主都赞不绝口的人间至味,以往赈灾时,寒婌公主会特地命他家厨子赶制几十盒送给和她一样积极赈灾的积善之家,她魂游太虚后,一只饼子都没有传了出去。

想到寒婌公主,温相是有几分愧疚的,自然就把顾相说的忽略了过去。

梅花饼确实美味,温相在批公文的时候,忍不住食了两枚,就算没有就着茶水,也酥而不腻,齿颊留香。

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往日两人总要为商务的事情争辩不休。

顾相提倡“以商代农”,提升商人的地位,用商业经济发展来带动农业发展。这几年,在他的带领下,风鸣朝一改前朝的萎靡之风,市井贸易变得欣欣向荣,各类商业百花齐放。

但温相是“重农派”,坚决打压商人地位,致力于将所有“不务正业的商人”都变作下地的农民,他认为,商人是国之蠹虫,他们多了,踏实种地的农民就会少了,大家去当能赚钱的商人,又有谁会来种地呢?如果没有人种地,粮仓的粮食会变少,若发生大灾该怎么办?难道指望商人把粮食吐出来吗?

平日里,总有皇帝平衡两人的政见,取一个折中。

但今日皇帝不在,两人竟相处的格外和谐,连一句刺话都没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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