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芳心转安

自归于临琊以来,除了日前在小店中偶遇的那位少年,此间尚无人能瞧得出叶珏体内伏有隐患,而为了不让家中各位长辈担心,叶珏也并未将自己的详细情况向他人提起。

如今列坐厅中的诸人中,大多都觉得叶珏是否能够和‘坐堂太守’张勤求相见,甚或请他北赴暨阳,说来都无关紧要。

况且这世间有不少身负异于常人之能的名家,难免都是或多或少带着些特别的脾气,不唯张勤求如此,如今正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公王立德亦复如是,否则就凭其当年转运军辎、襄助皇帝顾秉业之功,纵然不至身居高位,却也免不得会有一份爵禄。

心念动处,王立德浑厚豪迈的声音便起:“就此事而言,君镝先自不必挂心,天下通医术者多矣,你要请些杏林中人前往暨阳作为军医,不见得是难事,何苦非要与张勤求一会?”

听外公如此询问,叶珏争些便脱口而出道出实情,所幸他原不是心地偏狭之人,虽然知晓了张勤求的‘三不治’,也并未为之色变。

倒是坐在叶珏身旁的杨妙裳和林馨宁两位姑娘关心情切之下,都是面色有变,还好杨妙裳到底持重些,随即樱唇轻启,似乎是并无别意地说道:“目下暨阳一线说不定何时就要与北戎诸部再起争端,若是没了足够的医者,想必将士们的伤亡会更多。

“本想着要趁这次南归故里之机,顺道便去请张勤求为咱们出些主意,但方才听了所谓的‘三不治’,只怕与他见上一面都不容易,又如何能让他出谋划策呢?”

林馨宁秋波转处,见杨妙裳此时已经将大部分忧愁烦闷之情隐于眼底,心中随即会意,虽然心中实在为叶珏焦虑,却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头附和几句,并没有再多言。

叶珏自然晓得这两位姑娘的心事,故而嘿然笑了几声,沉声道:“张勤求这位‘坐堂太守’虽然在杏林中久有大名,不过倒也未必称得上是天下最为精通医术之人。

“况且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几个出了名的医者?咱们切莫着急,只要耐心寻访,还怕找不到一个愿意治病救人的先生么?”

说到这里,他转头扫视了两位姑娘一眼,目中尽是平和神情:“可还记得咱们当日在小店中所见过的那位少年?他的年纪瞧上去并不大,但对医术一道的专研就未必在他人之下。”

听到他这般说,两位姑娘纷纷想起前情,心中暗道:这话说得倒也有理,即便张勤求不愿相助,未必别人便不能相助,不能请动‘坐堂太守’北去,旁人却未必不能同去。

其中杨妙裳的念头又是一转,想到此前新任白壁关守将霍擎天也曾为叶珏指点迷津,实在无别的法子,也可以照此一试,思绪及此,方才芳心稍安。

叶珏趁机转移话题,向厅中长辈们恭声禀道:“有道是‘征人无限’,等到过了这个年节,没有多少时间,我等便要再度北向暨阳、重回行伍。

“而北戎既敢于向我朝发动战事,下一次归家又不知究竟在何时,所以想着索性四处游乐几日,就当是散心歇马,还望众位长辈不要拦阻。”

按着老太公王立德以往的想法,必然是要劝说叶珏以国事为重,以兵事为要,儿女恋情再是甜蜜,也不能因之耽误正事,但瞧着这些日子以来,叶珏颇见瘦削的脸庞,话到嘴边,还是并未当真如此说出,只是叮嘱道:“望你心中有数,不要耽搁了应做的事。”

厅中众人中,杨鼎算得是叶珏之外唯一一位曾经身有正经焱朝军职的人,原是应当劝说自家女儿与未来女婿还是休要贪慕繁华,到时径直从速回转军中。

可他看着自家女儿与往日不尽相同,多了几分愁容的容颜,忽又有些不忍之情。

须知平常人家的孩子,三五岁时正是肆意玩耍的时节,而当时的女儿也好、叶珏也罢,都已经开始习武学枪,很少有时间能尽情玩乐;至于现下,这两位年纪尚不算大的男女征战方回,自己作为父辈,也实在不忍心催促他们重上疆场。

正因如此,杨鼎虽是张了张嘴,似有言语要说,但却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一次便由得你们去罢,只是我可还是要对君镝说一句,若是哪天让我知晓你欺负了我女儿去,纵然我的本事不如你,可也不能同你善罢甘休。”

叶珏脸上微微一红,当即点头道:“还请放心,我虽然少不更事,可也知道人生得一红颜同行并非容易之事,此后定然安生看顾妙裳,绝不让她委屈受累。”

昔日王、杨两家乃是相距咫尺的街坊邻里,叶珏性情如何,杨鼎自然知晓,想到叶家和王家中的一应诸人从来都是颇重情谊,叶珏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渐渐转为安宁。

其实天下父母都是一般,知道女儿与少年订立鸳盟,心中哪有这般轻易便能放得下?只是杨鼎瞧着自家女儿如今渐渐脱去往日稚气的姣容,一时心中念头纷涌,竟不知应当再说些什么才好。

目下杨妙裳已是芳心转安,想到叶珏身上虽有隐患,却不见得情势紧迫,自己也实在不必在此刻便强求旁人应许救助,心念疾转之余,侧目对父母言道:“父亲母亲不必为女儿太过担忧,君镝若是当真让我受了委屈,瞧我不老大耳光伺候。”

众人都是早已知晓叶珏与杨妙裳可说乃是自小便在一处长大,当初也确是年纪稍长的杨妙裳时时照管叶珏,如今见她这般说,都不由得纷纷微笑。

尤其是叶珏的长舅王勇君,甚至出言为杨妙裳鼓劲道:“这等事你便要向我家妹子好生学学,瞧这小子还敢不敢给你气受。”

叶珏闻言哑然失笑,但又觉得舅舅此言像是真的要将自己推出去了一般,脸上神情又变得有些委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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