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三十五

秋日气爽,金风飒飒。

近半载未曾出府的陶知予应昔日国子监同窗相邀到凤栖原登高赏景。

当日她着重打扮了一番,褪去在府中的素衣麻布,转而换上娇俏的襦裙,还精心搭配好首饰,面上洋溢着对秋日盛景向往的喜气。

长久不与人来往,她在长安的友人几乎所剩无几,是以便是邀她游玩的同窗等闲来往平平,她也分外感激。

凤栖原多丘陵,景色甚美,但地广人稀。

她一时不察,与同窗走散。在四处寻找的过程中,她路遇两个混迹长安市井的地痞。

那两人见她落单,随即不怀好意的抓走了她扔在一间破庙里,期间不仅言语调/戏,还举止浮浪,多次不规不距。

入夜后,地痞搜了她身上的玉饰珠佩弃她而去。

到此时,无知无觉的陶知予都乐观的期待的着景阳侯府或是萧玉信会四处搜寻她的踪迹。

然而,在厄运向她逼近时,她谁也没有等来。

夜愈深,狂风四起,风雨大作。

破庙里来了一行四五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躲雨恶匪。

陶知予姣姣生华的容貌,被四周破败不堪的环境衬得脆弱又无辜。她瑟瑟的缩在角落里,双手双脚被捆住不得动弹,形如一只待宰的小鹿,凄楚无助。

恶匪们见之歹意横生,狞笑着靠近她,迫切的撕开她华贵的衣裳;粗鲁的揉/搓她柔嫩的肌肤。她奋力反抗一次,瓷白的脸蛋就被掌掴一次,直到看不清她的本貌,此外,身子上也是青紫的淤痕与血红的伤□□错,无一处完好。

在雨过天晴的破晓之前,她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形状可怖,她甚至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蔽体,就这么被丧心病狂的匪徒被丢下山崖,无人问津。

从此也无人记起,这个世间,她来过。

陶满满陷在梦境中,她目睹了陶知予的悲剧,可是百般挣扎,她脱不开眼前的枷锁,她救不了她,救不了连灵魂都被摧残得支零破碎的可怜少女,无能为力的任由娇艳的花儿悄然凋零。

天道不公,不知陶知予在轮回前、流连人间最后一眼时,可曾恨过那些害她枉死却能居庙堂之高,坐拥天下财富权势的始作俑者,是否还心心念念她的世子哥哥…

“萧玉信。”

风停雨住,晦暗凄妄的黑夜还不未被光明撕裂,一切都沉浸在被狂风暴雨肆虐后的短暂平和中。

陶满满喃喃出声,音很低,可分外分明。

秦瑛闻言一顿,给她喂药的手势一收,转而捏上她纤细的颈项,危险狠厉,“你再说一遍?”

她神志不清,烧得满脸通红,鬓角碎发都被汗湿粘在面颊上,当是被梦魇得胡言乱语,很快她眼角又溢出细密的泪,哀声唤着,“秦瑛,秦瑛,救我。”

她扑腾着往秦瑛身上扒拉,犹如溺水之人寻求浮木一般,“秦瑛,秦瑛。”

声声在耳,秦瑛蓦然就卸下一身凌厉杀气,从善如流的将人揽在怀里,轻拍安抚着她的不安。

傍晚时分,陶满满与安国公夫人作别后,便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对秦瑛也置之不理。

他回府后细思良久,会否是她从安国公夫人那处得知萧玉信受伤从而疑心是他所为,并为此埋怨记恨了他?

她的心里始终是有萧玉信的,秦瑛深信这一点。

暴雨倾盆的夜,他听着雨声辗转难眠,待雨势一收,便不自觉的来到陶满满的院子,并且推门进了她的闺房。

他想看一眼就走。

陶满满怪他厌他又如何?他绝不会允许她和萧玉信双宿双栖。

她染了风寒,且起了高热,裸/露在外的肌肤既触手寒凉,又滚烫交加。

秦瑛已无心计较她对自己莫名的脾气,又从荷包中取出一颗药丸,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可下一瞬,他就听她气声微弱的唤萧玉信。

他果然做不到心平气和。

当意识到她在梦里、在病中念念不忘都是萧玉信时,电光火石间,他起了杀人的念头。

他有种玉石俱焚的绝望,我得不到,那就毁了吧。

还好,陶满满依赖他,渴求他的救赎。

哪怕还不是爱呢?只要心里有他便好。

少女的肢体柔软,暖意烘烘,夹杂着湿热的汗气,小小一只让秦瑛尽数拢在他的庇护之下,连带着他的四肢百骸也开始发虚发软,甚至开始幻想着日后长长久久的相依相伴。

也不知是得了安全感还是药效发挥了作用,陶满满的情绪稳定下来。

秦瑛抚着她发干发燥的不似往日殷红饱满的苍白菱唇,静看半晌,鬼使神差的在上面印下一吻,轻叹,“你啊,还是咋咋呼呼的好。”

再不要如现下这般,孱弱的一拧就断。

陶满满晨间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只觉头重脚轻,脖颈间尚有一层薄汗。

此时荔枝撩起珠帘进屋来,见自家小娘子面白如纸,立即放下手中衣物便上前来探了探她的额头,舒了口气道:“幸而未曾发热。”

“不过小娘子当是染了风寒,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换梁嬷嬷伺候您梳洗。”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荔枝说完就脚步匆匆而去。

陶满满拧着眉,难不成自己夜里冰火交织的难受是在做梦?

她想到原书中没有详细描写的有关陶知予身死的情节,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悲伤里,如果这就是作为阻碍男女主终成眷属的绊脚石,那么代价也过于惨痛了些。

梦境里,陶知予悲苦凄楚以及仓皇惊恐的脸交错闪现在眼前,感同身受的心痛让陶满满丝毫不怀疑若是让秦瑜的奸计得逞,她将会重复陶知予的悲剧。

一夜骤雨风急,院中残红遍地。

梁嬷嬷垫了个靠枕在陶满满身后,随之端来药碗,“老奴喂您?”

陶满满摇头,面上尽是萎靡不振之气,她哑然道:“我自己喝。”

她才接了碗在手里呢,荔枝就在外禀报说侯夫人前来探病。

只怕探病是假,质问她说谎才是真。

陶满满闻言,眼睫颤了颤,闭口不言,显然并不欢迎明氏等人的到来。

梁嬷嬷暗叹一口气,“荔枝,将夫人引进来吧。”

不知何时,空中又开始细细密密的飘散着雨丝。

明氏与陶闻溪领着人在前,她二人到廊檐下抖落了踩在鞋底的泥土,这才衣衫款款的进到屋里。

梁嬷嬷瞧着明氏的面色有些许凝重,她奉了茶以后便自觉退下了。

陶满满小口小口的抿着汤药,视之于无物。 m..coma

即便早前她知道陶知予的死,陶闻溪也负有间接责任,可是那都是基于纸面上几句苍白的描写,触动不深。现在,她亲眼见证了那个惨不忍睹的过程,不论是陶闻溪、萧玉信,还是秦瑜,她都做不到平和以对了。

明氏沉不住气,为陶满满的无礼将要动怒,及时被陶闻溪拦住。

对方使了眼色给她,明氏只得按捺,先是模式化的问陶满满的病情如何,可是都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听不见任何回响。

最后她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问:“昨日安国公夫人与我提及你与萧世子的婚事,为何与你所说全无一致?”

“你敢诓骗我?”

碗里的药已经没有冒热气了,陶满满两眼一闭,心一横,屏气一口喝下,再将碗放去床头的小几上,豪迈的擦了擦嘴,反问明氏,“骗与不骗重要吗?萧家与我提亲又如何?我能不能嫁不是你在左右吗?”

“况且,”她说着看了眼冷眼旁观的陶闻溪,“萧玉信是否移情别恋,是否倾心三姐,你难道不曾与她对证吗?”

她因高热一场,声音嘶哑着,可气势却半分不输,嘴里叭叭的不给明氏母女多说的机会,她又质问陶闻溪,“三姐你对萧玉信难道不是痴心不悔吗?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娶我?”

“你和母亲一个要人,一个要荣华富贵,自取自拿就是,无须一次又一次的来找我的不痛快,毕竟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不是吗?”

“陶知予,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氏未料到自己在她眼中竟是贪图富贵的小人,恼羞成怒的喝道,“你有甚委屈之处?你占了三娘十五年的安稳人生,甚至与安国公府的婚约都是偷来的!你有何资格与她叫嚣?”

对嘛,明明白白的撕破脸才更好针锋相对。

陶满满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神情寡淡至极,“是呀,我都告诉你婚书的秘密了,你怎么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家提亲呢?我都没有争,你却把握不住机会,到头来又怪我,没这个理儿呀。”

明氏气得忿然作色,还要再骂,陶闻溪握住她的手,而后道:“四娘,你不必为我与萧世子早先的误会置气。他的求娶对象是你,那必然也就认定了你,于你我的身份无关。”

“我不会横插一脚,做出毁人姻缘的恶事。”

是呀,嘴上一套,背地一套,还真是清清白白呢。

陶满满毫不避讳的翻了个白眼,不愿再与她们耗费口舌,身子往下一缩,扯了锦被将自己蒙头盖住,赶人走的意味十足。

明氏和陶闻溪闹了个没趣,同时受了一肚子气,临走时还将送给陶满满的补品又一并带回。

母女二人漫步在雨中,蒙蒙雾气弥散,天地间茫茫一片。

“母亲,你觉得四娘的态度是否是欲拒还迎?”陶闻溪一脸沉凝之色,“若是我们应了她的话以婚书作筏子同安国公府换婚,反而激得安国公夫人坚定了要迎四娘进门的决心,那么四娘成了安国公世子夫人,也就不需要再仰景阳侯府鼻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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