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誓表忠心

不知道二房那里到底是使出了何样的手段,总之,芸仙又被招到了东苑。那一日的事情,似乎还历历在目。脸色苍白的母亲跪在地上拼命挣扎,自己重重地磕头求饶,父亲飞身护住母亲,当日的一幕幕都在脑海中重现。芸仙强自按捺住自心头不断涌上的不适感,面色平静如水,轻移莲步之间,发钗上垂下的流苏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坐在偏阁正位的,是芸仙的祖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玄色镶金边的暗花绸料濡衣,下摆露出些姜黄色的马面褶软罗裙,额上裹着水光油亮的飞貂护额,金晃晃的压鬓簪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俗气,反而因戴它的人平添了几分雍容之气。芸仙一进门便盈盈下拜:“芸仙见过祖母!”

张老夫人好似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让人赶紧将芸仙扶起来。一脸慈爱的笑容,若是外人见了,还当这是在见她最受宠的孙女儿。这就是当家主母的本事,前些日子,几句话便将怡然苑折腾的人仰马翻的是她,今日里温言细语、慈爱满面的也是她,端看对的是什么事,见的是什么人,她一日内可以给你千张脸面。

“芸仙这些日子来,倒是清减了不少,这小姑娘迎风就长,转眼间,都快成大姑娘了。”张老夫人让人把芸仙的凳子挪得近些,仔细端详着。芸仙只是低头听着,不敢轻易搭话。

“这可不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再过几年,就该说婆家了。”徐管事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接过话茬。难怪这位老妇人可以在东苑长盛不衰,光凭她这看眼色的本事和机灵劲就够了。

“咱们张家的女儿,可没那么好娶,如果不是真正的合意的人家,我可舍不得把孙女嫁过去受苦。”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芸仙眉眼低垂,恭顺地听着老夫人的话。心中却已证实了先前的猜测,老夫人特意在晚上派人召她过来说话,看样子是有些意动了。

“君家女儿宴的帖子已经发过来了,特意邀请了你。照我看,君家老姐姐是个长情的人,对你一直以来都颇为照顾。自从去年八月以来,逢年过节的,总也不会忘记你们母女俩。咱们张家,在人情往来上素来不会落人之后的,我在思量着,这一次是否要让你走一趟。”张老夫人说完这段话稍稍顿了顿。

芸仙也不急着回话,她依旧摆出但凭祖母决定的态度。

“说起来,这半年,你也吃了不少苦。”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苑子里的小姐突然被安置在神堂里面,想必处处不习惯。可是,即便你受了罪,祖母该说的话,不能不说。咱们张家几百上千年来,能够在中洲屹立不倒,凭的就是一股儿劲往一处使。当年,我们张家本只是寒门书生,白手起家,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凭什么,还不就是凭家里人齐心协力。去年夏天,你们姐妹闹出的事情,像话吗?活生生丢尽了张家的脸。你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儿,竟然敢推姐姐落水,祖母送你去侍奉女神三年,你心里头可有想法?”

芸仙推景瑶入水一事,在老夫人的扫尾掩饰下,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现在争辩,也与事无补,芸仙脆声回道:“孙女心中没有什么想法,这段时间静心思己过,越发觉得,芸仙还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到,日后遇事定当三思而后行。”

芸仙这话,看似服软,实则什么都没承认,芸仙有无冤屈,老夫人心中亮堂堂的,她心中暗道:“看来这丫头不但聪慧,更是懂得隐忍。就不知道她将来会是另一个薛夫人,还是再一个想要翻天的庶出孽子,这倒是有待探究了。”

“张家在修真界能够取得今日地位,与将各房各家得到的天材地宝集中起来,供养天资优秀的张家子弟不无关系。最优秀的人,理应获得族中最丰富的资源供给,这是修真世家的规矩。你母亲误服九转碧莲子那事,无论如何解释,都说不过去,要是放在别人家,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可我没有,我张家的原则是,你为张家付出了多少,张家必会回报予你多少。所以,看在你父亲将张家世俗生意经营得兴旺发达的面子上,我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疑问,绝不草草将你母亲冤枉了,但你私通消息,擅闯东苑,我让你在神堂多呆半年,你可怨我。”张老夫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芸仙心中冷哼,“别人不清楚,你身为张家当家夫人还能不知道,我父亲将生意扩张至五洲,还不是因为内苑的财神爷,我娘的金手指。现在父亲将生意做得发达了,你觉得我母亲不若以往重要了,便小觑了她,觉得可以随意处置了。若非我父亲摆出舍命相护的姿态,你又忌惮他对张氏生意的掌控力,那一日,你才不会如此轻易就罢手。”

她心中虽如是想着,面上却不显,只是低声说道:“孙女擅闯东苑,祖母责罚的是。侍奉女神,是孙女的福气,又怎会心生怨气。”

“你们这一代,姐妹本就比往代少,你的几个姐姐倒是比你珍惜这份姐妹情谊。景泓唯恐你错过了这次女儿宴,跑到我这里哭诉了许多次。她倒是考虑得周到,这俗世交往,也讲究个门当户对,值得我张家女儿参加的女儿宴,也就那几家,算起来,倒是比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少了不少结识闺友的机会。”张老夫人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出到底是允还是不允,看来,她是想试探芸仙之后再作打算。“我就想着,景瑶、景泓、景沁、景钰再加上芸筱、芸妃两个,这一路上本也热闹了。可景泓偏生记挂你,声称唯有你伴着,她这一路上才热闹。你可莫要浪费了景泓对你的一番好意,以后啊,要多与景泓互相照应着。”

芸仙闻言,避过老夫人的套子,慢条斯理地答道:“多谢祖母教诲,芸仙日后定会多与姐妹们走动,更加亲近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与姐妹们一路互相帮扶照应。”

芸仙没有顺着老夫人的话语接下去,反而说要与张家姐妹亲近,这段漂漂亮亮的场面话倒是令老夫人颇为满意。“是个聪明孩子,知晓我不希望张家内斗损耗,故意不顺着我的话头说要与景泓多亲近。”老夫人的眼光更为柔和慈爱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次前往君家,你与君家老太君、老夫人都有一面之缘,若是有机会,带着你的姐妹一起去见见她们,感谢她们对你和你母亲的关心照顾。”老夫人终于松了口,只是话中明确地指出了放她过去的原意。

芸仙微笑敛袖道:“多谢祖母指点,芸仙定要寻个机会,私下与姐妹们一起去再去道谢,以示我母女二人的诚意。”

夜色渐深,这祖孙二人在灯下又谈了些其他的事情。徐管事一个晃眼,只觉得影壁上两人的身影后均多出了几条晃动的狐狸尾巴,她心惊之下,又定神细看,分明一切如常,她轻轻一笑,心中暗道:“年纪大了,果然精力不足,老眼昏花了”。

剑灵峰上,顾晋晖穿着被剑气划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回到居室内,大师兄正在他的屋子里负手等待:“晋晖,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顾晋晖拉着接近烂布条的衣服,气呼呼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好多师兄约我争斗,最过分的是,今天这位是早我百年入门的,他也好意思对我下战书。”

顾晋晖虽满身是伤,可同门师兄弟下手,毕竟有分寸,大多是些皮外伤。大师兄疑惑反问:“你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怎么知道,我莫名其妙被人下战书,每次我问原因时,对方都说我明知故问,还说让我不要辜负美人。我都快气炸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这样恶整我,我一定要打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顾晋晖气呼呼的咋呼道。

“你打不过她。”大师兄同情地望着小师弟。

顾晋晖立马来了精神,“大师兄,你知道是谁?”

大师兄但笑不语,将顾晋晖晾在那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顾晋晖刚想挪步追上去,只见大师兄一个定身诀,顾晋晖被定在了房中。

丹书峰上,一位师姐带着一丝恼怒地看着张景嫣:“我不是跟你说过,趁年轻,多用些心思在修炼上,你怎么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定出去了。”

张景嫣翻着手中的旧书,悠然自得地说:“谁说我把自己给定出去了。”

“小灵山的五灵峰上都传遍了,过两天,连灵山上的外室弟子都要知道了。”那位师姐气急地回道。

“狂蜂浪蝶烦死人,我只是用世兄挡一阵子而已,没办法,他入门最迟,资历最浅,又是认识的世家哥哥,不用他用谁。”张景嫣翻过一页,继续看着书。

“你就不怕他揭发你?”师姐半信半疑。

“谁相信?”张景嫣自信地看向窗外。

剑灵峰上,一声怒吼:“是什么人,竟把我的被褥冰成冰块,你们还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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