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武思逆问起培育选项时十分自然，陆拾远和田一心却不由自主地都有些震撼。陆拾远眉头微皱，眼光犀利地盯着武思逆，田一心的椅子发出和地面相挫的刺耳声音。
因为他俩的反应都不算激烈，叶小区没有发觉任何不妥。
武思逆依然镇定自若，笑得十分随意。
叶小欧走后，陆拾远抢先追问武思逆：“你知道他有培育这个选项？”除了单纯的叶小欧外，陆拾远和田一心都知道，有培育选项代表叶小欧是原生契约者。一旦被认为是原生契约者的，多半都逃不过那见鬼的继续穿越……叶小欧父母的寄望，管理局对他的承诺，可能最后仍然会打了水漂。
“猜的。”
“他会怎么样？”
“我会派人一直暗中保护和观察，很大机率，他会再有进本的机会。”
“没有例外？”
“目前没出现过。”
陆拾远不说话了，脸色十分难看。
武思逆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露出个安慰的微笑：
“虽然暂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股背后的神秘力量，迫使这么多无辜的人陷入这一场混乱的穿越中。但这股力量给出了提示，电邮了培训资料和方向。所以，我觉得它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想让参与者死亡。”
武思逆的笑，并没有到达他好看的眼，只是扯开了唇角，露出一个既迷人又冷静的表相。
田一心不置可否，毫不掩饰自己对这股力量的厌恶，重重地“嗤”了一声。
陆拾远则继续维持着他的面瘫，哪怕听到这话后，他本来在手上把玩的金属笔杆都被捏到变了型，凹下去一块，面上也并没有显露。
他俩都听出来了，武思逆并没有觉得这力量有多邪恶，他可以很冷静地看待这股力量，而不像田一心和其他人那般厌恶。
“或许这股力量的确带来了危机和混乱，但是只要积极面对，做好准备，进去了里面的世界，并不是完全没法自救的。或许，小欧是例外也不一定。”
田一心终于没忍住质问：“你不告诉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武思逆摇头，往后一靠，舒服地窝在非常符合人体功学，并且加了好几个大羽毛垫子的半蛋型转椅中，懒洋洋地说：“我不告诉他，是因为现在告诉他也没有用，他还未成年，他的家长不会选择送他来受训的。”
的确，现在在叶小欧的父母眼中，估计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叶小欧想办法跟上学业，在高考中考出好成绩。
陆拾远问：“除了不停进本外，你有打算过揪出背后的阴谋者吗？”
武思逆凤眼微扬，看着陆拾远，嘴角再次勾起：“我从未有一刻放弃过要将幕后势力揪出来的打算。”
陆拾远回视，想辩别真伪，可惜武思逆似笑非笑中不仅看不出真心诚意，还是带有欺骗成份。武思逆的视线挚热，态度自然，莫名就让陆拾远感觉到一些不适感。
武思逆这个人，长相妖孽，俊美非常，且整天懒洋洋地像只优雅的大猫，可是他给人的胁迫感，并不比石磊那个大块头少，甚至更多。
田一心冷眼旁观，翻了个白眼，红唇吐出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清楚的低语：“狗男男。”说完，她不耐烦地起身，推开椅子，转身走人并大声嚷了句：“我走了，有事发信息，无事勿扰。”
陆拾远趁机转移视线，也说：“那我也走了。”说完，就想跟着溜掉。
“不忙，”等田一心出了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俩时，武思逆好整以暇地问陆拾远：“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你一定特别忙，我也有事。”
“谁说我特别忙的？很多事情，有该干的人在干，现在通讯工具发达，并不需要时刻盯在眼前，就能处理好。”
好吧……天才的世界他不懂，陆拾远再次强调，自己有事，还是拒绝了。
陆拾远不是敷衍武思逆，他是真的有事。
以前因为想拐他妈看病，他妈产生了非常大的危机感，一听到“老年痴呆”几个字就会原地爆炸，产生滔天怒意，陆拾远当时深觉得是自己不会说话、手段不够，加入了一个公益性质的互帮互助小组。
里面基本都是家里有老人患上了“阿兹海默症”的家庭成员。有些人是像陆拾远一样，来求助取经的，有些，只是单纯觉得疲累，来抱团取暖，纯粹找人吐槽发泄的。
一个月会有一次聚会讲座，充当导师的互助会医生说完开篇后，都是互帮互助成员们围在一起，共享经历。
陆拾远几乎每次都只听不说，一开始还有人去怂恿他说出自己的故事，后来被他拒绝得多了，知道的人都放弃他了，任由他在那里当个安静的背景板。
陆拾远不打算让他家的事，成为他人的谈资。就像是他一直不愿意让人感觉到他的特别一样，来这里，只是为了安心。为了感觉，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生活都是一团糟，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无奈，一样被生活耍着玩。
知道自己和自己家人并没有那么特别，这一点能让陆拾远安心。
他喜欢平凡，也享受平凡。
今天有两个很激动的女性，承包了全场的泪点。
一个是神情憔悴麻木的中年女人，她是这里的老人了，几乎每一次陆拾远来，都能看见她。她公公的老年痴呆症相当严重，经常趁人不注意就离家出走，她老公是个大孝子，于是她饱受多重折磨。
上有无法沟通、动辙失踪，生活已经不能自理的老人，下有青春期不得安宁的中学生儿子，身为职业家庭妇女，还面临着忙事业的丈夫的不体谅，认为她不事生产，连老人孩子都照顾不好。
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性，疲惫得已经快绷不住了。
陆拾远觉得，她来这里，已经不是为了求助，只是单纯找个地方哭一场，说说心里的难受而已。
今天照例还是这样。
她公公又趁她洗澡的时候跑出去了。
等她顶着一头泡沫，睡衣扣子都来不及扣好就跑出去找时，公公却被收到她电话，着急赶回家的老公在马路上找到了，老人被车蹭到了，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可是匆匆中断会议回家的丈夫却勃然大怒，当着外人的面，用尽尖酸刻薄的话骂她，把她骂成怎么不去死，活着只会连累人的废物垃圾。
女人眼泪一直流，歇斯底里地将脸埋在双手掌心，对着二十多个熟悉或陌生的人，压抑着、模糊不清地嚷嚷：“我受不了了，那一刻我控制不住我的想法，我在想，为什么他没被撞死！死了，我赔他们家一条命！我受不了了，他们不肯请保姆，说担心保姆会虐待老人，可我也是人啊……我也怕有一天，我受不了了，给他下药，一起吃了，一了百了……”
这番话，如果在外头说，女人肯定会被骂恶毒。
可是在这里的，都是在家里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居多，哪怕有几个人脸上出现了不愉快的神色，也忍耐着不去指责。
真要是恶毒的人，根本不用来这里哭。
想报复、想折磨一个不记事的老人，方法多得是。
陆拾远是同情这位中年妇女的，虽然他从来不对她说任何话。可曾经他悄悄去过她家附近，看到过她是如何耐心地照顾那位，像熊孩子一般任性的老人。他见到的那一次，那个老人便了裤子，坐在楼下对她破口大骂，还掏出便出来的秽物甩她身上……
老人把看管着他，不让他离家出走，阻碍他奔向自由的媳妇，当成了仇人。
当时陆拾远很有一种冲动，想去对她说：“离婚吧，自私一点，逃离这种局面吧。”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转身离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个老人，他是病了，一样的无辜。女人要想离开，自然会离开，其实不需要别人多言的。
所以这一次，他也只是像前几次一样，默默给她递上纸巾。
和陆拾远有一样动作的人很多，他夹在里面，并不显得突兀。
女人的哭声很悲伤，连带着让另一个年轻的姑娘，也掩面哭了起来。
这个年轻姑娘是个生面孔，因为她突然哭得无法自拔，导师替她向大家介绍：“这是小王，她妈妈刚出现中期状况，开始在外面忽然丧失记忆，忘记自己的事，她是单亲家庭，父亲早逝，为此不得不辞职在家照料，最近精神、经济压力都比较大。”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女孩在导师的安慰和鼓励下，平静了些，开始断断续续哭着讲自己的母亲，和最近一系列混乱的生活。她的母亲不愿意面对自己患病的事实，明明去医院可以通过治疗和药物延缓初中期病况，却并不愿意就医吃药。
如果女孩坚持要带母亲去医院，她母亲就砸东西，大吵大闹，不惜伤及自己，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女孩哭着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