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请首长批准。”容澜气度从容,似乎已经没有初见时的紧张。但微躬,有应有的礼貌。

颜如意早觉察到了今天来的这个年轻男人不对劲,这会儿也挨在门口听他们说话。

乔天洪盯着面前一对年轻人,没有立即表态。如鹰的眸光最后定在女儿脸上:“小北,你打算结婚?”

乔小北淡淡笑了:“爸,我没有。”

“哦?”乔天洪看似平常却显犀利的眸光盯向容澜。

“小北——”容澜面色大变,细长的眼紧凝乔小北,她的决定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爸,容先生已经有了未婚妻。爸不能当真。”乔小北轻轻抬起眸子,平静地凝着面前瞬间苍白了脸的英挺男人,缓缓地,“容先生有个时刻需要照顾的心脏病女友。爸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到大照顾人,先是弟弟再是妈,现在照顾小浪都没时间,哪有时间去替容先生照顾女友。爸,我——累了!”

言辞恳切,声音低微,脸色微微泛白,确实累了。乔天洪看了眼女儿的神情,大致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小北,昨晚不是说爱?”心高气傲的男人无论如何不肯接受乔小北说的话。一直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女人竟如此轻易脱离他的控制,恐慌接踵而来,人成了困兽,困入自己的心牢之中。

“爱?”她笑了,泪花闪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累了。很累!爸,这就是我的意思。”

乔天洪点点头,凝着女儿好一会,黑瞳转向容澜。

“小北!”轻唤,声音微沉。容澜不由自主上前一步跟上,却被乔天洪挡开。乔天洪身材虽然比容澜矮上半个头,可几十年的公安生活练就一身威严,并且直接以军人的要求对方,容澜竟卡在乔天洪的胳膊前面。

这情景让人百感交集,有些心酸,有些痛快,乔小北默默看着容澜,他面上正是在年难得一遇的盼而不得之神情。

瞬间释然,晶莹的泪珠叭叭地往下掉。

乔天洪看着女儿深思了会,喊:“如意,带小北出去一下。”

“是,爸。”乔小北目不斜视,默默地朝外走去。颜如意马上扶着她。

容澜眼睁睁看着乔小北走进另一间房,紧紧地关上了门。

不知道父亲会和容澜谈什么。乔小北和继母一起进了客房,默默无语。颜如意五六十岁的人,经过的风雨何其之多,研究红学的人多半精之又精,察言观色不在话下。这会儿知道情况不明,并不触及这敏感话题。只说:“你爸说了,你和子杰不在身边那么多年,他亏欠许多,如今好不容易都回来了,子杰天天住学校,你也不肯回来。你姐弟俩不是和你爸计较当年的事么?”

“不是。”只是已不习惯有个父亲在身边督促或爱护。

“小北呀!”颜如意打气儿,“乔浪这孩子越看越可爱,还是带回来好了。我帮着带嘛,你瞧我天天闲得发慌,出去时我这年龄的人后面都跟着个小孙子,就我后面没有,都脸红呢。有个孩子我心里不堵,说不定心里一高兴,还能活个长命百岁。”

“阿姨可以和社区的老人一起唱曲儿跳舞什么都行,活到一百岁还不止呢。”颜如意说得掏心掏肺,乔小北不得不打起百般的精神和她说话。

“小北我是说真的。我一辈子没碰过孩子。这会儿好不容易看见个孙子,小北也不让我摸这好事儿,真是。”颜如意有些我可奈何,直叹息。

乔小北听得脸有些脸,这个继母就是厉害得可爱。父亲真是有福气。

约摸十来分钟,听到父亲和容澜迈着军人步伐出门的声音。乔小北缓缓站起,似乎隔着门看到了眼前挺拔的身影。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颜如意轻声叹息:“小北,别管他。你爸在呢,放心交给你爸。别担心,这一点事他还搞不定,那还进什么国务院。”

乔小北愣愣回头,呆呆地看着窗外。

颜如意看着她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小北,他是乔浪爸爸?”

她不语,许久才缓缓地:“阿姨,他是我前夫。”

颜如意紧紧地抱住了她:“没事,不管他是谁。你爸出手就不会有问题。”

“阿姨……”她哽咽了。

“孩子,没事,没事。”颜如意眼睛也湿润了。从四年前看到她大着肚子出现在门口时,就知道这孩子有个辛酸的故事,只是如今才知道是因为外面那个样貌英俊的男人。只是凭她的阅历来看,那个男人心里并非没有小北呀!

“阿姨……”她搂着继母的脖子,泪水悄然掉落。

“孩子……”颜如意轻轻拍着她肩头,“阿姨明白。都明白的。这世上没有过不了的坎,孩子,年轻时才谈爱情,到了三十几四十来岁就没这些事了。平平淡淡过日子才是对的。这男人长得好,是个惹情的根,阿姨明白。小北,别哭了。乖,虽然阿姨不明白你既然爱他,为什么又不肯和他复合。可是我们小北这么懂事,这么平和,肯定不是我们小北的问题。小北,我们别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人生。”

本是哽咽,颜如意一番话让她变成了号啕大哭:“妈——”

“孩子!”颜如意也哽咽了。却又含笑摸着乔小北的头,她多了个女儿。

乔天洪把容澜送出书房。两人的谈话没有任何人知道,容澜走出来的时候,恢复了当年在A市的神情,冰冷似铁,薄唇紧抿,如太平洋某个孤岛的花岗岩。

拉开客厅大门,乔浪小朋友不客气地滚了进来,小小的人儿快手快脚地爬起,转过身去瞪后面那个高大的男人:“云叔叔你真坏,都不拉着我。你瞧乔浪的小屁屁都摔痛了,云叔叔你陪我的小屁屁。”

“乔浪小朋友!”云弈愕然,轻笑。长臂一伸,捞起小东西,“可是小浪,你跑得快得像只兔子,叔叔得长成豹子才追得上你。”

“我都是只兔子了,叔叔你还没长成小豹子,太逊了。”乔浪撇嘴儿。

小家伙!云弈忍不住要笑,可是凝神看到了面前的冷肃而心思如海的男人。他再一次伸出手,“东方先生是吧?一起喝个咖啡如何。”

容澜冷冷地瞄着面前的云弈,伸出手随意擦过云弈的手掌:“当然。”

弯下身来和乔浪笑:“叔叔有事,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乔浪煞有介事地像他刚才伸出手时的模样,和云弈握手道别。

容澜忽然蹲下,凝着面前的小人儿。这张酷似乔小北的小脸,看不出来他的爸爸是哪一个。他说:“来,叫爸爸。”

“不……”乔浪后退,转身就跑,“你欺负妈妈,你是个大坏蛋,你才不是我爸爸。”

几不可见的萧条凝在他黑瞳间,起身:“走吧,喝咖啡。”

“云弈!”乔天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乔叔叔,有事?”云弈本已走出门外,这会儿又折回。

“你最近是不是要去上海参加博览会?”乔天洪问。

“是啊,明早清晨的飞机。”云弈彬彬有礼地回答。

“方便的话带小北去吧!”乔天洪吩咐,“方便的话送小北去杭州乡下看看,她奶奶都二十年没看到她了,说想看看。行不?”

“当然好。”云弈渐渐漾开了笑容。乔天洪可不正在暗示,他可以把小北带在身边出差。

回头,容澜正瞄着他,看不出心意。

“走吧!”云弈淡淡一笑,率先进了电梯。却在下了楼时,随意地打了个电话:“有空么?有空下来起喝个咖啡,难得跑到你楼下来喝一杯,做东道主吧?什么,你有客,无妨,一起来吧!”

如意咖啡厅。

金色明亮的装潢,即使材料平常,可这色泽就让人看着高贵,顿时让咖啡厅提高了一个档次。

轻啜,两个夺尽咖啡厅女员工目光的俊美男人双双平举玻璃杯,轻轻一碰。才放下来,各自轻饮。然后放下杯子,双双估量对方。

无人做声。

正喝着,一声爽朗的声音在两人面前响起:“云弈你小子,你这财大气粗的大爷真他妈恶搞,居然要我一个穷医生跑来为你给咖啡钱。”

“不气你你能出来么?赵林,你都宅成什么样了,大哥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云弈淡淡地笑,示意他坐下。

“坐吧。”赵林示意身后的男人,“苏总,来。”

“原来苏大院长也来了。”云弈笑。

赫然是苏庭。这个面容永远一脸平静的男人还是那么稳如泰山的神情,平静地扫过众人的脸,长臂一伸,竟伸出手去和容澜相握:“好久不见!”

容澜冷冷地瞄着他,握手:“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看过你的前妻,看过你的未婚妻,当然要来看你了。”苏庭一招手,侍者立即满上一杯咖啡,恭敬地送到他鼻子底下。

“什么意思?”容澜霍然站起,向来冷静的人青筋暴跳。显然不以为面前这个人是个善类。

“镇定,这可不像你容先生的举动。”苏庭淡淡一笑,“容先生是紧张你前妻呢,还是紧张你未婚妻?”

“苏——庭——”容澜显然欠缺镇定,一把勒紧了苏庭的衣领。

苏庭平静地:“想听下去,就放开我。”

阴冷的面孔让人不寒而栗,可容澜在持续一分钟的对峙后,忽然放开了他。

苏庭淡淡笑了:“容先生的未婚妻送礼物给在下,在下当然愿意收下。乔小北称不上大美人,可肌肤凝脂,细白优雅,别有一番风情。一别多年,在下依然难以忘怀……”

“你什么意思?”在问,可容澜脸色倏地苍白,指节作响。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我苏庭对你前妻也好,对你未婚妻也好,一律轻怜蜜爱。”苏庭平静的面孔有了微微的笑容,“容先生想拿枪来杀我么?”

“苏先生,请留口德。乔小姐现在是在下的女友。苏先生想在北京的私家医院全部关门么?”云弈听明白了,向来温和的男人也严厉起来。

点头,苏庭平静地:“明白,那便不说乔小北。说汪苗苗如何?”

“你把苗苗怎么样了?”容澜几乎把他提了起来。

“能怎么样?”苏庭的脸天生就是没有表情的,平静得让人吃惊,“这女人生怕你不顾乔小北的野种和她复合,一天几个电话让我追你前妻。哈哈……”

话未说完,容澜卡住他的脖子:“苏庭,你混蛋!”

“容澜。”云弈大惊,赶紧过来扯开他,这会要人命的。赵林搞不清状态,也扑上来帮忙。

苏庭不惊,淡笑:“我来告诉你前妻是怎么失身的,被谁害的,你怎么如此待我?”

“你说胡话。怎么会是苗苗,你就是找我报仇,也不该如此。”冷酷的男人眼睛都红了。不可能是这样,绝对不可能。苗苗,他宠爱的妹妹,柔弱无骨的小女人一个。善良得连蚂蚁都不敢踩死。

苏庭轻笑,丝毫不在乎他的举动:“我终于明白了,乔小北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也不肯要你。”

似受到重创,容澜松了他的脖子。细长的眼眯得死紧,盯着苏庭许久,忽然把他扔到地上,掉头而去。

“苏庭。”云弈淡淡的,语气平静,“从明天开始,把长江以北的医院全部撤掉。一个月后我希望你医院的影子都找不到。我不想再看到你。”

苏庭从地上爬起,拍了拍灰尘,毫不在乎:“我会让你看不到我。话说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才出现不到两个月的女人,值得这样做么?”走调的普通话听了让人难受。

“那是因为你没遇上真正的好女人。我要让你终生别让小北看到。”云弈轻轻转动着杯子,轻饮小口,淡淡地,“如果你医院不撤,我会想办法让你医院全部被法院封停。苏庭你明白,即使你是云家的女婿,我照样动你。不止我有这个能力,东方澜也会。如果东方澜三年前不是忙于用尽心计与亲生父亲明暗对决。不是最后被东方岩暗算在床上躺了一年,这些年不是忙于东方集团的债务,不是忙于追查小北的下落,心智始终高位行使而失了冷静。我相信这个真男人早就已经让你死得很惨,连渣都不剩。”

“说得真高尚。”苏庭终于不再平静,有了讽刺,“你如果是真男人,明知东方澜想与乔小北复合,就应该大大方方地告诉乔小北,东方澜确实有他的不得已。也可以老老实实告诉东方澜,汪苗苗害了乔小北。”

“我没有你这么卑鄙,当然想过成全。”云弈冷静得很,“只是我明白小北再回到东方身边,过的依然会是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东方澜确实放不开对汪苗苗道义上的责任。小北回到东方身边不会幸福,曾经的悲剧只会历史重演,那不如让我给幸福。在我身边,她最起码会终生平安,拥有别的女人无法拥有的平静的幸福。仅此而已!”

“真高尚。乔小北知道了未必会领情。乔小北哪天若知道真相,不知还会不会有平静的幸福。”苏庭冷笑,“好,我的医院全部撤回长江以南。不过东方澜的仇我永生要报。汪苗苗的事,你不会插吧?”

“汪苗苗关我何事。”云弈淡淡一笑,“她的死活更与我无关,你要杀要剐与我何干?我想东方澜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汪苗苗吧!”

“这样说,汪苗苗这个未婚妻会在我这儿过得相当痛快的。”苏庭平静极了,“谁说心脏病的女人不能同房,只有东方澜这样的混蛋才会放着这么绝美的女人不动手。”

起身,无视一旁听呆了的赵林,云弈最后喝下半杯咖啡,离开,温和地吩咐:“赵林,下次别轻易带不相干的人来见我。这顿咖啡,你请。是惩罚。”

“啊?”赵林傻呆呆地,“你们到底都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没有人告诉他。所有人都离开了。

乔家。

乔小北答应了父亲随云弈南下上海,顺便去杭州乡下看二十年未见的奶奶。乔浪还是留给颜如意带了,搂着乔浪颜如意泪流成河:“这孩子终于是我的孙子了。这会儿我颜如意也终于有儿有女有孙子了。”

听得乔天洪在旁微微动容。

听得乔小北眼里湿湿的,也许,她真的一直就是个倔丫头,为了自己的坚持而让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但人在局中,又哪里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最好。就如此刻心思清明,明智选择。明日一旦世事有变,人在江湖,又不知自己的定位该是如何。依然会在不经意间错行千里。

颜如意被乔小北接纳,不知不觉间母性光辉流露,话也多了:“小北,跟云弈好好相处。那孩子有能力有担当,脾气也好,你爸真是挑了上百个才决定选他。妈相信小北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替自己的将来着想,会替乔浪的将来着想。必要时候,别想什么爱情了,别把云弈推得太远。男人需要鼓励的,就算云弈这样独挡一方的男人,也需要女人的肯定才有信心一起走下去。”

“妈。我知道。”她轻应。

因为知道,所以她会尽力。为了父母,为了孩子。

傍晚时离开父母之前,和乔浪好好地沟通了番,让小小的心灵确认她是出外有事,不是妈咪不要他,是因为妈咪很忙很忙,妈咪会尽快回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宝贝再见!”

“妈咪再见!”乔浪一直送她到停车场,一直看着外公把车子开出小区门外才离开。

乔天洪把女儿送到乔小北和路瑶的家就回去了。

才清理着少少的行李,路瑶和杜心心就带着杜啸回来了。

大人还懂得控制情绪,纵使神伤亦勉强轻笑,路瑶和杜心心含泪无语。可杜啸小朋友就如乔浪一般,远远地就朝乔小北怀里扑:“阿姨你终于回来了。阿姨我想你。”说着拿他的俊秀小脸儿朝乔小北脸上一个劲地拼命蹭。非常用力地蹭。

弄得乔小北又痒又痛又好笑:“杜啸,阿姨要掉地上去了。”

说着说着,果然再也撑不住,被小家伙蹭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于是杜啸笑了,路瑶和杜心心也笑了。这才各司其职,煮饭干家务一齐动手。杜啸却在拼智力转盘。

乔小北看着俊秀非凡的杜啸,轻轻笑了。这孩子有慧根,等从上海回来一定要劝劝杜心心,也跟父亲商量商量,替他重新找个好爸爸,让他在快乐健康的家庭里长大,让自己的才能在家庭的爱里充分发挥……

吃饭时乔小北说:“路瑶,心心,我明天去上海,可能要三五天才能回来。公司的事有劳二位了。”

相视一眼,两个女人竟异口同声欢呼起来,一个前抱一个后抱。路瑶终于看开:“小北,放开吧。该出手时就出手。”

“是啊!”杜心心更邪恶,“横竖上了他也不是你的损失,你都老熟老熟的了。我瞧云弈虽然高龄,可还是新鲜出炉的呢!”

“去!”乔小北崩起了脸儿,却又忍不住笑。她的两个铁杆好友啊!

没想到九点钟的时候容海来了。不想再有牵扯,可人家既然来了,也不好把人再关到门外。

让进客厅,乔小北淡淡地:“容大哥有事么?”

“小北,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容海蹙眉,平平淡淡的脸非常凝重,“为什么容海今天辞了中央警卫局的职?”

“哦?”表面淡淡,心里惊讶,摇头,“不清楚。”

“他疯了。”容海问不出理由,自言自语,“他是委员的近身警卫,懂经济,懂政法,懂欧洲四国语言,公认的可造之材,又有三年前的一等功打基础,前途远大。这个职位有多少人抢破了头,他居然就这样辞了。他疯了。”

容海也受打击了,喃喃说着,一直陷入心魔,直到离开时也没真正清醒。

第二天一大早,乔小北坐上了云家的车,安静地坐在了云弈的身边。

云弈清俊的脸上全是耀人的光辉。

云家的司机高兴地吆喝:“乔小姐坐好啰,我就开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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