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原以为来到乡下会换一副好心情,没想到遇上意外之人,这些天积攒的快乐消耗殆尽。闷闷地回去时,奶奶追着问眼睛怎么肿了。还是精明的大姑看着她精神不太对劲,在旁说,看电视剧看哭了。

奶奶非常生气:“这什么电视剧这么坏?”

乔小北闻言噗哧笑了,奶奶就是老小孩。

但自从狠狠哭过这场,心情反而一天比一天开朗起来。有时候去那儿什么也不做,居然陪着林玉慧一起数黄豆,越来越心平气和。乔小北这才隐隐意识到,这种单调的生活已经是林玉慧人生的一种快乐。

无知无觉对于她而言原本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田大妈闲下来时也跟她聊天,会提到:“老人的儿子回来得很少,一年最多两三次,一次最多停留两三天。好象赶趟儿似的,半点多余的时间也没有。”

是么?是这样吧。不过这好象不关她的事了。恨也恨了,痛也痛了,哭也哭了,忙也帮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乔小北抬头望着这小而坚固的庭院,看着爬山虎顽强地爬到了二楼,有些出神。

也许,今天是来这儿的最后一次。

收起心思,浅浅笑着,默默无言,心事浮沉,强压心底。

她得准备回去订婚。

现在唯一期望云弈念在她二婚上,不要大肆宣扬,别让她有机会被太多人指指点点。想当然耳,云弈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想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指她背心,说她配不上他。

不管怎么样,她跟田大妈告辞了,说以后不会再来。

“姑娘是谁家的姑娘啊,性格这么好,我给姑娘做个好媒怎么样?”田大妈心肠热热的。

“谢谢大妈,我已经有孩子了

。”乔小北说,躬身告辞。最后看了眼林玉慧,轻轻地道别。然后大步离开。

这里不会留给她太多深刻,但会有片段留在生命里。

走出好远,还听得到田大妈的婉惜声。

乔小北边走边看了看东南方,今晚她得打电话给云弈,他明天可以过来接她回北京了。

傍晚时坐在坪里一边听着奶奶的陈年旧事,一边远眺漫山遍野的水稻。大姑姑家开了家小小绣花厂,并不种田。可门口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这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六月时分,早稻的稻穗金黄金黄的,沉沉地弯着腰,看着让人挺充实而且壮阔。夕阳照在稻穗上,给稻穗镶了闪亮的金边,绚丽得让人眩晕。

乔小北看着看着出神了,一颗心奇异地完全沉淀下来。凝神盯着它们在风中摇曳,有些笨重又有些骄傲,有良辰美景的感觉。原来世上最有盼头的是事期待丰收。乔小北说了声“我去看看”,就在奶奶的唠叨中突然起身,径直走向田埂。到了,蹲下,闻着泥土的清香,出神地凝着稻穗垂下完美的弧度。

千篇一律的弧度,大自然真神奇啊!

她要不要真留下来?她喜欢这里,这个有着泥土清香及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江南水乡。瞧着稻穗,想着心思,忆起自己画过的半圆,忍不住轻轻笑了。

盯着这些不会说话的稻穗笑,旁边有人好奇,跟着她蹲下,也看着,想从稻穗里看出珍珠来。可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值得好笑的。不禁蹙眉:“小北,这稻草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懂,看不出它的生命力。”乔小北随口训着,忽然停住了,慢慢地转过身来,脸儿就似六月的天,瞬间变了,“啊呀”一声,人就朝后面倒去。

“天!”令她摔倒的罪魁祸首惊呼,赶紧捞人,哪里来得及,乔小北早一足踩进水田,凉鞋深深地陷入,拔都拔不出来了。

“我又不是恐龙。”罪魁祸首有点无语。

“云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乔小北嘟起了嘴儿,真的真的好久没受过惊吓了。光着脚先爬上来,然后才去拔凉鞋

。云弈早笑笑地拔在手里了。

全是泥巴。云弈见过再大的场面也没见过泥巴,所以一下子居然提着鞋子不动了。

她抢过鞋子,浅笑:“走吧,人家都在看我们。他们认为我们才是乡巴佬了。”

远眺,还真是,好多人瞧着呢,连奶奶都在看,看得目不转睛。

云弈大笑:“不对,他们才是乡巴佬。”说着,竟众目睽睽之下来个公主抱,抱着她找到池塘,这才放下来,“洗干净,再带我去见你奶奶。”

“你要死啦!”咬牙,他以为这是哪里,做这种亲密举动,会成为全村的新闻的。

“据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云弈今天心情特别好。居然快成十八岁的男孩般青春活力了。

“我闭嘴。”乔小北说,果然闭嘴。专心洗脚——一只脚直到膝盖上面都是泥巴,眼睛瞄,他抱得那么紧,难道没沾她的泥巴。当然有,衣袖上就有。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池塘边,衬着几朵白莲,说不出的隽永,玉树临风得让人心动。乔小北心思一动。

“怎么,忽然觉得我云弈也长得不错?”他轻轻地笑,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不。”乔小北咬了咬唇,又摇头,“你本来就长得不错。”

他蹲下洗手,咧嘴笑了:“这种话以后可以经常说。对了,那你想说什么?”

瞄他,乔小北浅笑:“在想你其实可以找个年轻的女孩。真的,男人不是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吗?云弈我觉得你有点怪。”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云弈严肃起来。

乔小北不说了,连目光都收回。这句话多沉重,他不知道吗?

可是云弈的目光收不回,紧紧地凝在她白生生的小腿上,瞬间又变成了男人。忘神间伸出手,招水替她洗着。这下不用见人了,乔小北眼睁睁地看着他紧抬她足踝,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只记得脸发热,现在一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模模糊糊间,她想,她是喜欢云弈的,她性子有些清冷,不会勉强自己,真不喜欢就不会一直让他跟在身边。但爱呢,通常会比喜欢晚来,那会什么时候来?

这辈子会有么?

等两人站到奶奶面前的时候,老人家笑成了一朵花儿,一个劲地夸奖:“小北,眼光真好。太好了。这下我终于放心了。早点结婚,早点生个大胖儿子,早点让奶奶给你摆酒……”

唉,连满月酒都约到这里来办了。乔小北心想,如果带着乔浪一起来,不知道奶奶还笑不笑得出来,还会不会让她早生贵子。

在上海的尴尬似乎都没有了,云弈在这里停留了足足三天,看够了盛夏的江南美景。乔小北却打趣他品够了江南美女,当真苏杭美女不是盖的,她的堂姐妹一个个如芙蓉出水……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云弈说。

这人真陷入爱情了,越来越有文采,只有热恋中的人才会这么满腹诗文,文采飞扬——更何况是一个三十二岁的大男人。听着听着乔小北眼睛湿润了,轻轻地:“云弈,只要我们顺利,我会好好陪你一辈子。”

不是好好爱一辈子,而是陪他一辈子,云弈不免神伤,但瞬间神采飞扬。有了婚姻,还怕没有惺惺相惜,没有相濡以沫,没有爱情。小北本来就是居家女人,温柔贤惠,两人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有的。

所以回到北京的时候,把乔小北送上乔天洪门上的时候,颜如意一见云弈就笑了:“云弈,瞧你乐的。”

“阿姨……”云弈居然脸红了。

这会儿本来还淡定的准岳母可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天啦!”云弈居然会脸红。这个云翔的总经理,三十二岁的大男人会脸红。笑着笑着颜如意嘱咐女儿:“小北,好好珍惜啊!”

“妈,我明白。”乔小北平静地说。任云弈紧紧握着了手儿。

乔浪从外面玩儿,一回来先扑到妈妈怀里拼命亲脸儿,亲得云弈在旁差点吞口水。在咽下去的口水要发出声音时,乔浪扭头大为赞美:“叔叔,你今天真帅耶

!”

“乔浪你小子真会拍马屁!”云弈嘴角都抽搐了。

这会儿连乔小北也忍不住笑了,满屋子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笑声。

一直到傍晚云弈才告辞,黑瞳灼灼地:“小北,我回去就和我妈商量,看哪天订婚最好。还有,明天我得开一天的会,后天一早来接你。”

“你后天不上班?”乔小北讶然,后天才星期三,她可不想被孙月指责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罪魁祸首。

“这半个月我跑了全中国,该大休。”云弈脸不变色心不跳,非常镇定,“而且我明天是带你去见服装界的大佬。小北你基本功不错,对服装的敏感度够高,只要前辈们稍加指点,会大放异彩。到时我的龙潭就可以放手交给你经营。小北放心,只要我云弈在,小北将是中国服装设计第一人。”

听得她忍不住落泪,又笑:“云弈,我不想要那么大的成就,只想足够衣食住行就行,云弈,人的名气太大反而累人。人在高处不胜寒呢!”

“可是浪费天才不是智者所为。都这样社会都不要进步了。”云弈反对她的观点。

“顺其自然吧!”她说,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对事业她真的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不过如果不费吹灰之力大赢,也——还是可以想想。

送他出了花园,乔天洪也回来了。一家子吃饭特别的温馨,乔小北反而吃不下,她好象许久许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云弈如此待她,她不会辜负。但愿这中间不会出什么岔子,孙月别突然蹦出来反对,他爷爷奶奶不会认为她乔小北配不上他们的孙子,那些大姑子小姑子不会鄙夷她二婚。

如果这婚再有什么问题,估计她这辈子真的不想再嫁人了。嫁得累啊!

“外公,怎么舅舅不吃饭?”乔浪突然问。小小的人儿挺会看总场面。

“对了,子杰呢?”乔小北这才想起弟弟放暑假了。

“子杰去同学家了,说是两人去a市出差。”颜如意笑着,“都没上班,却说陪人家出差。这孩子

!”

心中一动,是和云皓天吗?

“出什么差。”乔天洪显然有些不乐意,“读了研究生就考公务员,男人就得要面子要地位,难道还想去打工。”

乔小北忍不住笑了,父亲是半路出家的政要,做了许多事最后才发现做官最合适,所以才会这样说,不过……她轻笑:“爸,人各有志呢!也不定说弟弟要打工,说不定打上几年有经验有眼光就成了老板,中国现在很缺世界级的企业人才。弟弟学的是经济,不如让他试试。”

“等他回来再说。”乔天洪显然不乐见女儿的看法,但毕竟想补偿女儿,时刻记着别伤她,所以说得还算委婉。

父亲做到商谈就不错。乔小北也知道适可而止。只是又抬头,跟父亲商量:“爸,我想和路瑶她们近些,乔浪的小玩伴也好在一起,让路瑶她们住到这个花园来。爸你看怎么样?”

“可以啊!”乔天洪还没说话,颜如意赶紧接话,生怕女儿带着外孙跑了似的。

“不过有点住不下。”乔小北皱眉,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也想过摩擦问题,不过为了路瑶的安全着想,摩擦就摩擦吧。

“没事,上楼的李爷爷一家正好出国定居,叫我们帮他看房。我跟他说一声,有人替他住着房子才牢固呢。两个女人带个孩子正好,这会儿说不定连房租都不用出。”颜如意热情地把事情全包了。

“谢谢妈。”这可解决了件大事,这谢得尽心,妈也喊得尽心。

“这下大家都热闹了。”颜如意说。退休生活很枯燥啊!

乔天洪瞄了老伴一眼,再瞄了女儿一眼,最后还看了看埋头猛吃的外孙。有了微微的笑容:“不就退个休,看把你愁的。什么事都这么起劲儿。”

“爸不喜欢啊!”乔小北故意淡淡地。

乔天洪不说了,吃饭。偏还在跟外孙抢田螺:“小浪,要尊老,瞧,你把外公的份儿都给吃完了。”

可不就是。乔小北眼睛湿润了:“宝贝,给外公留点儿。”

乔天洪说:“别连你妈的份儿都给吃了

。”

颜如意忍不住率先哈哈大笑,偏乔浪还在说:“妈妈说吃这个好,我得多吃点儿。”

这小子,大家都没了心思吃饭,光欣赏小朋友的吃相了。最后乔小北把人给抱到沙发上坐着:“不行了,再吃下去消化不良了。乔浪,别把妈妈吓死。”

乔浪笑了,一屋子的笑声。

第二天乔小北带了西湖龙井做礼物送那两人。一大早去了公司,杜啸小朋友放假了,三人都在。乔小北和路瑶杜心心说明要搬家。

“这样不太好。”路瑶摇头。她是孤独惯了的人,突然和人家的父母天天见面,感觉不自由。

杜心心没意见,只问儿子:“杜啸,你要不要和乔浪小朋友住得近一点儿?”

“妈咪,这还用问吗?”杜啸用不屑的眼光瞄着他的马大哈老妈,然后直接跟路瑶摊牌,“路阿姨,我们是三个人哦。现在我和妈妈都去,你一个人不愿意,我们两票对你一票。路阿姨得少数服从多数。”

“鬼灵精。”路瑶忍不住狠狠捏他鼻子尖儿,这么小就这么精,长大了得多折腾人。这娃的青春期到时一定磨死杜心心。

但路瑶总算没话可说,果然说搬就搬,家具都是房东的,只有些衣物什么的。只是孩子的东西多,所以也足足一车子。

“以后上班远了。”杜心心说,“幸亏有地铁,也只有十几分钟,还好。”

“我想到时公司也搬过去。”乔小北合计着,“两边房租都差不多,那边码头还好些。到时就不用两头跑了。”

新居很好,比原来宽敞明亮多了。杜啸一进去就疯跑,然后非常卖力地替大家搬东西。等所有东西都搬完时,两个女人带着杜啸整理新家。连乔浪小朋友都帮上忙了。两个小朋友忙着把玩具搬到书房安家。

颜如意在下面喊着有电话,乔小北这才跑下去。

“云弈的?”颜如意朝她眨眼睛

咳,有必要这么笑她么?乔小北当作没看到继母的暗示,直接接了,轻柔地:“云弈吗?”

“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云弈在笑,“小北,晚上我过来接你。”

还早着呢!乔小北浅笑:“我和爸妈住,晚上不好。”的确是,以前每晚出去逛逛,没人管,现在不同了。

“没事,这事我来和叔叔阿姨沟通。”云弈觉得这不是大事,更不是难事,“只要小北答应了,一切好说。”

沉默着,似乎云弈在那边的呼吸声似乎屏住了,乔小北轻笑:“好。不过还是早些吧,让爸妈担心总是不好。”

“成。”云弈声音高扬着,“五点半就到。现在八点才天黑呢!”

“嗯,我和妈多做一份饭。”乔小北应承着。

准备他的饭?云弈闻言舒适地笑了,有进步。没有心便没有心吧,只要肯配合,什么都会有的。

“午安。”他说。

有午安么,怎么没听说过,而且现在是下午四点。乔小北边说“再见”边挂了电话。

“怎么样?”颜如意在门口问。

“云弈晚上过来,我说一起吃饭算了。”乔小北告诉她,“妈,我先去买菜,杜心心她们上面还没整理好,今晚就在我们这儿一起吃好不?”

“这还用问妈吗?”颜如意嗔着她。

乔小北笑了,这才拿着购物袋去买菜。心情愉快,脚步如飞。她从来不知道,她也会有一天过上这么美满幸福的生活。除了心中的阴影总是去不掉,除了心口总是有些疼,她觉得这日子都已经十全十美了。

太轻松了,有点忘乎所以,一开下面的不锈钢防盗门,就和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然后反弹,差点掉到地上转陀螺。

“小北!”紧张的声音随之传来,一双略微瘦削的手滑入她腋窝,及时把她从地上“捡”起

“姐你怎么这么鲁莽呀!”乔子杰爽朗的声音随后传来。

敢训姐了?乔小北想训弟弟,可是仰首看着腋下那双手的主人,却轻轻叹息。

“皓天,好久不见。”乔小北轻轻掰开了那双手,后退两步。这个孩子盯得她这样紧,心还是当初,总是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这么直爽这么坦白,也不怪她老是当他是个孩子。

即使快二十五了仍然把他当孩子。

“好久不见。”云皓天明显变了,似乎没再那么嬉皮笑脸,也没那么躁动,有了男人初步的感觉。

“一切好吧?”乔小北礼貌性地问了句,然后笑,“子杰,你们先上去,姐去买菜。”

“子杰你先上去,我陪小北买菜。”云皓天立即重新安排。

“皓天……”这个孩子一门心思没变啊。乔小北有些懊恼。晚上跟弟弟说说,劝劝他吧。这会儿,让他跟着也没事。一边可以劝劝他。

“最近怎么样?”乔小北随意问,努力淡然,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关心他。

“小北,我听你话,很努力。你瞧我瘦了十多斤。”看上去稳重许多,说出话来还是有些孩子气,“我跟我爸说了,争取两年内把云氏全扛下来。”

这样才好。乔小北这才舒心地笑了:“这样才好。现在努力点,以后就轻松了。”

好一会儿没听到回音,抬头,云皓天正傻愣愣地凝着她,像在欣赏一幅隽永的画。见她瞧过去,他才喃喃着:“小北,我怀念十八岁的我。那时的我可以大喊‘小北是我云皓天一个人的’,现在连说都不敢在小北面前说。小北,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好不好?”

伤感着,乔小北只得再下猛药:“皓天,我很快结婚了。最近有点忙,不能陪了,找子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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