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云渐鹏夫妇依然和乔天洪夫妇照常来往。毕竟几十年的交情,还是没全断开,只是许多敏感话题就不能聊了。孙月常常来,和颜如意聊着聊着就会卡住。

五十多年纪的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儿女了呀!可惜这话题偏偏就是她们的死穴。

通常孙月来的时候乔小北都会避开。其实孙月对她印象还好,经过这件事,反而没了以前的成见,暗暗夸奖。但也没办法,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无法转寰。

反而只有暗叹自己没有这个好媳妇的命。

乔子杰依然上学去了,他的研究生生涯还有一年。离开前让姐姐和云皓天见了一面。

云皓天已经正式就任云氏总经理。虽说人还是有点富贵天性,可是一旦肩负大任,浑身也就自然多了几分气势出来。不似东方澜的霸气,也没有云弈的沉稳,但他总似笑非笑的神情也渐渐地让人捉摸不定。

想当然,数年后也会是商界大将。现在只是承受种种考验。

还是如意咖啡厅,相对两无言。乔子杰一到咖啡厅就借口去洗手间,半天没回来。做弟弟的既想姐姐幸福,又想好友幸福,也知道四岁的年龄在两人之间横了条大河,更知道云皓天父母的坚决反对。所以复杂的心思难以形容。

但,还是有着奢望。只有他这个做弟弟的,才懂得谁对姐姐才一片真心挚情。

事到如今,乔小北已经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而云皓天是怕说错惹自己爱着的人伤心,因而两人都沉默。

云弈一事,让两人数年的交情陷入困境。

“忙吧?”一杯咖啡喝完,乔小北打破了宁静。

“忙。这一个月都忙,以后可能更忙。”云皓天点头,相识了数年的女人,爱慕了数年的女人,面对着居然有些忐忑。面前这个女人,他面对着居然一天比一天惶恐。随着年岁渐长,情意渐浓,缚手缚脚的感觉让他几乎想自残。拼命忙,未尝不是为了遗忘。

然而越想遗忘越不能忘。恨云弈,却在看到他时恨不下去,那个男人现在完全沉默寡言。想来最恨何香琴的人,不是他这个儿子而是云弈。

从来没想到他云皓天会活得如此卑微。但他却安于现状,乐于现状。他怕的,是她像避东方澜一样,毫无痕迹地远走,让人几年都找不到源头。

“在忙什么?”搜肠刮肚想些话来说。乔小北已经把一杯咖啡喝光,而且连杯底都倒过来了。

“高尔夫球场重整。”云皓天小心翼翼地,“小北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小北去玩。”

高尔夫?乔小北有些愣,她这辈子就去过一次,和东方澜去的,还蹊落了云婵娟一顿。如果说云婵娟恨她,多半是从那次开始。女人的心眼很小的,有些仇能记上几十年。很不小心云婵娟刚好记着了。

“我最近很忙。”乔小北婉拒。是说实话,最近炫凤生意特别好,她们已经把价格提高了近十倍,可订单不少反增。照这样发展下去炫凤也能成为设计行业的名牌。

至少,短短一个月,她们已经步入宽裕的生活。只是忙。

“姐,去吧!”乔子杰不失时机地冒了出来,听起来既不热烈也不冷淡,一边朝云皓天眨眼睛。

“是啊,去吧!”云皓天赶紧不失时机的加上一句,还故意鼓起腮帮耍宝给她看。

“我真的很忙。”乔小北浅浅笑了,云皓天总让她烦,也让她心情愉快。整个就是矛盾体。

“姐,我也想去,去吧!”乔子杰乘胜追击,“姐,我还没见识过高尔夫球场长什么样子呢!”乔子杰说得一本正经,其实不然,云氏在北京所有的财产所在地他已经和云皓天逛遍。

乔小北不语,弟弟也凑这个热闹。

“姐,去吧!”乔子杰这么大的人了,也撒娇儿,“明天我就没时间玩了。姐,你不知道我的论文有多难写,一天到晚都在烦论文呢!”

考虑着,忽然别开脸呕吐起来。心口又疼了。

“姐,你瞧,这都是天天宅在家,没锻炼惹的祸,姐你身体越来越差了。以前我记得姐曾经兼三份职回来还有力气洗衣做饭呢!”乔子杰涩涩地。

“子杰,那时候年轻呢。”不得不笑,乔小北自认也觉得没和弟弟好好在一起玩过。这么些年尽管乔浪了。当然,如果说她失眠了近四年,是不是能解释她身体变差的原因……

云皓天却皱眉:“小北,你胃疼么?看过医生没有?”

“胃疼?”乔小北摸摸胸口,是胃么,她一直以为是心绞痛,以为心脏出了问题。

“姐严重不?”乔子杰高度紧张起来。

乔小北赶紧笑了,安抚弟弟:“没事,真的没事。走吧,姐陪你去玩。瞧姐还生龙活虎的……”

就因为打肿脸充胖子,所以十分钟后她乔小北就站在了高尔夫球场上。

已经六年没接触过高尔夫,再来就如开车一样的感觉,差不多就是全然陌生的。反观云皓天竟是个中高手。看到乔小北笨手笨脚的模样,小心翼翼的男人失了矜持,忘了郁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北小北呀!”

这声调一如当年那个纯情的男孩。听起来有如春风吹过。乔小北顿时有些感动。其实,她也想他快乐的。云皓天的模样,本来就是阳光青年。

“我不打了。”被人笑总是件丢人的事。乔小北一扔秆儿,想蹲到一旁休息。

“来,我教你。”不容分说,云皓天已经站在她身后,半拥着,手把手教她。云皓天男人的气息袭来,乔小北完全没了心思打球。当年,她也是被人这样拥着,为那一个球的归宿努力。那时,虽是契约入婚,可是她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教得一点成效也没有,反观那双向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有些氤氲,云皓天忘了动弹,傻傻地瞅着她。

皓天的心思永远不变……乔小北回过神来,轻轻地挣开他。淡淡地笑:“我吹吹风,凉快下。你们先玩吧!”左瞧瞧右瞧瞧,弟弟呢,又闪到哪里去了?

“那我也凉快下。”云皓天反应奇快。立即依偎着她坐在草地上。

微微叹息,乔小北却没有阻止他的举动。平心而论,这次她相信他说的“忙”了。位高权重的人,自然有股气势,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云皓天变得稳重许多。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瞳,本来总是有着宝石般璀璨的光芒,如今开始有着她难以捉摸的光芒……

“小北,我不能输。”云皓天似在自言自语,可偏偏又叫着小北的名字说话。

不能输?不能输什么呢?乔小北没有问。

“小北,我总会顶天立地的。”云皓天一手轻轻搁上她肩头。

微微皱眉,却没有甩开。他这个动作做了几年,这会儿甩开反而突兀。乔小北沉默着,许久许久……

“小北,小浪长得真好。”许久,云皓天突兀地提起。说完,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由高度紧张起来。

“嗯。”微微点头,儿子是还不错,非常知心。但乔小北沉默了,不再说话。儿子,已经懂得要爸爸的儿子……黑白分明的眸子缓缓移到云皓天脸上,忽然觉得热血沸腾。咬牙,她突然站起:“皓天,我想回家了。”

“好……”不情愿她这么快离开,却从不违背她的心意。云皓天默默站起,携她同行,招呼着乔子杰。

乔子杰却不肯走:“姐,你们先走,我等会儿自己回来。”

“让他玩会儿。”云皓天牵了她出去,坐上车,替她系好安全带。手触到腰际时手却触电般收回。脸渐渐胀红。

“走吧!”乔小北幽幽叹息。他心性还不够男人,但生理许多年前就已经是了……

据说,所有男人在倾慕一个女人时,自动会把喜欢的女人作为性幻想对象……骇然,乔小北不由自主盯着面前的“男孩”,他的神情真真切切就是在幻想……目光微微下移,果然见到了他腹间的隆起。

飞快收回目光,她淡淡地:“走吧!”

“小北,让我亲亲。”他恳求着,神情有着微微的惊恐与痛苦。

“皓天,走吧!”她说,“我心疼得很,想回家休息一会儿。”

“好,就走。”他答应着,真地开动。可是没踩油门。而是突然转向,附身在她唇间一吻。蜻蜓点水一吻。

一如往昔。

微愕,却已来不及挣扎。也罢,这是他的习惯,从十八岁起就是这样,蜻蜓点水一吻。所以她没有推开他,以为他马上离开。可是她的没拒绝让云皓天得到了鼓励,竟第一次用舌头撬开她的唇,开始他青涩的索取。

“皓天……”挣扎着,两个字很快吞入他的吻中。年轻的男人多么热烈,很快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索取过了,有些眩晕,想起了许多往事,一下子竟没有推开……

直到胸口有了凉意,有着轻微的啃疼,有了轻柔又强硬的霸占,乔小北才从回忆中觉醒。

天!云皓天,你怎么可以这样!双手猛地推开他,乔小北匆匆地整理着自己的领口,尔后竟忘了要思考,傻傻地看着他。

年轻的男人黑瞳格外的清亮,未发渲泄完的情欲让他看起来有些惊艳。当然了,他一直长得很漂亮,淡雅如雾的星眸,优美如樱花的嘴唇,细致如美瓷的肌肤。如果不是这么高,如果头发不是这么短,很有可能会被人认成女人——倾城美女。

他胸膛起伏着,忽然再一次拥住她:“小北,别动。求你了,别动。”

好看的男人没有再侵犯她,可是却强迫她的手压在他腹间。

感觉到他的释放,听到他嘶哑的低吼,最后却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乔小北泪流满面,他俊秀非凡,巨富尊贵,要女人招之即来,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合眼,低低地劝着:“皓天,谈个女朋友吧!”

“绝不。你不嫁,我誓不娶妻。”他似在宣誓。又低低地:“小北,我希望你一辈子也嫁不掉。”

她默默摇头,她要嫁的,乔浪需要爸爸。

终是寂静无语。

终于恢复少许精神,云皓天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开车,送她回乔家。

下车,没留他进屋休息,只站在原地看着他开车离开。

这次分离,她会想办法让两人别再相见。遗忘,才有重生。云皓天需要崭新的生活。

她也需要新生活。

往回走,却看见容海又站在花园入口处东张西望。想来又在等她。轻笑摇头,容海,她是不想再见的了。这时相见,还说什么呢,相对两无言而已。

绕道,专走挡住他视线的小路走。她再一次成功地避开了容海。

但这样避开三个月后,许久没面对面交谈的容海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时过镜迁,现在这么近地看着容海,竟有了有如隔世之感。天天避开,想必难堪,想不到此时她居然什么也没想,大方伸出手去,如初次见面:“你好!”

两个字,却让容海有了泪意,半晌无语。

“对不起,当初说替你找女朋友,现在还没给你找,真不好意思。”越来越客套。

明明很客气的话,容海就如受到灭顶打击,连手都忘了要伸出去。

“再见!”乔小北蹙眉,容海一个国际缉毒刑警,反应怎么这么迟钝了呢。不管了,她公司生意越来越好,忙疯了,没时间管这人,还是留着让父亲管吧。

“小北,我转内勤了。”容海在后面说。

那就是说,不会再在枪林弹雨里奔波生存了?点头,乔小北这才漾开一个淡淡的笑容:“恭喜!”

是件喜事,乔小北这才意识到他是个熟人似的。

“小北你怎么关了整整三个月的手机?”容海说,敦厚的男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张敦实的国字脸有着浓浓的不解。

“哦?”乔小北愕然,“有三个月了吗?”她只是另外买了一张电话卡,原来那张虽然还在手机里,却没有开通。

然后翻包,找出手机来。这才同时开了两张电话卡。

“只是觉得不开通这卡很安静。”乔小北浅浅笑着,那模样似乎发现了新大陆,非常欣喜。

这一瞬间的乔小北有了当年的感觉,浅笑轻盈,雅致清灵。容海被这情景激得想起了当年,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纠结与爱恋,她的睿智和无奈,瞬间全涌上心头。

能在东方澜下面过得还算怡然自得的女人,能把东方澜气得爱不得恨不得放不下的女人,乔小北首当其冲是第一个。如果不是那两姐妹插手,容澜与她现在说不定会过得人见人羡……

突然就想阴暗一把,让乔小北永远见不到那个男人……

手机不停的短信提示音。乔小北轻笑摇头,偏头看着,含笑不语。亲爱的明雪,对不起,我居然停用了三个月的卡,而你居然发了九十条短信。

一条条看下去,越看越觉得,再不去见她,她乔小北是个无情无义的大嫂了——虽然,其实她早就不是她大嫂。

就说东方明雪厉害。说出来的话让人无法拒绝而又可爱至极。这漂亮可人的女孩儿不知到时花落谁家。

正想着,手机来电。接起,她笑了,和容海挥手再见,走到楼梯间才开始说话:“明雪,对不起。我停卡了。”

“可恶的大嫂。”东方明雪又叫又笑,“太可恶了。光留个号码还给我停卡。我还以为是我手机有问题了。大嫂,你太坏了,再要联系不上我都要疯了啊!”

这个明雪呀,乔小北不由弯了眼,轻笑:“我坏么?没有吧?”

传来东方明雪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大嫂当然不坏,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只是有时候腹黑……”

两人笑到了一起。

半个小时后,乔小北来到了东方明雪租住的地方。两房一厅?一间房门虚掩着,另一间紧闭着。关得这么紧,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风景。

乔小北愣了,轻笑:“明雪,你谈朋友了?还是合租?”在北京一个人租住两房一厅不仅浪费,更主要是奢侈。相信现在如平民百姓一样的东方明雪手头并不是太宽裕。

“都不是。大嫂你猜。”东方明雪朝她俏皮地眨眼睛,细长的丹凤眼让人瞧了还想瞧。东方明雪,好漂亮的女孩。好有生命力的女孩。

她才懒得猜,只在客厅里看电视,和东方明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以为你会有更安稳的职业。”乔小北感慨。做记者其实挺辛苦,风里来雨里去,场地也没得选择。

“大嫂,我还年轻。就应该多跑跑长长见识。”东方明雪灿笑,很高兴,“等我再老一些,想成家立业了,有了固定的男朋友,再找个稳定的工作也不迟。”

乔小北噗哧笑了。这丫头聪明。懂得充实自己,会规划自己的人生,真心不错。

“大嫂吃了饭再走。大嫂先看会儿电视,我去做菜。”东方明雪说。然后果然去厨房了。一片切菜的声音中,还询问,“大嫂……”

“明雪,叫我小北吧!”乔小北淡淡笑了,“我早不是你大嫂了。”

“一日为嫂,终身为嫂嘛!”东方明雪俏皮地回应她。

这丫头!乔小北哭笑不得。等她真的再有大嫂时她自然会改了称呼的。这丫头就是习惯和她亲,不像东方明霞和汪苗苗亲……

汪苗苗?她微愣——好久没消息了,她还活着吗?

汪苗苗三个字带动了她对当年所有的回忆。怆然,轻轻地拭了拭眼角。回忆的这会儿,东方明雪几个小炒上了桌。虽然口味清淡,样式还挺丰盛,手艺似乎也比她乔小北的好。

可是乔小北还是吃不下去。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一桌饭菜,就是无法下咽。

“大嫂,不好吃呀?我的手艺就是差。”东方明雪郁闷了。

“不关你的事,是最近一年来我胃口都差。”厌食,反胃了近一年,是不关东方明雪的事。赶紧安慰大美人儿,这么漂亮的东方明雪会做这么精致的小炒,实话真心很不错。

“那怎么办?”东方明雪蹙眉。

乔小北不客气地拿过她放在桌上的辣椒酱,打开:“吃点这个好些。”

“大嫂,这个太辣了。”东方明雪阻止,“大热天的吃得会上火……”

说了也白说,乔小北当真吃了,很好,终于有味觉了。看来这餐能吃两大碗。

东方明雪看着她吃得瞪大了眼睛:“大嫂,你简直豪饮,真是辣不怕。我一瓶够我吃半年呢!”

“怕我吃完,我下次带一瓶给你。”乔小北忍不住笑了,调侃面前的漂亮姑娘。忍不住心潮澎湃。东方明雪富贵出身,可是真心让人可爱平易近人,自尊自重自爱。和东方明霞完全相反。

这个小姑子她喜欢了许多年。看来还会继续喜欢下去。

“大嫂你真可爱,不怪我大哥那么爱你。”东方明雪冲口而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灵动,眼眸灿灿生光。让人移不开目光。

“啊?”乔小北愕然。这饭吃得没那么有味道了。然后突然蹲下身去,紧紧地捂住了心口。疼出了眼泪。

“大嫂你怎么了?”东方明霞大惊,手忙脚乱地跳起找电话,“大嫂你撑着,我马上打120。”

“没事。”伸出手来阻止东方明霞,可是心疼得越来越厉害。人摇摇欲坠。嗓门眼一甜,竟一口血喷出。

东方明霞眼尖手快,丢了电话接住乔小北纤细瘦弱的身子,眼泪立即淌了出来。

“大嫂——”东方明霞哭着喊着,努力镇定。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乔小北扶到沙发上斜斜地靠着,然后跳到房门口猛敲门,“大哥你出来,快点,大嫂她……她吐血了……”

话音未落,一道伟岸如山的身影旋出。站在门口被眼前的一幕惊住,凝着面前看起来怵目惊心的女人,她唇边艳红的血正缓缓流下,浸到了胸口,染红了她雪白的裙装。

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双手却紧紧压着她胸口,似乎一放掉就会连生命一起放掉……

“小北……”黑瞳隐痛,手底下却俐落迅猛,眨眼间抱她在手,稳稳当当,大步下楼。

听到了他的声音,纵使无力,她依然用力推着他,气若游丝:“你……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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