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奴，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滚！”
然而，英娥和宝奴这姐弟俩，只见到两位父亲扭打在一起，此刻在地上滚来滚去，根本不明白父亲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宝真人一边对付着呼延直，一边大吼道，
“英娥，宝奴，还记得小时候带你们去打猎吗？”
“野兽要来了！快跑！”
英娥这才如梦方醒，小时候，父亲带自己打猎，只有遇到性命攸关的时刻，父亲才会这样喊叫。
英娥两眼通红，来不及多想，赶紧站起来往后宫方面逃跑。
因为此刻还有一个人更需要她去保护。
她的儿子。她的最爱。
施玉春见英娥逃走，并没有去追。
心里反倒希望是这样。
因为她觉得今天的行动，本不应该牵连更多的人。
此刻参加宴席的宗亲们已经原地看傻，根本不知道该帮谁。
况且，宗亲们对天宝真人已经恨的牙痒痒。
此刻看笑话还来不及呢。
至于呼延直，更是在洛阳无亲无故，没有任何根基，此刻根本没人关心。
在场的人只道是，两个父亲为了各自的女儿打了一架。
等打累了，自然会停下来。
根本没有多想。
正在这时，天宝真人的儿子宝奴，突然冲到侍卫面前，从侍卫的剑鞘中抽出一把宝剑，朝呼延直刺去！
天宝真人见到，连忙大喊，
“我儿！不要！”
正当宝剑要刺中呼延直时，一柄剑尖从宝奴的胸前穿出，鲜红的血液从剑尖的地方滴下来。
宝奴轻轻喊了一声，“父亲……”
缓缓地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渐渐地，宝奴的身体全部浸在血泊之中。
宝奴的身后，正立着剑的主人。
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刺穿宝奴的人，
竟是侯万！
没人会怀疑天宝真人亲自任命的羽林尉官，
也没人敢相信宝奴会死于父亲任命的人手中。
人们以为侯万是来阻止这一切的。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天宝真人先是一阵惊愕，不敢相信，继而悲痛欲绝，想喊，却发现嗓子沙哑失声，声音微乎其微。
天宝真人此刻浑身渐渐失去力气，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只能流下悔恨而绝望的眼泪。
他知道，他根本不应该来洛阳。
他应该让家人留在晋阳。
他根本不该趟洛阳这趟浑水。
他更不应该好大喜功，贪图挽狂澜于既倒的青史留名。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今日的局，敌人已布局很久。
谁是敌人？
也许是南国，也许是皇帝，
也许是被他杀死的那两千多名王公大臣的冤魂和他们的党羽。
他一生树敌太多。
连自己都分不清敌人是谁。
他很难逃出生天。
侯万举剑，慢慢逼近天宝真人，眼神发出怪异，是天宝真人从未见过的怪异。
“为什么？”
天宝真人的嘴一张一合，发生微弱的声音。
侯万阴冷地笑道，
“因为天。”
“天要你死。我只是替天行道。嘿嘿嘿嘿……”
侯万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像是压抑了很久后的变态反应。
“哈哈哈哈……”
天宝真人张大嘴狂笑，因为声音很小，反而看上去有些诡异。
“我就知道，我不该，不该杀那两千多人……”天宝真人喃喃自语。
“权力，等你们拥有了一样大的权力，你们连我都不如，哈哈哈哈哈。”
天宝真人大口喘着气，心有不甘地嘲弄道。
在呼延直的近身缠斗中，天宝真人渐渐面呈紫色，是一种缺氧的表现。
呼延直朝向侯万大喝一声，
“你还等什么！快啊！”
侯万举起一剑，朝着天宝真人的胸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早在一旁目睹着一切的元穆郎忽然飞身跃起，
用身体挡在了天宝真人的前面。
然而，也许侯万的剑太长，也许因为力道太劲，元穆郎并没有救下天宝真人。
此时，侯万的剑同时刺穿了两人。
长剑从元穆郎的胸口刺入，从后背穿出，然后紧接着刺入了天宝真人的心脏。
侯万眉头一皱，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元将军，你……”
不过，稍待片刻，侯万反应过来，立刻发出一阵尖笑，
“嘿嘿嘿嘿……原来传闻是真的！”
“你们俩，真是一对儿鸳鸯！哈哈哈，太有趣了！”
侯万在连杀三人后，居然能发出这般的浪笑，让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惊惧。
天宝真人此刻嘴里大口大口涌出血来，雪白的牙齿已全被染红。
然而，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痛苦。
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笑容连同满嘴的鲜血，看着惨烈和瘆人。
天宝真人轻轻地在元穆郎耳边窃语道，
“穆郎，谢谢你。”
“有你在……最后时刻陪着我……我没有被全世界抛弃……”
“戎马倥偬……杀人无数……兄弟齐心……共赴黄泉。”
“此生……值了。”
天宝真人带着满意的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元穆郎用一只手把身后的天宝真人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胸前，
此时，他紧紧握住那只手。
那只手渐渐地变得僵硬，继而冰冷起来。
元穆郎把那只手紧紧地抱在胸前，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热它。
此刻，他把头靠向后面，紧紧依在天宝真人的胸前，
眼神中露出满足，嘴角划过一丝笑容，
然后就像生怕吵醒身后的爱人似的，
轻声喃喃道，
“天宝，睡吧，就这么一直睡着，再也不要醒来。”
“你太累了……”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一幕让在场的众人已然忘记了刚才的惊恐，无不感到唏嘘感叹。
这样奇怪而深挚的感情，虽说不被普通人接受，但也足够撼动人心了。
元子攸此刻慢慢从位置上站起来，缓缓走到众人前面，淡然道，
“司礼监！”
“奴才在！”刘重从躲着的柱子后面跑出来。
“传朕的旨意，天宝真人与其同伙元穆郎在太极殿欲行不轨，威胁圣命。”
“呼延直和侯万二位将军为救圣驾，已将罪臣就地正法。”
“因护驾有功，呼延直晋升一品开府仪同三司兼大将军。统管洛阳近畿七万羽林军虎贲军。”
“侯万晋升为领军将军兼禁军统领，掌管皇宫两万禁军。”
“今日的家宴，就到此为止吧。”
元子攸说完，转身从后殿离开。
留下众人彻底惊呆在大殿内。
施玉春全程目睹，本以为呼延直今日即使完成任务，也难逃一死。
继而，自己也性命难保。
谁知，结果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元子攸脸上的淡然和镇静，让施玉春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伴君如伴虎。
她根本不知道元子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元子攸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懦弱好骗。
反而，似乎对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知道他们刺杀天宝真人的行动吗。
一个对南国有利的行动，身为北国皇帝的元子攸，如果提前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不揭穿他们这对假父女。
为什么还要给呼延直加官晋爵。
皇后英娥如果得知杀害其父亲的凶手，反而被升了官，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皇帝吧。
元子攸这是下的什么棋。
他到底是城府英明，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施玉春能想到，今后她伺候元子攸，得更加小心了。
因为，年轻而倔强的皇帝，似乎没人能看得穿。
就在皇宫内卫在清理大殿，搬运天宝真人的尸体时，
突然天空乌云盖顶，正好罩住洛阳皇宫的上空。
此时，乌云之上电闪雷鸣。
闪电劈向了太极殿前巨大的铜柱上，激起一阵火花。
士兵们无不感到惊骇。
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两名卫兵丢下天宝真人的尸体，像见了鬼似的，跑出了大殿。
只见，此时天宝真人身体腾起一阵白雾，不一会儿，这白雾渐渐形成了轮廓。
轮廓越来越清晰可见，最后化作一条白龙。
白龙飞出大殿，在皇宫上空久久盘桓，不愿离去。
直到，悲伤中的英娥听到下人们议论天空的异象后，跑出寝宫，望向了天空。
白龙此刻俯身冲下来，突然冲向英娥，下人们吓得四散逃开。
但只有英娥不为所动，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亲切，她认出了，这是父亲。
白龙绕着英娥盘桓几圈后，眼中掉出眼泪，英娥下意识地去伸手接住。
泪滴在英娥手中，竟结成一粒粒闪闪发光的珠子。
英娥心中感到一阵暖流。
她已然明白，这是父亲留给外孙最后的礼物。
此刻，白龙突然一声嘶鸣，嘶鸣传递出悲哀，令英娥泪如雨下。
这时，白龙突然抬起头盘旋而上，直上云霄，然后消失不见。
此刻，乌云散去。
一切恢复如常。
玉虚宫内。
观天阁。
元始天尊一言不发。
此刻他双眉紧锁，似乎心有不甘。
少年姜子牙立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算啦，姜子牙，你把他拿掉吧。”
姜子牙默默点点头，走到棋盘上，拿掉一尊木人像。
木人像刻着的正是刚刚在人间陨落的天宝真人。
此时，白发少年从外面慢悠悠走进来，拍了一下元始天尊的脑袋。
元始天尊有些愠怒道，
“今天心情不好，别烦我！”
白发少年哈哈一笑，道，
“老头儿，你这修行不够啊！号称是天尊，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心情不好呢！”
元始天尊叹声道，
“我宁愿做个人，做个凡人，也体会一下他们的七情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