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战局

“如果不是这东西突然出现,唐军怎么会突然士气大涨,大将军又怎么会受伤,我军又怎么会因此而陷入混乱?”张明琦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因为心中的愤懑不平,把天上那只看起来美得惊心动魄的鸾凤称作了“这东西”。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荆吴军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要迅速地根据情况作出变化谁也不知道那片黑云和鸾凤之间的对决会是谁胜谁负,甚至都不能保证那片黑云就是站在荆吴军这一边,而高长恭作为统帅,自然要最快地做出正确的决定。

如果硬抗下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坏的结果则是两军同归于尽。

这样的结果对于墨家而言自然是最好,非但可以一举削弱唐国实力,还能使得荆吴实力大损,日后只能依附墨家,但对于荆吴来说,这自然是大大的坏事了。

一道道军令传达下去之后,军阵正在随着军令而产生变化,而原先溃败而逃亡的荆吴军也终于发现了战场的残酷之处哪怕他们逃离了前方的刀枪,然而却躲避不了后方来自袍泽兄弟的斩杀。

就在监军厉声大喝的同时,一轮蓄势已久的箭雨随之而起,化作雷霆之下的暴雨,向着前方溃逃的士兵重重落了下来。

荆吴军不是神武天军,他们身上的盔甲不过是牛皮经过草药浸泡后晾晒而成,虽然说可以阻挡一定程度上的利器伤害,却根本无法无视伤害,一轮箭雨过后,溃逃的士兵已然倒下了数十人。

“再有后退者,斩!”监军一脸如磐石般沉重的神情,一只手再度挥下,又是一轮箭雨,随后后排的兵士也举起了盾牌和长枪,化作了一道无法突破的城墙,向着溃兵狠狠地压了过去!

望见这样的景象,张明琦下意识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很快,原本溃散的荆吴军再度被整合起来,重新开始听从指挥,却不是向前厮杀,而是不断地收缩。

这样的阵形,更能抵御唐军的冲锋,同时也能在某个位置给敌人空出位置。

“这是……打算放这群孙子过去?”等到局势明朗起来之后,大楼和王祝等人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有些不明白高长恭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没有哪个荆吴人会不想对唐国进行一场复仇,当年唐国南侵之战,至今还在荆吴百姓心中萦绕不去,更是在官府的渲染宣传之下,成为了潜藏在荆吴人心底的一把怒火。

不过大楼也没有想要去找高长恭要个说法或者是发泄不满的想法,既入军旅,服从军令本就是天职,而且他也相信高长恭必定有他的考量,只是心中十分不甘,免不了张嘴对唐军骂出一些平日里都很少讲的脏话。

唐军面对荆吴军的退让,也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这场仗打到现在,不单单只是荆吴军对局面失去了掌控,就连唐军也已经难以控制此时的局势。

李昧抬头望去,漫天都是雷霆和天火,鸾凤气势汹汹,不但靠着可怕的速度避开了雷光,每一口火焰甚至都能烧穿一片黑云,但始终无法找到黑云之中的敌人,反倒是不断地被逼着腾挪,胜负之数难料。

“将军,玄甲重骑和神武天军是我唐国精锐中的精锐,若是做为赌注,赢了倒罢,输了只怕会影响我唐国日后国运。”李昧望向身旁的项楚道:“既然高长恭想要避战,我们也离开吧?”

项楚依旧抬着头,望向天际的他眼神炽热如火,不知不觉之中,拳头已经握紧。

他知道,那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力量,也只有这样的力量,才算得上超脱凡俗,真正地站在天下人的顶端。

宛如神祇。

至于大宗师境界?

不过是大宗师境界罢了。

或许这个境界在旁人看来至高无上,但在他项楚看来,这远不是他的终点。

倘若能成就那个境界,他自认愿意舍弃一切所有。

“修我矛戟,与天下英雄争锋……”项楚喃喃自语起来,他知道,之所以他不断地寻找对手,不正是为了可以寻求突破的契机么?

主上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帮助他了,他只能依靠自己……想要跨过那道关卡,他必须在与强者的对战中获胜,直到天下间再无人可与之匹敌。

“李昧。”

“是,将军。”李昧担忧地看着项楚,总觉得此刻的项楚有些魔怔了,似乎正有着什么东西从他心中破壳而出,向着天穹延伸,咆哮。

“你带着人走,和另外几支队伍汇合,既已失了三郡,也不必过分在意,荆吴不可能一直帮墨家守着,而墨家也不会愿意让荆吴人替他们守着,总会有机会的……”项楚的声音平稳得可怕。

“那将军你……”

项楚抬起头,望向天空,像是回答李昧,又像是在回答自己:“既然见识了高山,自然要试着去见见高山上的风景,不是么?”

战马一声嘶鸣,项楚胯下的黑色战马已经人立而起,随后猛然撒开脚步,如风一般就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直奔而去。

“将军!”李昧怎么也想不到项楚居然在这种时候离去,但还没等他的喊声发散出去,项楚的身影已经被淹没在乱军之中。

声音因此被冷峻紧闭的嘴唇给压在了喉咙里,之后消散在腹中。

李昧深深地看了一眼项楚消失的方向,心中灼热的像是点燃了一把火,同时下定了一个决心,一声厉喝道:“变阵,冲出这里,和另外几支队伍汇合!”

国事为重,尽管他确实没有项楚那样的军事天才和强横实力,但他却十分明白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既然项楚不在,他就等于是三军统帅,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都要为这些浴血奋战的唐国儿郎负责。

他抬起头,那片黑云已经把阴影完全覆盖在他的脸上,翻滚的云层里时不时会传出低沉的咆哮,像是预示着某种可怕的东西正藏身其中。

对于这种不可揣测的存在,李昧向来不缺乏敬畏,同时也很清楚,如果自己把希望寄托在鸾凤,或者说鸾凤里那个女人的身上,一旦失败,所付出的不单单是自己的生命,甚至是唐国的将来。

他必须离开。

只是在催动战马之前,他还是低下头喃喃:“将军,虽然我对你怀有一份敬畏,但等到我回朝,必定会在朝中弹劾你,希望那个时候,你还能活着站在国主、娘娘的面前。这不是私仇,而是……为国尽忠。”

他还不清楚,就在此时此刻,唐国定安城正在发生一些事情。

虽然说项楚在墨家境内歼灭赵阔的七万人是一场大胜,足以让举国为之振奋。但随后项楚在锦州之战中接连失利,坊间开始传闻,说他是因为不满至今还不能接任大将军的位置,所以故意以这种态度向朝堂示威。

毕竟他手底下握着的是唐国的二十万重兵,足以称得上是唐国大半的力量,而他也从来不是什么谦恭的儒将,反而是桀骜的雄狮,一旦出现问题,足以让唐国朝堂头痛许久。

阴谋论一些的,则是说他私下悄悄跟墨家达成了协议,王玄微被罢免之后,墨家上将军之位空缺,墨家希望他能以二十万唐军的性命作为他投靠墨家的投名状……

当然,这些消息的背后,其实都蕴含着一些隐秘的影子,其中一道是王玄微留在唐国的一股力量,另外一道则是那位刚刚接任定安城谍报组织的景雨。

从离开锦州的时候,他就已经定下了这件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个计谋的产生,是否跟他在墨家经历的一系列事情有关。

对于杨太真来说,项楚就是一头猛兽,放出去吃人的同时,自己也有被吃的风险。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出征,项楚明明是三军统帅,却会被李昧这样一个下属牵制。

尽管从表面上看,唐国朝堂依旧平静如故,但以杨太真的多疑,恐怕这件事情不会仅仅止步于谣言那么简单。

随着战场上的两军在心照不宣之中达成了一致,这场“围歼”自然也就成为了“被突围”,不过唐军的行进速度并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么快,反倒是让张明琦有些奇怪。

“这是为何?明明我军已经让开了道路,他们看起来却是一点都不着急离开,反倒是像闲庭漫步一样缓慢。”

高长恭听着张明琦的疑问,微微一笑,对于这个后辈,他向来不吝做出指导:“我猜这是李昧的主意,若是按照项楚的风格,不动则已,动则如火侵略,就算是要撤离,也不会瞻前顾后。但李昧却不同,这个将门子弟,虽然说兵法造诣不错,但用兵谨慎,少有冒进之举,他也是怕我军让开道路只是假象,防止我军趁他们撤退之时袭击罢了。杨太真之所以选他来制衡项楚,想来也是因为他的谨慎,希望能在必要的时候制止项楚。”

“原来如此。”张明琦恍然大悟,一时间脸上露出几分讥讽,“杨太真真是脱裤子放屁,用了项楚又不敢信他,既然不信,又为何要用?且不说李昧是否能成功节制项楚,就算成功了,只会项楚心中有更多不满。”

“不满?他或许会不满,但据我所知,项楚心里可从来没有他那位娘娘,甚至他的心里都没有那位喜欢喝酒作诗的风流国主。那是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既然如此,让他不满又如何?我猜想,杨太真用他只是因为他确实有能力带领三军打一场胜仗,却并不想要养着他成为日后唐国的心腹大患。”高长恭淡淡地笑着。

“将军跟项楚很熟?”

高长恭轻轻摇头,道:“除了这一次,我跟他只见过两面,一面是在荆吴还没建的时候,那时候项楚正受封为将,是唐国年轻一辈之中风头最盛的将领,我在人群里远远看了他一眼。第二面,则是我带着青州鬼骑在唐国境内的时候,不过我并没有看见他,但想来他应该有看见过我。”

两面之交,甚至两个人都没有正面对视过一眼,但高长恭对于项楚的了解却像是到了骨子里,偏偏张明琦还不得不信,因为他可以感受到高长恭对于这件事的自信。

只是张明琦还是忍不住地在心里腹诽:难不成这些天下顶尖的人,都能在某种程度上与自己的对手产生神交不成?就算这样的故事总是在民间流传甚广,可真亲眼见证,总是觉得这种事情太过虚幻,不像是发生在现实里。

当然,张明琦也知道,之所以他不理解,是因为高长恭显然隐藏了许多事情。

不过说到“相熟”一事,张明琦心中突然一动,想到之前高长恭与鸾凤间的对话,语气略带试探地问道:“将军……难道和那鸾凤也有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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