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完成功课的小师妹从寒竹峰归来，似是又完成了一轮授课讲座，这次她偷了点懒，御剑飞行了好一段距离才偷偷摸摸扛着巨缸背进支天炎忱茅屋，还装模作样抹了把汗。
而呆坐门槛的少年却望着天空明月，反复咀嚼着老师前几天说的话，无知无觉。
“那个，大师兄？”
宁筱环眨眨眼睛，脸蛋微红，从身后拎出两条肥嫩鱼儿，见支天炎忱不为所动，便一跺脚，失望离去。
“堪比妖兽，堪比.......妖兽？”
少年喃喃自语，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却不甚清晰。
人妖自古不两立，不止在九州各处互相仇视厮杀，就算是是奉支天为主的东海湾鲛人也是因为青帝暴虐征伐而臣服，对人类国度敬而远之，鲜少允许外人出入族群。
鲛人性情温顺喜好和平，水居如鱼，相貌极是美丽，也因能歌善舞和泪泣珍珠而为人所神往，作为奴隶在黑市上最为少见也最为昂贵，无怪乎他们对人类抱有敌意。
魔呓森林或是方外九幽之地的妖族就更不用提，擅闯领地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仅有白翎这样的半妖才能与异兽作伴。
妖族运转灵蕴的方式与人类修炼脉轮截然不同，同样纳天地灵气于己身，却在常年日积月累中汇聚成灵核妖丹，骨骼经络则在灵核润养下日益强韧，寿命远胜凡人。
其中强大妖兽天赋独具，传说中幽居深渊的蛟龙五百年长角，角龙千年生翅成应龙，可道鬼神，登天门，千年之前宁丘大地上的天人先民亦不能敌。
想到这里，支天炎忱从锦囊之内取出一颗鹅卵石大小的晶莹宝石夹在指缝，细细端详。
这就是妖兽晶核，形如珠宝光彩耀眼，对人族无甚用途，偶有获取也是充当装饰，但妖族晶核对淬炼灵剑有所帮助，因而才搜集了许多放在锦囊之内。
“若以人身为鼎炉，妖丹炼剑心，可否撼动绝脉？”
支天炎忱哑然失笑，这样一来岂不是将肉身当成灵剑淬炼，比之体修更加残酷痛苦。
答案没人知道，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绝脉能拥有天人意志的锋芒灵识，更没有人会放弃脉轮修妖兽之躯。
现在少国主这只炉子里的薪火已经填满，而且全部堵塞在了全身脉络，只需要让它不断升温再升温，融化所有的先天精粹......
光是空想自然无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支天炎忱便立刻付诸实践。
自此之后，剑阁竹林间多了一个硬撼紫竹的少年，既为锻剑也为锻体，只是以拳灌灵已经无法满足支天炎忱，必须让熔炉每一个角落都运转起来。
妖族成长无外乎野蛮杀戮，掠夺天地精气助长自身晶核，没有什么都比体内淤积的先天灵气更精纯，那么按照灵锻法门辅以妖丹作为催化助燃，糅合讲武堂和各方外体绝学锤炼体肤，内外共济保持剑胎生生不息。
就是不知道先天精粹先融解还是支天炎忱的身体先崩溃......
千万不要小看了剑锋上的紫青竹，除了剑炉陨铁出云剑宗最宝贵的材料便是这些质地坚韧的紫竹，剑阁弟子初学灵锻均是削竹为剑，直到打造出一把紫竹剑才算入门。
纵使支天炎忱身体强壮，以铁衣崩不眠不休撞上一天一夜，也是无法撞断一根竹子，可见竹芯强韧丝毫不输铁石。
支天炎忱没日没夜撼竹经常是撞得臂膀撕裂血迹斑斑，混身上下伤痕累累，连洛荷和宁筱环看了都有些不忍，更不晓得大师兄在做什么。
起初廖冲还想帮忙，可支天炎忱只是笑着摇摇头，尔后便再没有人打搅他，竹叶飒飒继打铁声之后成为了剑阁常态。
第一根竹子足足耗费了支天炎忱七天，好在他包里装着大半个国库，外用妙药囫囵吞下像不要钱似的，只要不伤筋动骨一夜即可痊愈。
期间，他也尝试过吞吃妖丹辅助，一开始硬咬牙齿都快崩断，之后就学聪明了，以玉髓液消融缓和。
妖丹汇聚着妖兽的狂暴精血和混乱灵蕴，未炼化的灵气难以吸纳，食用这种非人可以承受的暴虐晶核结果腹内自然是火烧火燎，上吐下泻不断。
连日下来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瘦了一圈，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林间众人均是不明觉厉，光是大师兄这份可怕心性就足以让五峰弟子汗颜，更何况他还是天生残缺。
中途丝毫没印象功课，月曦君布置的试炼用竹剑很快完成，支天炎忱便继续撞竹。
收拾第二根竹子只用了五天，少国主依旧是无法吐纳天地灵气，虚弱身体愈发精瘦，高温不下，却结实了许多，胜过先前几年功夫。
这更坚定了支天炎忱的想法，以身为剑打造妖孽之躯就是绝脉的唯一出路。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此间少年的锻剑效率愈发惊人，第五柄黯淡紫竹也即将完成铸灵。
这段时间宁筱环也没闲着，除了打坐吐纳滋养脉轮就是呆在大师兄身边浪费天材地宝，也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懊恼了多少回，反正用完二师兄总会屁颠屁颠冲过来捡垃圾，还一边幽怨地看着两人一边唉声叹气。
竹玉不可多得，可哪比得上国库收纳的天材地宝，灵蕴强大更容易初心者沟通，学习起来事半功倍。
修为不足，灵识来补，随着宁筱环玉指轻扣，手中一块炎石渐渐成型，指尖灵气出体锋利如凿，深深沁入剑胎脉络，精细雕工仿佛在勾勒一件艺术品，风姿是有了，火候还差点。
这时，剑冢内同样在打造灵胎的支天炎忱喃喃自语道：“如果纯粹只是借力，那灵匠和铁匠也就没什么区别。剑胎有灵性，你必须以己身念识将其引导成型，灵气不过是辅助，方便你更轻松的掌握技巧，就好比二师弟的锤子。可当你的意志足够强大就不需要借助脉轮，光凭灵识即可赋予剑胎灵络，不过想要达到老师的境界则是缺一不可。”
宁筱环微微点头，初学者双管齐下降低了门槛却也放慢了进度，并且对日后进步大有帮助，在大师兄的辅导下她慢慢抓住了诀窍，一次又一次斧正手中充满熔岩之力的炎石脉络。
“呼......”
终于完成之时，宁筱环手心握着一柄灼气腾腾的微红短剑，大喜过望，回头看去砚尘也即将完工。
支天炎忱一次又一次的轻抚怀中紫竹，每一次剑意扫过都将其中灵蕴削得更加锋利，竹子还是那根竹子，无锋无刃如同棍棒，可细细感受却能发现与众不同之处。
第五把竹剑大功告成，少年睁开双眼轻轻一挥，于山间微风中掀起阵阵波澜。
“唔！”
宁筱环瞳孔微缩，眼中满是惶惑，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好像被一股被浩荡剑意贯穿，千疮百孔，回过神来已是冷汗涔涔。
“这......这是......剑意！？”
灵识凝聚剑形即为剑意，那可是五峰剑典中高深莫测的境界，内门弟子往往在第四重望尘轮才能初窥门径。
臭小子只是个没有半点灵气的废人，却能拥有剑意，何等可怕？
宁筱环目光怪异，先前喜色一扫而空，她慢慢有些理解师尊到底看上大师兄哪点了，可惜他至今仍没有脉轮，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走，恰饭！”
支天炎忱满意得点点头，将紫竹随意插入泥土，拍拍屁股起身就走。
宁筱环眼睛一亮，口水已经条件反射流了下来，满心欢喜跟了上去。
前些日子二师兄特意开炉为大师兄打造了一套精致厨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从要来其他峰掌勺弟子那里不少山下烹调用料。
砚尘的到来可算是大大改善了剑阁的伙食条件，每到饭点平时不见踪影的二师兄和三师姐总会准时坐在大师兄茅屋里，连喜好幽静独处的师尊偶尔都会大驾光临，嘴上不说话，心中却是赞不绝口。
四师兄独来独往，但每天练剑之余总会从林野间带些狍子野兔丢在大师兄门口，显然也十分期待。
日落西山，支天炎忱的小屋已经成了剑阁食堂，今夜五人同样齐聚于此，约定成俗。
少国主这点手艺有一部分是过去在外门学的，此后嘴巴逐渐被宫廷御膳养得愈发刁钻，再加上听闻四师父喜好美食平日里又无所事事，自然而然练就一手好厨艺，只可惜没机会先绑住四老婆的胃就先便宜了宁筱环等人。
没办法，谁让他是大师兄呢......
支天炎忱叹了口气，瞪了四人一眼，撸起袖子钻进厨房。
四名侍女也时常会送来新鲜美味，都是酒楼饭庄难得一见的拿手好菜，她们要是知道王上给人亲自下厨只怕是难以分清到底是愤怒更多还是羡慕更多。
不多时诱人香气便传遍了剑锋竹林，这时候剑塔厚重大门便会拉开一条缝隙，支天炎忱也会迫不及待冲过去将第一份美餐送到门口，然后吃个闭门羹，再灰溜溜地滚回来。
这都不要紧，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总有一天老师会离不开他的！
嗯，比喻好像用得不是太好，但是意思到位就行了，转而伺候师弟师妹时支天炎忱就没那么客气了，四菜一汤直接甩在桌上。
“自个儿添。”
大师兄一发话，四人脸色一沉，更显神通，一时间屋内人影憧憧，身法均是快到了极点，高下立判。
修为最扎实的二师兄抱着整个饭桶，直接分出一半“体贴”的替师弟师妹们一一盛满，然后霸占了剩下一半。
余下三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注意力放到桌上，猛攻鲜蔬野味，屋内只能听见动筷子扒饭碗的声音。
但凡支天炎忱一抬手，所有人都停下，等到大师兄挑选完毕才继续一拥而上，光速解决战斗。
“嗝儿！”
宁筱环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呻吟，拍了拍肚子，旋即脸色微变，过去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间居然凸出了一层游泳圈！？
近来小师妹学着大师兄的方法以灵识引导天地灵气，借助外力撼动剑胎，身子骨是有力多了，哪想到居然被越发顺眼臭小子养出几斤膘。
反观大师兄天天发了疯似的撞竹子，看上去仍是细皮嫩肉，体肤不见粗糙反而和内家轮武修士一样温润饱满，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异气质。
宁筱环多看了两眼，直到支天炎忱看过来才红着脸垂下头，伸出手要果汁喝。
执剑长老有没有离不开支天炎忱没人不知道，反正小师妹是越来越离不开这位壕无人性的古怪大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