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粮草先行

粮草没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潘罗支恨不得一掌把报信的人拍死,厉声呵道,“我一个月前还和丁惟清喝酒来着,那时西凉府内还是满仓的粮食,怎会不见了?就拓跋继迁那些人在这儿呆几天就都吃完了?笑话!”

管子芹瞪了一眼身旁那人,那人噗通跪地,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般哆嗦着,“我们一占领西凉府就派人守着粮仓,一共六个粮仓,我们只开了其中一个,见是满仓,又听以往西凉府的守军说,六个粮仓都是满的,也就没有接着往下查看。哪知……”

“刚才我们去看,其他几个都是空的!盘问后才知道,原来有人几天前发现第二个粮仓被老鼠咬了门,于是派人去修补,却发现,那粮仓是空的,那守粮仓的再令人接着查看其它几个,都是空的!他们怕担罪责不敢上报!”

潘罗支把手中的杯盏哐当掷到地上,恨不得马上杀了那守粮仓的人,司铎督却很镇定,问道,“有没有派人去查?”

“查了,弥雅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时候丢盔弃甲,哪还顾得上这些粮食?”管子芹低着头,不敢抬眼。

见了鬼了,上千旦粮草怎么可能不翼而飞?潘罗支左右徘徊,没了粮草,凉州还怎么守?

管子芹抬眼瞟了一眼潘罗支,战战兢兢道,“我一个手下说,这凉州城南有个富户,叫余中米,是个宋人,府里家丁无数,个个都武艺高强。会不会是他派人偷了粮食?又把粮食藏了起来?”

其实他说这话时连自己都不相信,可摊上事了,当然得找个替罪羊。

“不管他偷没偷,如今大战在即,弥雅人随时有可能来袭,他要真有那么多粮食,我们何必视而不见?”潘罗支话中有话。

司铎督似笑非笑,管子芹也突然明白了过来,“我明天就派人过去!”

“慢!明天我跟你一道去。”司铎督又道,“西凉府粮仓的事也要继续追查下去!”

“是!”

第二天一大早,司铎督换了便衣,带了一班人马前去余中米家。

一路上没什么人,除了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妇人从他们身旁经过,管子芹的目光却随其中一个女人游弋着,只见那女人眉间还有一颗大大的黑痣。

“这位小娘子,你们可知道余中米的宅院在哪儿?”

那两人听后好像很吃惊,眼神躲躲闪闪,说话也吱吱呜呜,“不、不知道、不知道。”

管子芹以为她们是妇道人家不好意思,也没再多问。见她们急匆匆往南去了,他们也顺着往南走。

过了半晌,他们来到一处大宅院外,只见院外一片荒芜狼藉,随意搭在墙角的木梯已经摇摇欲坠,磨石也被人们搬走,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石槽,积了厚厚的白雪。墙上的朱漆早已经剥落,显得阴冷潮湿,只有青石板还完整,只是上面已布满了被人踩碎的雪泥。

“不会是这个地方吧,这里会住着大富翁?”管子芹有点怀疑手下的消息。

司铎督眯眼望着高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越是看起来不起眼的说不定才真有来头。”

正说着,前面走过来一个扛着铁楸的小哥,管子芹连忙问道,“喂!请问,这是不是余中米的宅院?”

那人一脸鄙视,“不是他的窝是谁的?”又问,“你们认识他?”

“哦,不认识,我们是特地来拜访的。”

那人不屑的表情更加明显,“拜访?有什么好拜访的,小心吃家丁的棍子!”

管子芹不明白,故意夸颂一番,“听说余老爷乐善好施、宽厚仁义…”

“打住、打住!你别往那秃头上戴高帽了,他宽厚仁义?”

那人一连啜了几口唾沫,放下手中的农具,好像有长篇大论,“前几个月就因为我弟弟摘了他家树上的一颗杏子,他们的家丁硬是活生生把我弟的腿给打折了。我们告到凉州知府丁惟清那儿,嘿!那姓丁的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弟给关进了大牢!”

他不住叹气,“我哪里知道,人家知府和那秃头的关系可不一般啦!不过幸亏老天有眼,上个月弥雅人咔擦就取了丁惟清的脑袋!要是再有人取了那秃头的脑袋就更好了!”

管子芹不知说什么好,司铎督的脸色却很难看,不是因为那人诅咒余中米,却是因为有人为弥雅人杀丁惟清拍手称快!

那人只管继续絮絮叨叨,“进过他家的人都说他们家富得流油,那秃头听人说貂皮好就去买一大推,听人说金玉吉祥也去买一大推,听人说古董瞻显身份又去买了一大堆,说是还嫌宅院太小摆不下,准备多盖几座宅院。”

管子芹越听越兴奋,“他家真那么有钱?”

“说是这么说,但令人想不通的是,前两年灾荒那会儿,他们全家每天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前吃糠噎菜,甚至还和我们一起到救济街排队等稀饭!所以,谁搞得懂?”

那人又拿起了农具,“不说也罢,祝你们好运罢!”

等那小哥走远了,管子芹差人上前敲门,可半晌无人应,“有人吗?有人吗?”

管子芹侧耳贴在门上,辨着里面的动静,却什么都没有,他掀起大掌,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乱拍,还是无人响应。

司铎督走上前,握着已生锈的铜环轻轻敲了三下。

这时,幽深的宅院里却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何方人士?报上名来!”

管子芹一脸崇拜的看着司铎督,连忙往里答道,“我是城西的管、管中!”

就差说自己是管中米了。

“不认识管中,回去吧!”

他们没想到有这么一出,这下傻眼了,管子芹自嘲道,“要是现在有杏子就好了,我也去偷它一个,说不定他们就开门了!”又边心下嘀咕,“也不知道他家是不是真的有粮食?要真有,怎会那么吝啬,吃了一个杏子都得把人腿打折。”

管子芹高声大喊道,“你们不认识管中,可我们认识余中米!”

“你们走罢!”里面那人还不耐烦了,催促道。

“我们是丁知府府上的!”司铎督突然对着大门高喊道。

接着门内没了声响,过了好一会儿,那声音又响起来,“故人已去,不见也罢!”

管子芹冲上去一拳砸在大门上,司铎督微微一笑,往右努努嘴,管子芹顺眼望过去见那破烂的木梯还靠在墙角,恍然大悟,连忙差人把木梯搬过来,可是木梯不够高,离墙头还有一段距离,管子芹爬上去,可是凭他的身高看不见里面。

司铎督又让一人上去,管子芹踩在那人肩膀上,伸长脖子,这才隐隐约约看了个究竟,“我的妈呀!”

“你看到什么了?”司铎督压低声音。

毕竟站得不稳,看得还是有些吃力,他结结巴巴地答道,“我看见一个女人!”

这下跟随的几个人都暗自发笑,只听管子芹继续说道,“她脖子上,戴了一、二三、四五…十一、十二,十二根项链!有翡翠的、蓝玉的!黄金的、白银的、紫水晶的,哎哟,十个手指上也戴满了玉扳指。咦?”

管子芹突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

“他们看见我了!”管子芹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司铎督。

司铎督凝眉道,“你先下来!”

他慌忙下了木梯,走到司铎督面前神秘兮兮地说,“大王,那个女人就是我们刚才在路上遇到的女人,她刚才还穿得像乞丐,这下简直跟一个暮末娘娘差不多啊!”

“你可看清楚了?”

“绝对没错!她眉间有一颗大黑痣。”

司铎督不信,亲自上了木梯,正要瞧个究竟。

“是谁?竟敢在墙上偷窥!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这时,随着吱呀的声响,那宅院大门像个蹒跚的老人拖着重重的步子敞开来,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丁踏步而出,接着一个只有后脑勺还有几根白发的老头慢慢悠悠走了出来。

“不知几位有何贵干啦?!”老头子虽然形容佝偻,但是讲话中气十足。

“我是管中!”

“不是说了不见吗?”那老头有些生气。

管子芹也不拐弯抹角,“我们是六谷部大王派来借粮的!”

“你们来错地方了!”

那老头撩着胡须,冷冷道,“送客!”

话音刚落,那几个家丁持棒上前,跃跃欲试的架势。

管子芹这边也握着兵器挺身上前,他们可都是军中好手,一番打斗之下,那几个家丁已体力不支束手就擒,老头鄙夷地看着他们气得脸色青紫。

“六谷大王正准备攻打弥雅,军粮有限,我想这个时候,只要是凉州的百姓,都有责任尽应尽之力吧!”

司铎督话语平稳,丝毫没有管子芹那嚣张的气焰,“当年鲁公济周公之急,传为佳话,还望老人家慷慨解囊。”

当年周瑜在袁术手下做居巢县令的时候,军队缺粮,去居巢富户鲁肃家借粮,鲁肃慷慨解囊,直接送了一仓粮给周瑜,足足有三千斛。当然,后来周瑜当上大都督,也不忘鲁肃当年济粮之恩。

“年轻人,我不是鲁肃,你也不是周瑜,粮食就是生命,你这是让我把命交给你们。”

管子芹瞪着眼,“你吃得了这么多粮食吗?”

“谁跟你说我有吃不完的粮食?”

“有没有我们一搜便知!”

“你、你们这是明抢!”

他的横眉怒目里藏着无可奈何,“你们让当兵的吃了粮食,又让他们去送死,有意义吗?”

“话不能这么说,你不是丁知府的朋友么,他被弥雅人所杀,我们如今又去杀弥雅人为他报仇,就算是为朋友,你也应该尽些绵薄之力。”

那老头越看越觉得那年轻人眼睛里有股莫名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心中凉意顿起,渐渐地被他盯得之前的蛮横之气全无。

管子芹这时也横了起来,说着带人进去找粮仓,那老头儿一路跟在后面泣不成声,和之前判若两人,“天理不容啊,老朽就守着这点粮食养老,你们不能胡来!”

管子芹让人打开仓,金黄的谷粒呼之欲出,他眼睛瞪得溜圆,“什么这点粮食,这都够你吃几辈子了!”

“我吃不完我愿意!”

那老头儿忽地坐在地上张牙舞爪地嚎嚎大哭,叫跌不休,“被你们这么年年打、年年打,还让不让人活!凉州城在谁手里关我屁事,你们谁愿意要就拿去,不要再这么打打杀杀、烧烧抢枪、没玩没了了!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我们百姓。”

这几句哭丧话,却让司铎督无话可说。他虽然觉得有理,但是他无法理解小老百姓的哀伤,他只懂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管子芹可不听这些,威胁道,“你这老不死的!相不相信我一把火把你这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给漂光?你想清楚了,我们今晚就过来取!如果你到时候爽快些,我们大王以后还有赏赐!”

说着掏出一大把元宝扔到地上,“你要是磨叽,那就别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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