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先知后觉

小城里,在西街那边有着这样一户人家,一位孤家汉子,耕种着半亩良田,只是却不喜打理田地里的庄稼,所以每每收成之时几乎是落得个颗粒无收,汉子也从不觉得是自己问题,有时上庙里烧香,汉子虽然嘴里不说,但是心底早已将那一动不动的泥菩萨骂了个底朝天。

什么东西,半点不灵验!

街坊四邻对汉子既没好感,也没恶意,但是在淳朴的小城人心里,打心底瞧不起好吃懒做之人,之所以没有恶意,是因为只有对比才会有优越,甚至人们觉得城里有着这样一个人似乎也不错,久而久之,庄稼地里就有句话传开了。

余落在田地里的粮食都比那懒汉子收成多。

汉子当然听到过这句话,倒是没有计较,只是破口大骂着老天爷,站着茅坑不拉屎,老子都做了这么多了,你就给个好天时让地里的庄稼落个好收成不行?非要老子任劳任怨,面朝黄土背朝天?你要是当不好这个老天爷,我来。

怨天尤人,汉子尤不自知。

其实不光是种庄稼,汉子在很多事情上都是这样,落在人们眼里,这就是好吃懒做,汉子却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了,老天爷总该出点力吧?不然要天天喊着老天爷做什么?

而且汉子总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能成大事,只是作为个庄稼人,连庄稼都做不好,能成什么事?

有些时候他很羡慕那正街的箐箐,这么水灵的一个姑娘,成天不做正事,竟然跑去当个神棍,而且他娘的还风生水起,在小城里颇有声望。

凭什么啊?于是他就觉得老天爷亏待他了。

在听说有个外乡人来到小城说书,他也摸着去了好几次,不就是什么神仙老爷妖魔鬼怪张口就来嘛,胡掐乱编,我不也行?竟然也有这么多人捧场?

对,老天爷就是在针对他。

越是如此,汉子越是要跟着老天爷对着干。

这一天,汉子难得出门一趟,手里提着一只木桶,街坊看见那平日里关门锁户的房子竟然开了门,显得很是石破天惊,甚至有好几人凑上前来打趣。

“哟,这不是李大爷吗?今儿个打算挪窝了?”

汉子板着脸,说道:“和尚训道士。”

那人嬉皮笑脸,说道:“这李大爷几许不见,都会打哑谜了?”

汉子转头指着那人鼻子骂道:“刘二娃,你再在这儿叽叽歪歪,回头老子就把你田地里的宝贝疙瘩给糟蹋了。”

那人大手一挥,浑不在意,言语中散发出些许豪迈,说道:“李大爷尽管去,切莫留手,但凡我今年收成比不得你李大爷,我刘二娃就在粪坑吃饭。”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顿时轰然大笑。

汉子嘴角抽了抽,吐了一口唾沫,在心底说了声晦气,然后提着木桶匆匆离去,哪怕走了很远,身后的笑声依旧清晰可闻。

路过田地的时候,汉子瞅了眼那在绿油油的杂草间更像是杂草的庄稼,连连哀叹。

老天爷忒不是东西!

在小城人眼里,这汉子命硬程度半点不输那北街的曹疯子,前者没被饿死,后者没被打死,也算得上小城里两大奇迹。

汉子一路来到水井旁,用绳子拴住把手,把木桶丢了下去,有些吃力的拉起一桶水,想起回去路上还有好些距离,于是毫不犹豫的倒掉半桶水,嘴里埋怨道:“要是老天爷及时下一场雨,我又何必跑这么远的路程专门打水?”

但是说实话,汉子住的地方离这口水井也不过成年人十数分钟的脚力,真心不远,似乎汉子过惯了听天由命的日子。

汉子看着水桶里面倒映出自己的脸像,嘀咕道:“长得不知比那曹疯子周正多少,那疯子找不到媳妇儿正常,我怎么也落到这种田地?难不成这些女子瞎了不成?”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汉子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掀翻木桶,不过好在反应快及时稳住了,狐疑的看了看天,晴空万里,汉子有些心虚。

不会吧?老天爷这小心眼儿?还抱怨不得?

水桶里面的倒映,汉子注意到了,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于是他低头凑的更近了些,皱眉又舒展,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是比之前俊了一些,我就说嘛,大梦一场,先知后觉。”

正街那边,箐箐坐在房檐下喝酒,木讷少女坐在一旁。

箐箐倒尽酒壶的最后一滴酒,扭头看了看一声不吭的少女,叹了口气,便把玩起了酒杯,一时间显得百无聊赖。

小岁不在的这几天,铺子都是冷清了很多。

箐箐抬头看了看空中,然后响起了一声闷雷,但偏偏很多人都听不见。

放下了酒杯,箐箐将手放在胸口处。

在衣服下面,有一道符,一道未完成的‘岁’字符,一道不存世间,没有任何一条符脉,介于虚与实之间的一道真符,符箓之法中崭新的一道真符,也是自此符诞生以来最后一道先天符箓,因为后世之人,无人可作此符。

箐箐将目光落在了院门处,东街铁匠铺的汉子站在门外。

汉子说道:“来看看故人。”

箐箐点了点头便不再看那汉子。

汉子沉思了一会儿,还是走进了铺子,一屁股坐在房檐下的阶梯上,只是扭头看了一眼那木讷少女,也不说话。

箐箐觉得这一幕有些好笑,倒真是绝配,于是开口说道:“是巧合?”

汉子知道箐箐指的什么,那声雷响不久他就出现在了这里。他点了点头:“真是巧合。”

箐箐问道:“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汉子摇了摇头:“要是再早些个年我可能就打算走了,但是现在,不走了。”

箐箐笑了笑,也不算意外,下意识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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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拿酒杯,才想起已经没酒了,瞥了那一声不吭的少女,箐箐无奈的抽回伸出去的手臂。

汉子突然问道:“箐箐姑娘,当年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昔年,中土那被称作戒备最为森严的一处牢狱因为某一人的出现而崩坏,囚禁在内的存在纷纷逃出牢狱。若是以万年为分界点,可以说那一次的牢狱崩坏是近万年来中土最大的一次灾难,仅仅是平定那次灾难,中土消失的顶尖宗门不计其数,即使是现在,仍旧有一些囚徒在外,尤其是牢狱最深处的那位,中土至今没有查到其下落。

箐箐想了想,说道:“于那处牢狱来说是有意,但是于你来说就是无意。”

铁匠汉子沉默,想起一些往事。

万年前那场大战,参战的三方打碎了远古地府,击落了天宫。败者本可以不败,有太多的因素在里面,有避战者,有逃逸者,就连那位手持规矩之人都是一心求死,尽管如此,胜利方依旧是惨胜。人族偷天换日,入驻九州,那么还有一方呢?如今生在何地?万年前人族扎根何处?那块疆土如今还在吗?

汉子有些感慨,那场战争,越打越迷茫,究竟为何而战?图个什么?难道当真要某一方绝灭才肯罢休?有何意义?所以在那场战争后,人族在中土修建了四座牢狱用来囚禁败者,只有少数人才知晓其中的秘辛,在那四座牢狱深处的囚徒与其说是被囚禁,倒不如说是自囚,因为他们需要想,需要看,希望在后世中找到那场战争的意义,找到谁对谁错的答案。

汉子问道;“箐箐姑娘,作为旁观者,你是如何看待万年前?”

箐箐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看戏。

汉子又问道:“那为何昔年有意为之?”

箐箐说道:“一时兴起,你可以这么想。”

汉子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去,临走前突然笑道:“既然箐箐姑娘昔年是无意为之,那么我与箐箐姑娘之间似乎就没有买卖可言。”

箐箐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汉子在大笑声中离去。

……

次州有一座宗门,名为水月洞天,掌教何仙姑被次州公认为一州战力前三人之一,而且这三人之间并没有排名之分,简单来说,这三人的个人战力在次州被公认为第一。而且水月洞天在次州不仅是一座大宗门,更是一处数一数二的游览圣地,原因在与那在九州都算的上是珍稀的‘返魂树’。

在俗世中,返魂树被认作神树,其叶香能传百里之远,更有传言称取其根炼制成丹有长生不死之效,丹成返生香。

当然传言做不得真,不过那返生香对修士修行确实有裨益。修行逆水行舟,心魔伴生,而返生香恰好能清心守神,所以一些修士在破除修行关隘的时候都会前往水月洞天求得一截返魂树根。

返魂树生长在灵气充沛之地,在九州其它地界并非没有,但是千里地界的返魂树林,偌大的九州,水月洞天独此一份,因此外界也都在猜测返魂树的那棵祖树就在水月洞天内,只是水月洞天一天不承认,那么这就永远都是猜测。

而这千里地界的返魂树林,在凡俗之人眼里是圣地,但是在修行人眼中却是望而生畏的大宗门,凡俗之人若是来挖取返魂树根或是摘取返魂树叶水月洞天之人不会顾及,但若是修行中人敢私自前来窃取,从来都是有去无回。而之所以不避讳凡俗之人,因为天地生养之物反哺世俗之人,水月洞天会平白无故得到一份造化,再有就是俗世之人根本不知晓水月洞天为何物。

水月洞天既在这千里的返魂树林内,但从某种意义来讲也不在这里。

水月洞天在一幅漂浮在返魂树林的一座山巅的画卷之中,画卷内自成天地,是一处小世界,但却并不是遗留下来的小世界,而是水月洞天开山祖师亲手打造的一座小世界,九州唯一一个建立在小世界的大宗门。

画卷内的水月洞天,自当是钟灵毓秀,一座高耸的断臂山崖,如银河垂挂的瀑布,断崖高矮处修建着一座座亭舍,也有白鹤围着瀑布与林子飞翔。

执掌着整座水月洞天的掌教何仙姑,当年因为一些事情与宗门闹得不愉快,虽然到头来还是接管了掌教之位,但是这些年来从未做过事实,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在祖堂内出现了,想要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宗内职位颇高的那些人这些年来自然忙的不可开交,毕竟摊上这么个甩手掌柜,但是若是将他们似做痛并着快乐也不无不可。

因为在次州,哪怕在次州之外的其他八州,何仙姑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所以水月洞天只要永远有何仙姑这个人在,那么水月洞天的地位就容不得他人冒犯。虽然如今这个局面让的他们有些尴尬,但是促成这个结局的他们可谓是‘功不可没’,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当年‘年幼无知’的何仙姑险些被一位登徒子骗去私奔,虽然及时被发现阻止,但谁知何仙姑竟然要脱离宗门,这顿时让水月洞天的一些老家伙炸毛,当即软禁何仙姑,更是举宗之力围剿那位登徒子,杀是当然不敢杀,不然还真怕逼急了何仙姑真的脱离宗门,而是将那位登徒子给遣送出境,驱逐别州了。

而何仙姑之所以愿意接管掌教之位,还是因为听说了在那人的故乡,平地高起了一座水月宗,既然那人都已成为了一宗之主,自己总不能落后,不然哪来的门当户对这个说法不是?所幸对此水月洞天的那些老家伙都蒙在鼓里,要是哪一天得知了真相,恐怕还真会喷出一口淤血。

此刻在水月洞天祖堂内,几位老人正在商讨这一些事情,是关于次州最近发现的远古神像之事。关于这尊神像,最近在次州算是掀起了很大的波澜,因为提到神像,不少的知情者不可避免的会想起万年前的那场战争,当时人族与另一方势力联手打碎了无数尊神像,甚至是在战争结束后人族依旧投入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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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遗落的神像,只是没想到如今万年过去,在次州竟然会发现一尊完整的神像。

而最早发现这尊神像之人也并不是那些大修士,而是一名落叶无根的散修,其地址在次州南部某一江河之下,而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凡俗的王朝国度在大修水利开渠,其中最重要的水源便是需要在这条江河引流,于是河床降低,神像的头部便浮出了水面,这才被恰巧经过的一位散修发现。

次州的某些大宗门前往实地勘察之后才得以知晓这竟是一尊完好无损的神像,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如此巨大的神像,当年不可能会沦为漏网之鱼,即便是万年时间过去,山河变换,也绝不可能隐匿这尊神像。

于是在几位大人物商讨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神像在长大。

结论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当时在场的几人都没有出言反驳,反倒是神情凝重,因为这个答案有很大的可能是真的,那么这也就意味着这尊神像因为某一位的存在开始复苏,以这尊神像的高度,即使是在万年前的战争中也是需要引起重视,那么这又是谁的神像?如今藏匿何处?万年的潜伏又所图为何?

最最重要的是,在其他几州是否还遗落有这等万年前的‘大鱼’!?

祖堂内几位老人面露忧色,对于万年前的战争,知道的越多那么敬畏就越多,更何况水月洞天同样出现在战场上,那位水月洞天的开山鼻祖就是在那一战身陨,大修士命如草芥,说死就死,更遑论世俗了,说成生灵涂炭也不为过。

所以经历了那场战争,恐怕没人想着再经历一次。

一位老人突然轻咦一声,当即心神沉浸,神游万里。

“怎么回事?”其他人疑惑的问道。

然而那人的心神早已不在此处,但是神情却是在不断变换,一旁的几人顿时肃然,认为是那尊神像发生了什么端倪,早先就是这位老人最先提出那神像在成长之事,如今早已将情况报备给了中土冀州那边,只是迟迟没有回应。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老人心神回归,脸色异常难看,几人心中更是做实了心中猜想,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老人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找到那人了。”

几人闻言神情愈发凝重,同时也暗暗松口气,既然找到了那尊神像的主人,任他神通广大,毕竟不是万年前,虽说可能会付出谢代价,但若是能擒拿此人,那也是除去一桩隐患。

只不过几人的神情变幻落在老人眼中却是大感诧异,老人瞬间恍然,知晓几人想在那里去了,顿时就忍不住骂道:“想什么呢?老夫说的是水月宗那个人!”

几人先是一愣,而后怪叫道:“是那登徒子!”

老人点了点头,当年水月洞天举宗之力将那登徒子驱逐别州,不是没有关注,只是此人后来便销声匿迹了,直到薄州一座水月宗的出现又将水月洞天的视线落在实处,只不过那人又再一次的销声匿迹了,这些年来水月洞天一直在找寻那人的下落,实在是怕那人偷摸来到次州,将掌教大人给拐跑了。

几人满脸煞气,问道:“你跟他接触了?那人在哪里?难道真敢来次州?”

老人摇摇头,说道:“没有碰面,但是不远了,也不再次州,在薄州,那人的一缕气机将我那道分身觉醒了。”

几人神色这才稍稍放缓,毕竟不再次州,随便他折腾,那位掌教大人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在别州找到那人下落就撇下水月洞天跑了吧?

几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底气不足。

没办法,当年掌教大人的决绝有目共睹。

想到此处,这几人就是一阵窝火,别的宗门对待自己宗主那是敬畏有加,怎么到了他们水月洞天反倒是担心掌教大人跑路?于是就有位忍不住骂道:“那登徒子忒不是东西,是个隐患,得找个机会做掉,不然成天担心掌教大人跑路也不是个事儿。”

祖堂内没人回应,开口之人感到奇怪,这要是平常在水月洞天内,只要是骂那登徒子的,必定有附和之声的。那人看看其他人,只见他们却是一脸正色,还不断的摇头,显然是很不认可他的这个决议,其中一人还在使劲对他眨眼睛。

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更加疑惑了,还开口问道:“你眼睛进屎了?眨巴个不停?”

那人顿时叹了口气,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这人刚想再开口,只是有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一道柔和的声音在他后背想起。

“老东西,你方才说要做掉谁?”

这人顿时汗毛竖起,不过此刻反应倒是不满,收起一脸惊色,露出一脸坦然之色,起身,转身,然后对着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在祖堂内的美妇人作揖。

“我方才是说那尊神像,若是不尽早除掉,肯定是次州的一个天大隐患,此前我几人还无把握,现如今既然掌教大人出关,想必那余孽也难逃一死。”

看着那瞬间一脸正气,几人不得不惊叹,此人脸皮之厚,我等望尘莫及。

美妇人笑容玩味,说道:“是吗?可是我好像听到的不是这样的,是在说某位登徒子?”

那人面不改色,反倒是愈发恭敬,说道:“掌教大人心系远方之人,瞬间心像千万,听差……也不无可能。”

祖堂内几人再次看向那人的眼光,满是鄙夷。察觉到几人的视线,那人嘴角抽了抽,心中早已将那几位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美妇人似笑非笑,不过倒也没再追究,身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再次出现时身在一处茆舍旁,美妇人望着天空,眸中秋水流转。

“说好的让我等你来接我,过了无数个秋也不见得,真是个负心汉!”

想着想着,美妇人面如晚霞,竟有些嗔怒,轻啐一声。

“就是个登徒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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