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无声的交锋

如果说丈夫没去世前的张伯书对刘二女来说是那是心头肉的话,那现在的张伯书就是刘二女命根子都不为过。

必要时候心头肉狠狠心能挖了,命根子被夺可就等于夺命了,刘二女只要想活她就不能忍。

刘二女明白不能这样下去了。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生恩不及养恩大’。

只是心里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了。

若她是干脆的人的话,她可能什么都不想,横冲直撞就过去了。

但一来她的性格并不是那么好改的,这让她对人对事时十分胆怯。尤其是婆婆这种轻易就压她一头的角色。

为了以防上前说不出话来,她指定在私下合计好了再行动。

二来

张伯书这一天安排的很合理。

比如占据白天大部分时间的读书事件。

自古以来能读书都是少数。

除了权贵世族、百官耕读,其他的人最起码也得有些闲钱才可以读书。

说的好听,而实际上呢?

底层大部分老百姓只不过维持温饱,闲钱也有但想要读书一般不可能。

也所以能读书在村里真是能光宗耀祖的大事。

谁敢在这上面做手脚耽误子弟读书,不用多久只半天你试试?

其他村人骂你还是其次,张家元这些恨不得子侄出息的族中长辈就绕不了你。

而且从另一头来说刘二女母子之所以战胜张杨氏靠的是谁?

再比如吃饭?

小孩子喜欢馋嘴很正常。

他们家唯一差的就是刘二女不跟着一起吃饭。

可分锅吃饭这也不算差错。

村里只要不是分家,合在一起吃饭也不过是为了省事、省粮、省柴火,其实有很多巴不得不在一块吃呢。

像大户人家有几家是在一起吃的?多数都是各房吃各各房的。

再说你好意思吗?

谁家有东西不是指着老人小孩吃?你孝敬不了老人好东西,老人不愿意跟你一块吃饭,你准能做到听话吧!

至于晚上睡觉问题,人家不是早有理由了吗?

何况,如今只是轻易见不着儿子的面而已。

若有一天公婆发话过了明路要将孙子养在跟前呢?

一个孝字压在前,她说不出半个不字不说,可能你更别想见儿子一面了。

这事就是说到人前,人家问一句‘孩子是跟着身为秀才娘子的祖母还是跟着讨过饭的亲娘’,就能堵住你的嘴。

刘二女在娘家时、丈夫去世前虽然也很苦,但有娘家、有丈夫顶在前面,她什么也不用想只要老实干活就行。

丈夫去世后,这小一年下来她经历了那么多,可能不能一下子聪明百倍,可也学会用脑子想问题。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如今她如果敢强行找上门并不占理。

想是这么想,爱子之心不是这些正当理由能轻易消除的。

刘二女的思子之心反而更浓了。

这可能也是因为她就这一个孩子才舍不得。若她像村人一样生十个八个的,每天顾不过来吃完饭就撵到街上,也不管有多脏、流没流流鼻涕。那时她指定巴不得有人给她招呼一下孩子们呢。

言归正传。

既然对方用阳谋,刘二女决定她也亮堂堂的做事。

伺候公婆天经地义。

虽然张陈氏早说了不用她伺候,但为了见儿子只能厚着脸皮上了。

打定主意,刘二女硬着头皮去了三房正屋。

此时张家善和陈老丈都不在去赴宴去了。

屋里张陈氏在给张伯书他们发糖果,张伯书他们玩累了正偎依在她身边,祖孙三人之间其乐融融。

刘二女就在这时闯了进去。

她一进去一下子把三人惊醒了,就像一块石头把平静的河面荡起丝丝涟漪,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张陈氏飞快的微微皱了下眉头。

刘二女并不是深沉的人,她再怎么掩盖但其实所有心思都在脸面上。

她一来张陈氏就把她的心思连看带猜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张陈氏十分不高兴。

她这半辈子历经磨难,比起去世的母兄,比起穷的吃不上饭的人,她过得比谁都好。

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这不子嗣上她就对不起祖宗、丈夫。

也不知他们夫妻命中无子还是怎么着,她虽然生下来好几胎,但都没养大。

本来以她们家的富庶,趁着乱世收养个孤儿,再换个地儿生活,从此谁也不知道这不是亲生的,一家人和和美美,这也是挺好的法子。

奈何张家善是个看重血脉亲情的人,与其把家财便宜外人,他宁愿留给有血缘的子侄。

而且他也想家了。

离家三十载,他老了,也更想落叶归根,死了也埋在祖坟里。

以前天下不太平耽误了行程,如今大良朝建立,他再也忍不住了。

张陈氏对他是有感情的。

出嫁从夫,她又自觉没为丈夫留个后矮了一头自然没脸反对,这是其一。

二来也是不得已。

他们家的家财早就惹人眼红了,张家善在时他能到处周旋那些人还顾忌忌讳一二。

他们若分开?只剩他们父女:一个年华不在的女的,一个孤老头子,能拦得住那些豺狼虎豹?

没奈何只能变卖家产,一家人一起奔波回乡了。

出发前他们父女也偷偷合计了。

既然回乡无可避免,那日后怎么过就得对他们有利才行。

首当其冲的就是过继。

张陈氏已是将将五十的人了,在想生个一男半女不可能。

为夫纳妾想都别想。

还有陈老丈他眼看要跟着女儿女婿过活儿。为了以后计,过继之人必须好好挑一挑。

首先这个人必须年龄小,其次最好是孤儿,至少也得没拖累在后头。

毕竟人小好调教能养的熟,没拖累代表没麻烦。

这可是大事轻忽不得。

毕竟这不仅是张陈氏的将来依靠也是陈老丈将来的依靠。

谁知就那么巧,回来人早过继了,那么好无可更改了。

对张伯书张陈氏挺满意的。

她不满意的是刘二女。

她特想刘二女嫁人离开,只是到底不现实。幸而刘二女还比较识时务一直没往前凑,张陈氏正暗暗满意。

哪知她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她能赶走刘二女嘛?

不能,不是她做事的手段是一回事。

二来也是顾忌张伯书,不管怎样,这也是他亲娘。

她拉拢他都来不及,慈爱样子还没做下来,那会当面拉着狰狞面目,这不是傻吗?

你装我也装,你有顾忌我也有顾忌。

刘二女和张陈氏明明两个心思,明明彼此间有种客气到极致的尴尬,但为了张伯书倒都没露馅。

结果还不错。

最起码这一天下来,张伯书享受着母爱,吃着以前想都没想的饭食,直高兴坏了。

刘二女也高兴,白天跟儿子待在一起不说,晚上儿子也回房了。

就在她打定主意明儿再继续时,张陈氏也在谋算。

张伯书到底是过继的,而她是后来的,这些天看是祖孙情深,但与刘二女想比她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差了一层。

可这种感情也不是不能弥补加深。

要不然怎么有生恩不及养恩大的话?

只是她得想方设法把刘二女这个绊脚石先挪到一边去。否则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其实如今她与刘二女算是合不来,可对她今儿敢来三房这点还是赞赏的。

兵法云知己知彼,在刘二女没回来之前,对这个绊脚石她早不动声色打听清楚了,自然知道她的不容易。

可赞同归一回事,她确不会怜悯。

她风风雨雨半百年,再软的心也硬了。

何况在她看来,她做的事并不亏欠刘二女母子。

——

若她们一家子不回来,要不是张家元惠及族里,刘二女一个女人养儿子吃顿饱饭都不容易,更别说让张伯书过什么好日子了。

其他的需求,她去哪儿挣那份钱去?

从古到今这天下可是男人的天下。

在这乡下,她想挣份闲钱都没处去——

做买卖得有本钱,而且村里离县城几十里远,耽误时间不说,安全也成问题。

种地吧,哪有地?

庄户人家的地很少有记在女人名下的。

而且有地的人家少,即使有地也不多。有好多人去租地,一年辛苦劳累,可刨除粮税、租子,有时不倒贴都是好的。

这山上倒是有药材,可也不是啥珍贵品种,再加上早就有人每年都挖,根本轮不上你啊。

南方倒是有织布,有绣花的。

只是他们这儿没有织布的,地皮不一样,要想从无到有没钱没本事真不行。

至于绣花?那可是手艺,独门技术。

谁家有那份手艺不藏着掖着?就是传也是可着自家。

大部分女人们就是会缝缝补补,坊个线,搓个麻绳纳鞋底儿。

至于卖柴、卖野味、卖各色野菜蔬菜,买不了几个钱不说,一个寡妇还不定惹什么麻烦呢。

当然要说来钱的也不是没有,卖身为奴就可以,可一日为奴,三代不可科举。

除非不得已,真不可行。

当然也可以再嫁个人家,人家也不在乎手指缝里漏一点去。只是那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女人娶不着?

若再嫁个平常的,自己家都顾不上了,那管的了继子?

张陈氏已近五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她认为她活那么大就不错了。

如此让你好吃好喝能进学,日后还能得大笔钱财,只要付出十几年,将来母子还是母子,可不是好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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