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女儿生来为入府

这方,自南边而来的寄命肖觅同折冲郡的贺拔夫人正在上演着故人相遇。那方,外间牧户安得生偷偷跟在肖觅的身后,躲在藏经阁的外面,窥视着肖觅今日会见的人物,苦心分析肖觅的行动。

婢女康纨和僧人知淡停留在藏经阁外,两人沉默良久。

僧人知淡正想和婢女康纨搭讪一番,却又有些犹豫,就像是他们之间那层总是不能捅破的薄纱窗纸般的感情一样。

他们俩越靠越近,两只手的小拇指几乎要搭在一起了,却不料粗犷拉渣的安得生忽地像是一只地鼠般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哗的一声,在僧人知淡肩头拍了一掌。

安得生躲在丛中,并没有看清楚僧人知淡身侧的人物是谁,更不清楚两人的关系。

见僧人知淡一脸尴尬,安得生奇道:“咦,知淡师傅你怎么没被我吓到?难道是我喊得不够大声。”

话刚说完,才见僧人知淡身旁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那女子的脸上有些气恼的神色,又有些羞赧的样子,安得生一时间也尴尬了起来。

僧人知淡窘迫,不知所措,答道:“有,我确实是被你惊到了,你是真吓到我了。”

僧人知淡虽是在答安得生的问题,却是一脸歉意地望着婢女康纨。

婢女康纨的好事被安得生搅扰了,心想虽不是僧人知淡自己弄的,说来也是他没有交来好朋友导致的,因此心下不悦,回僧人知淡以怒目。

她不知何故,会突然出现了一个粗犷拉渣的汉子来搅了自己的好事,以为是僧人知淡的疏忽,又羞赧,又生气,一时跺脚走了。

任凭僧人知淡如何叫苦,头也不回去了。

僧人知淡蹲下身子,脸皱成了一团,叫苦道:“哎呦喂,安兄弟,你可害惨我了。”

安得生歉道:“哎呀呀,我不知道知淡师傅在此幽会女施主,恕罪恕罪。”

安得生的措辞明显错了,自己却是不知,只是这样的措辞反倒吓了僧人知淡一跳。

僧人知淡有苦难言,又惊又悲,忙道:“没,没,不过是碰巧遇上了。安兄弟切不可再用‘幽会’二字,教外间人听了,还以为是我违背了佛门的清规。”

安得生自以为会意,安慰道:“知淡师傅放心,我一定为你保守秘密。”

听到安得生这么说,僧人知淡更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是好,猛地涨红了脸,叫苦道:“哎呀呀,安兄弟呐,你越说越乱了,我和她真是清白的。”

安得生又是安慰道:“知淡师傅且宽心,要是外间人打听起你们的事情,我一定会说你们是清白的,我不会胡说的。”

僧人知淡眼见无法和安得生解释清楚,忙转移话题,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安兄弟,你很好,这个事情就说到这里,你说得很好,下次别再说了。对了,你忽然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僧人知淡的话一下子将安得生拉回了正题,安得生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安得生一脸不悦的神色,抱怨道:“我在这里观察了许久,还不知白狐师傅会见的是何人呢?刚才只见是一个套着纱布的人走进去,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哎呀,别人的事情你知道那么多干嘛呢!安兄弟,你应该加强修为才是,我见你功底尚佳,只是缺少了大家指点,若是有了正确的法门对你加以引导,以你的功底,单论身手功夫,普天下也没有几个可为你敌人的!”

安得生解释道:“哎呀,身手功夫也就那样吧,我对那个事情没有多少兴趣,能用就行了,再说我可不是有白狐师傅么?白狐师傅就是大家呀!他是我最为重要的人之一,也就是这样,我才关心他的事情嘛!要是别人的事情,我可就没有精力管得那么详细了。而他,那可是我的白狐师傅,我有必要关心他的安危嘛!你说得不错,我需要大家指点,所以我才要关心我的白狐师傅,要是他被什么烦恼绊住了,也就无心教我了。无心教我事小,要是他的身心不宁,那可就是大事了,这样的话,我这当徒弟的可是放不下心哩。”

僧人知淡听安得生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有道理,毕竟话是自己说的,安得生需要大家指点,按肖觅的修为而言,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寄命,虽然武功底子不在安得生之上,但是对武功的了解、经验的积累都在安得生之上,确实是可以算作是大家了。安得生讲话绕来绕去了,僧人知淡只提炼出了这样的要点,其余的都被安得生给绕晕了,头脑又气又乱,一时昏昏。

僧人知淡回道:“好吧,你是问了,但是我对他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回头你自己问他吧!”

安得生狡黠道:“知淡师傅不能不知道吧,刚才那女施主知道吗?要不我问问她去。”

僧人知淡见安得生平日里傻愣傻愣的,竟然也对人情世故看了一二,似乎是故意来威胁自己的,佯装生气道:“好呀,我说你安兄弟,瞧你平时老实,现在也会用女施主来威胁我了。”

安得生有些惶恐,回道:“我只是看她跟着那身套薄纱的人而来,想必和那人有什么关系,应该对这事情知道一二,所以才想去问她的。既然知淡师傅不想说,那我这就找她去了,也不叨扰知淡师傅了。”

听到安得生提起女施主,僧人知淡也不知道安得生是真傻假傻,他只知道自己被抓到了软肋,投降道:“好了好了,我投降了,你可不能跟肖觅兄弟说起来。”

安得生的脸上绽放笑容,轻快地点了点头。

僧人知淡向安得生讲起来了肖觅的故事。

“适才那头戴幂篱的贵妇人是第六代折冲郡太守吕世赞的夫人贺拔芸,因为娑罗寺是折冲郡的郡寺,其实也就是等同于郡太守吕家的家寺,所以她常来娑罗寺礼佛献茶。”

“就是刚才那个头戴轻纱的人?不是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只是看她的身材瘦细,猜想多半是个女人。原来那个帽子就叫幂篱。那女人为什么要和白狐师傅相会,莫非?”

僧人知淡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那倒不至于,虽然他们俩曾经相好过……”

听到这里,安得生突然眼睛闪出金光,两个眼睛像是两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一样。

僧人知淡又咳了咳,解释道:“淡定淡定。其实也不算是,是我说错了,只能是说肖觅的单相思而已。虽然肖兄弟一直喜欢人家,可人家的心意却一直不在他的身上。再说人家现在已经有了丈夫,又有了女儿,哪里还会去想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情事。就只有你这人,才会胡思乱想了。”

“那这次相会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虽然相会的事情是我去传信的,但是他们并没有告诉我他们相会的具体原因,我也没在他们的身边盯着他们,她们相会说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能跟我说说白狐师傅的过往么?我猜这事儿跟他的过往有关系。”

僧人知淡抱怨道:“你的问题还真是不少呢!算了,他既然是你的师傅,让你知道他的过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兴许你知道了他的过往,也能跟他相处得更好了,我也算是行了一件善事了,我这是在造浮屠了。”

安得生闻言,急不可耐,催促道:“好呀,好呀,那你快说呀,知淡师傅。”

僧人知淡斥道:“淡定,瞧你猴急的,哪有习武之人的平心静气来着。”

他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说道:“肖觅本是折冲郡中人,说来也是折冲郡中的贵公子,我和他又同是武人家族出身,所以我们俩是从小的玩伴。”

“知淡师傅,你是说你也是贵公子咯?”

“没,我没这样说,我只是说肖觅本是贵公子,他的父亲是折冲郡府的支柱府将肖恭。”

“那后来是怎么家道中落的?”

“你又猴急!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容我细细道来。”

僧人知淡话题引起,踱过两步,在身侧的石凳上坐下。

安得生学得机灵了,忙过去为僧人知淡捶起了肩膀。

僧人知淡看安得生的滑稽模样,微微含笑,说道:“那时候,我已经是娑罗寺的僧人知淡了。肖兄弟的父亲肖恭同现在的郡太守夫人贺拔芸的父亲贺拔隆同是折冲府的支柱府将,深得第五代折冲郡太守吕坚夷的器重,号称折冲郡的左右二枢。肖家和贺拔家均是府将武人之族,平日里多有演武切磋,而在生活上也是多有交集,是以两家交好。肖家和贺拔家在佳节时便有共举夜宴的习惯,肖觅和贺拔芸也是自小的相识。听肖觅说是自从有记忆的时候,两人便是认识的。”

“他们既然是青梅竹马,本应是两小无嫌猜,其中又会发生了什么变故。”

“那是肖觅自作多情。肖觅自己竹马绕青梅,时日久了,这个小色鬼见人家贺拔芸是个美人胚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就无所忌惮地爱了上去。也可能是他情窦开得早了,可人家贺拔芸却自认为自己是肖觅的妹妹,对之从未有过任何的男女感情。”

安得生嘿嘿笑道:“好吧,那就是单相思咯。那贺拔芸后来又怎么成为郡府夫人的?”

“就在肖觅沉湎于贺拔芸美目盼兮的时候,人家贺拔芸却是受到了严格的家教。她的父亲贺拔隆从小对之的教育便是要嫁入郡府,嫁给这个区域里最为优秀的男人,也就是折冲郡府未来的继承人。而贺拔芸也是个听话的女儿,一心以嫁入郡府为志向,可能是当时的她小了肖觅三四岁,对男女感情的事情并不了解,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志向。”

安得生笑道:“好好笑,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志向?”

“那可不是,世间一心想进入皇宫,希冀一步登天,成为凤凰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只是真能成为凤凰的只有那万分之一,绝大部分不是受了一两次雨露,就被君王忘却,就是毕生望穿秋水、孤独终老了。所以,要的越多,风险越大,收益和风险是对等的,要的东西那么高,那么难,就要赌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那后来贺拔芸得偿所愿嫁入了郡府,可白狐师傅也不至于从贵公子沦为今日的江湖浪荡客呀?”

“肖兄弟对贺拔芸的爱意由来已久,但是他一直将他的爱意深藏心中,思来想去都不敢告诉贺拔芸。当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告诉贺拔芸的时候,却遭遇了贺拔芸的回绝。人间最为痛苦的莫过于求不得了。我知道他的痛苦。而贺拔芸本以为她不会爱上任何男人,所以她只需要完成她的父亲贺拔隆教诲给她的志向就行了。她以为因为她不会爱上任何男人,所以嫁给哪个男人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幸福,都不会影响到她的观感。因为她没有爱的男人,所以嫁给哪个男人完全可以听从父亲贺拔隆的指示,反正父亲贺拔隆是自己最亲的人,他绝对不会害自己,他的意见绝对是对自己好的。他为自己安排的夫婿,绝对是上佳的。所以她听从了她父亲贺拔隆的教导,一心以嫁入郡府,成为吕世赞的夫人为己任,即便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见过吕世赞,也不知道吕世赞是圆的,还是扁的。”

安得生笑道:“这贺拔夫人年轻时的想法还真是新奇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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