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湖秋月2

第4章 南湖秋月(2)

很多人向他投来惊诧的目光,相信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若是一个乞丐用讨来的钱买报,那将是江城午后闲谈最好的口水话题,他会是明日报纸上的头版头条,他会成为网络上的某某哥。他会因此摆脱困境,然后......可惜世上就是少了吃螃蟹的人,多了看别人横着走的人。覃操是清楚他这种无耻的行径的,就像了解他袋里有多少硬币一样。

果如覃操所料,他的另一只黑魆魆的手也毫不知羞地向他伸了过来,大拇指和食指还轻轻地来回搓着。

覃操翻了一个白眼,就像他卖报时别人给他的一样,只是不知模仿得有多少火候,懒得管了。但他却毫无退却的迹象,一颗大黄牙像锄头一样向他挖了过来,他无法理解那种微笑——发酵的感觉,一如腋下的汗水。

“这是一元钱,你拿去吧!”他把一张报纸递给他,钱别人已经付过了。他的脸色骤然一变,黄牙“嗖”地缩了回去,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走了,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一路响起,他递报纸的手还晾在半空。

以前,覃操是不会这样的。看到乞丐,他总是把一块硬币换成若干硬币,然后很夸张地丢到铁盒子里,那清脆的声音成了不是对他们的安慰、同情的代名词。“当你购买赎罪券的银钱叮当落在箱子里,你的亲人就从炼狱的火焰中出来了。”他笃信这一点。并以此向世界昭示自己的良心,不仅仅是作秀,更多是赎罪。而现在,他打从一群乞丐旁走过,看到他们拥有健壮的四肢而在城市人面前出卖尊严,贬值同情心,看到那些个上午盘着腿包着轮胎皮在街上搓动,下午却箭步如飞出现在酒吧门前的人渣。心一狠,一个子儿甭给,为什么还为有罪的人给钱?更何况,在这个城市,自己也算是一个乞讨者,一个挣脱了大山的怀抱抱着城市干瘪的****乞讨奶水的乡巴佬,谁又给过我钱呢?

刘滨已把目标转向了青年情侣,他认为这是个好办法,男人是不愿意在女朋友面前丢面子的。那一刻,他们的脸薄如一张报纸。

不得不佩服,他的经济头脑。

黄昏,覃操拖着沉重的步子进寝室,双腿灌铅一般难受。一天收获颇丰,虽然挨了不少的白眼,但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自己能挣钱了。

刘滨和隔壁寝室的朱鹏,一个胖得有些紧张的男孩正为今后买什么车争论不休,刘滨对着网页上的卡迪拉克、道奇、林肯、劳斯莱斯、宝马的标志仔细研究着,甚是专注。

覃操乜斜着眼,嘴角微露讥诮的笑意,懒得理他们。这一天把他累的够呛的,再说白日梦不是谁都能做的。还是专心地听调频927,主持人挺有味道。

刘滨扬了扬头发,慢条斯理地说:“我今后一定要开宝马。”朱鹏说就他最多只能买国产二手的。覃操没在意,仍专注地听着广播,他笃信那主持人柔美声音不容人随便打断。一旦投入其中,他和主持人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蜢,谁也离不开谁。若是突然关掉收音机,他认为这就像掐断熟睡中的婴儿的脖子一样残忍。

在朱鹏的打击下,刘滨兴致全无,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忽然嘴角划过一丝诡谲的笑容。“我发誓今后一定要开楼下的那辆保时捷。”他爽快得连舌头都忘了颤动。覃操暗暗吃惊,心想:这学校也有开保时捷的?我怎么从没发现呢?他猛地蹦到窗前。

“在哪里?我真想瞧一瞧。”覃操迫不及待地说。

“喏,就那辆!”刘滨指着一辆拖垃圾的三轮车,手指毫无弯曲的痕迹。

“的确,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覃操无奈地摊摊手说道。心里清楚自己上当了,可他没说假话,那车挡板上赫然写着“保——10——洁”。

窗外,天空铺了一层黑地毯。拉开窗帘,室内的灯光逼得夜连连退却。远处的万家灯火倒映在眼中,像星空一样迷人,又像星空一样深邃——城市的傍晚仿佛是乡村的黎明,总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楼下又传来了吆喝声,“透(豆)——腐——”,声音苍老而近沙哑。这人真带劲,每日如此,覃操默想着,人也被那声音叫得更松软了。那声音在他片刻的沉默中渐渐远去了,这一天也随着他一同消逝在了青灰色的夜幕里。

“情操,快下来,我们要走了。”

是王斐然。他的声音总是能让人的耳朵吃蜜,让人听了有一种快被稀释的感觉。也只有他这么叫覃操,他还在为普通话等级考试奋斗,他说话不分鼻音后鼻音。“哦!知道了,就来。”覃操神情恍然,差点忘了今天是“五四青年节”,电影场有文艺节目呢!这么好的事怎能忘了呢!

他很爱看热闹,尤其是在漆黑的夜里。

轻轻地关了灯,黑暗从屋子四周一下全围了上来。虽然已是五月,一日温差还很明显,他那孱弱的身躯可经不起折腾,他随便在黢黑的屋子里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便匆匆下楼去了。

电影场是呈阶梯状布置的,每一个台阶上可坐几百人。平时这里是情侣约会的最佳选择,考前倒成了莘莘学子苦读的殿堂。后面是一片浓郁的树林,没月的夜晚,倍感阴森。像今夜大可不必担心,电影场内早已是人头簇动,喧嚣异常,谁还在乎那往日的冷清呢!

舞台的布置用了些心思,气球像葡萄一样充盈每一个角落,背景灯光给人一种祥和富有活力的节日气氛。“放飞青春”几个大字把年轻人的气质表现地淋漓尽致。舞台有了高新技术的成分总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效果——眼睛总找不到耳朵在哪儿了,譬如春晚。

主持人仍是四个,男女搭配总是那么错落有致。个个妙语连珠,循循善诱,总能使人对节目内容翘首以盼。时不时还放几张Ps的图片在屏幕里充充气氛,中途还来一个抽奖,那更是富有新意,这得益于赞助商的创新头脑。

表演的确很精彩,覃操是通过吆喝声,口哨声,甚至还有鼓声判断的。中国人看表演总不忘制造气氛,对他兴许是好事儿也难说,别人就很难保证了。常言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覃操是只配看热闹的,何况他那海拔在这儿最多只是一颗草,雅鲁藏布江谷底的。歌还是那些歌,舞还是那些舞。不同的是人,是心情,是格调。刘滨的眼一直没眨过,瞳孔的颜色也因为尺寸扩张变淡了许多。凭着他东北大汉高挑的个儿,加之那双蚊子飞过不忘留影的眼睛,他有“一览众山小”的资本。王斐然不知从哪里借来望远镜。没办法,人人都说文科院校弱者多,作为强者的他们怎能不关注关注呢?

有一个舞蹈节目叫《踏歌》,一群衣着单薄的女孩轻揉婀娜的腰肢,用舞步进行完美的构图。刘滨和朱鹏对于舞蹈的欣赏已达到了看演员动作和表情的阶段。他们会看见一堆**和着节奏扭动,而不是几件漂亮的衣服。在躯体扭动的空白里他们是不会忘记运用自身想象力的优势的。对于其他舞蹈,大抵如此。

明暗交替,节目转换如同流水一般。

又是一阵猛烈的吆喝声,覃操很不自觉地踮起了脚尖。

舞台上灯光闪烁,那女孩穿着一袭白裙,裙角上还镶嵌着白色的花,像海芋,但又不全像。身材颀长而不含半点病态,头发乌黑,额前的刘海像流苏一般在风中微微扬起,白皙的肌肤如出水的芙蓉,两片嘴唇似乎含着一颗晶莹透彻的樱桃,眼睛像荷叶上的露珠晶莹澈明,似乎她的一蹙一笑间有说不完的妩媚。王斐然看醉了,抑或是麻醉了。

在她身上有看不见的磁场。

“她是谁啊?”王斐然问。

“我们班的班花陈莎。”朱鹏说。

“真美,说是校花都不为过。”王斐然动情地说。

“和她结婚用宝马车恐怕不大合适,我得努力了。”刘滨自言自语地说道。

花已开放,夜正安详,桂树中摇出一朵蓝月亮。小草都睡去,浪花还荡漾。云彩轻飘动,相思已成行......

朦胧月光,夜色未央,南湖水摇醒一片蓝梦乡。万籁都寂静,暖风轻轻唱,花香弥漫中,灯火几扇窗......

随着这首《南湖秋月》,覃操没看她,只需要听她的声音就足够了,听着听着他仿佛置身于月华倾泻的夜晚,迎着清风,泛舟游于南湖之上,万家灯火和着星星一起闪耀,水波一浪轻似一浪,又恍若是在梦中,远处淡定的薄雾,似梦一般轻盈。但他确乎是嗅到了桂花香,也许是躲在树后的月儿的香味吧。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姑娘,她就坐在随波飘荡的扁舟上,船正随流华打月儿的脊背上溜过。她手把兰浆,点破湖的肌肤,荡起一曲水汪汪,就如同在他心中泛起的涟漪一样。呵,挥挥手,她却把脸蛋儿藏在了帘帏里,贴得那么紧,就像那一汪秋水吻住了月光......

他突然想起了她,还有那随风飘荡的油菜花。故乡的油菜花又开了吧,而那徜徉花海中的歌声又飘到了哪里?

几时花开?几时花落?

那些人,那些事......情感再次荡起记忆的涟漪,让他回到抛弃已久的过去。

那夜,他失眠了,半夜他打开电脑,将那抛弃与被抛弃掉的过去又用文字找寻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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