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伟哥1

第5章 伟哥(1)

人活着真没趣——覃他父亲覃伟国的口头禅。

他所坐的地儿是个院子,邻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大伙儿无论长幼都叫他伟哥,为这他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后来他进了几次城,揣摩出了其中意思,大为恼火,就决定去派出所更名。派出所的户籍民警看了他的户口薄说:“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改啥名儿啊!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明星,真是的。要改先写个申请,拿所长签字,登个报说说才行,我这儿不能随便给你改。”说着就把户口薄抛了过来。

民警额头上拥挤的皱纹告诉他很烦。

“下一个!”

一听说要登报,覃伟国心里一紧。

“同志,你看这个登报太麻烦了,你就帮帮忙,通融一下看行不?”

“你总得说说更名的理由吧!不说谁给你改。”

“理由......这个,主要是因为我得了一种病,一种......嗯......男人病。我看都是这名儿害的,这都是上辈人没文化造的孽啊!”

“下一个!莫名其妙,你当这儿是看男科的啊!”

“同志——你就——”

“我说你烦不烦啰!下一个!下一个!”

“......”

“出生期不对,不能办死亡证明。”

“......”

“头发太长,照片不合格,份证重照。”

“......”

覃伟国见他气势汹汹,证件、户口薄抛得满天飞,没敢再说,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派出所。

覃伟国读书那会儿没那病。

有一次他用四两粮票说服班上的一个漂亮女孩和他去钻大涵洞。进洞不久他就像狼一样撕扯那姑娘的衣裙,那姑娘吓坏了,没命似的惊叫,声音令人惊悚。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火急火燎地从猩红的炭灰里把他那玩意儿掏出来往那姑娘裙子里送,裤子都懒得脱。刚好一个打柴的路过,听那叫声就明白了几分,柴一扔,拿着柴刀直往洞口奔来。“畜生,不要脸!”柴刀先脱手,话后说。

覃伟国毕竟年轻,反应还算快,头一歪,柴刀从耳际擦过。刀碰在洞的石壁上,火星四溅,刀落地时在乱石中发出敲击声,异常混浊。也许是受了惊吓的缘故,他那玩意儿瞬间凋谢,此种状态保持至今再没好过。

书没得读了,他就跟一个四川来的外号“一刀切”的学阉割。他学这门手艺的表面原因是想有一天像自个儿师傅那样神气,走到哪里,只要把腰里的牛角一阵狂吹,咯呱咯呱的,方圆几里地的狗啊猪啊牛啊羊啊什么的都嘶声力竭地应和。那声音中他听不出愤怒和害怕,唯有嘲笑。基于此,他施以疯狂的报复,让它们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伟哥。

他终于找到了补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技艺和“一刀切”已不分伯仲。覃的母亲当初跟他好上,就因为看上他这个。

她叫刘花,比他大十岁,是邻村出了名的媒婆。不要认为媒婆都是老大妈的专利,只要是女的,配有一张伶牙利嘴,做媒这事很容易做。她才懒得管别人在背后骂什么“该死的媒人把我家的狗咬瘦了”,只要有红包有火腿,无论什么人,都经不住她说。即使是王母,也乖乖地收起了银河。

她促成的新人中高矮、胖瘦、聋哑、跛瘸等不和谐的尤多。

大姑娘当媒人最大的败笔就是自己难嫁出去,好的男人都被她说没了。再则自个是媒人,总不能自个为自个说媒吧,在那样的年代,哪有大姑娘到处跑着吆喝着推销自己啊,加之方圆几十里内的媒婆无不因她下岗转业,她们都心怀怨恨从不会替她说半句好话,反倒逮着机会说她的短。

她成了没人要的媒婆。

姻缘偏偏是巧合。

那天她见邻村的覃伟国阉牛,就凑过去看。主人一个劲地问他牛不绑行不行。他默不作声,明晃晃的不朽刀片往刀柄上一,漱一口清水往牛卵上一喷,刀光一闪,竖着一划,横着一剽,双手合拢一挤,两颗气鼓鼓的布满血丝的椭圆团瞬间脱落。牛还悠闲地反刍,当他把一把草木灰撒到血淋淋的空皮囊上时,它没命似的狂奔。“哞哞——”方圆几里内的牛都在应和。

它们恨呀!该死的伟哥!该死的阉割!

“跑起来好啊!不发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取下刀片,在裤脚上擦了擦,用牛皮纸包好,塞进上衣口袋。

“别让狗把这个叼了,牛卵炒青椒,用酒烧烧去去味,好吃得很。”他摸了摸头发,顺便用水沾了沾,生怕弄乱了“汉头”。他那脑袋瓜儿上黑****一般粗的头发截然分开,一条大路直通后脑勺,此刻变得更加宽阔。他朝刘花眨了眨眼,他早知道她在看他干活。刚才露那一手极具目的,与其说是表演,毋宁说是在向她卖弄。

不知道这叫不叫“阉缘”,但是一个阉割的和一个做媒的,走到一起还真是不容易,这种搭配也让村里村外的人作为饭后谈资中必不可少的部分议论了很久,最后也没得出结论,但总觉得有些怪异,具体怪在哪里也没有人能说出所以然。

后来得以证明,此种搭配纯属“冤缘”。

新婚夜,覃伟国反主为客,和亲戚朋友久久纠缠。他一个劲的喝酒,喝到最后眼泪直流,亲戚朋友咂摸着这是为了哪一着?心里各自打着小九九。估计是年龄上出了问题,虽然说“女大三,抱金砖”,但十岁毕竟不是小数,覃伟国心里这个包袱放不下,可现在木已成舟,想反悔已不可能,认命吧!再说刘家姑娘眉清目秀的,一脸旺夫像,不像他尖嘴猴腮,一个蒜瓣脑袋,一对蛙眼,你覃伟国能讨到这样的也算是祖上积了德。大伙嘴上虽不明说,心里倒为刘花抱不平。但不管怎么说,这三姑六亲,沾亲带故的无论如何要在新婚夜促和一下这一对,等生米煮成熟饭了什么都好说,所以就一个劲地给他灌酒,有几分醉了就把他抬进洞房,谁想他越喝越是流泪,最后竟嚎啕大哭,绪完全失控。

大伙儿被他彻底哭懵。

新娘子在内屋左等右等不见他来,正在那里抱怨。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因为她爹。按照风俗姑娘要在出阁前哭嫁的,哭爹娘、哭姊妹、哭媒人等,名目繁多,要把对父母的养育之恩、兄弟姐妹之、对媒人的痛恨都“哭”出来,当然这“哭”只是作修饰,唱才是主要手段。她爹就是不让她哭,上花轿那天,她爹看着哭兮兮的女儿,一个劲地叹气,最后莫名其妙地甩出一句:“真是便宜了那畜生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后还说:“别忘了告诉他,还我柴刀,那个洞。”

刘花在花轿上一个劲地揣摸她爹的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搞不懂!

听见他的哭声,她也不管什么体面规矩,盖头一扔,自个就跑出来了。众人都在那里唏嘘摇头。不愧是老媒人,脸都不红。她一把抓住覃伟国上的的确良,提着他就进了洞房。灯一灭,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屋外的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这下终于功德圆满了。不想没过多久,内屋里传来杀猪一般的哭声,这次哭的不是覃伟国,是刘花。

自那以后,覃伟国的病大伙都知道了,大伙一致认为这是因果报应,阉出来的结果。

刘花不甘心,陪他四处拜神求医,后来又到北京武汉各大医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得的是医学上罕见的男病,病不在,而是在心。

医生忠告:药不求人,但求本我。

刘花心凉了半截,想来这下要守活寡。哀莫大于心死,晚上等覃伟国睡着了,她披头散发的冲出旅社,往长江大桥奔去。她在武汉这些天,早就听说那儿是个自杀的好去处。

望着滚滚长江水,可惜她不是诗人,她不会为多舛的人生抒发多少涕泗横流的感慨。水还是水,那么多水对她来说是浪费,她只想跳下去,例行公事一般挣扎几下,冒几个泡,权当最后的叹息。

夜很深,车很少,这样的条件再好不过。她不想被人围观,被人指手画脚,死也要来得静悄悄。一只脚跨在栏杆外,她闭着眼睛,听那江水的声音,多么迷人,仿佛在呼唤自己。那声音多么熟悉啊!清江河畔,她曾在那里濯足,那儿曾有姑娘唱着哭嫁歌:

哭声媒公与媒婆,一来一去心多。

千言万语是为我,虽然只为酒喝。

做媒之人无过错,总之媒婆世上多。

百般原来命不错,只有起头无结果。

板栗开花结成球,可恨媒人想猪头。

自古媒人好吃酒,喝酒吃不顾羞。

他说他家千声有,穿不愁来吃不愁。

树上青猴哄得走,好话说了几箩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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