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七不忍回首1

第27章 (十七)不忍回首(1)

刘滨的山地车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把锁后,骑车人变成了卖车人。

赚钱的路子不像灵感,需要经验的积累。刘滨的经验是六辆自行车。有三辆是被偷了,有三辆用于做实验了。

回忆那一刻,刘滨对别人加在自己车上的那把锁欲哭无泪。撬锁或是扛走,明摆着向别人证明自己是小偷,不出几分钟自个儿就会被那些有过丢车历史的人撕得粉碎;蹲在那里等吧,主人在明小偷在暗,他比主人有耐心。最后他只好放弃,白白送给人家。

以前他看到有人把多半是偷来的自行车低价卖给街上修车的师傅,修车师傅往车胎里打打气,紧紧刹车,涂点漆,几十块钱买进的车华丽转身,利润百分百。加之市场广阔,不愁没销路,生意特别火。刘滨看好这一点,买了三辆二手车。他忍痛花钱隔三岔五去修车,第一辆被修的面目全非了,接着第二辆,然后第三辆。

“你是拉人的吗?现在流行的是摩的吧?”师傅问。

他假装没听见,眼睛滴溜溜地观察师他用什么工具扳钢丝,怎样换钢珠等等。利用这几辆车他除了没有学会他的熟练,其余的都学得差不多了。

买修车的工具和自行车的零部件是他找朱鹏和覃操借的。为了得到货,他在校园里大街上甚至学校bbs论坛上贴了买二手车的广告,在别人看来他只是为自己买辆车,这样效果并不好,后来他干脆在丁丁网上打出了收购二手自行车的广告,很快就有人联系他,当然交易是不公开的,他的“供应商”大多很神秘。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他开始引以为傲,他觉得自己像那些掏地沟油的一样在为人民服务。

让更多的人拥有自行车,缩短自行车的使用期,间接拉动自行车市场的消费。

这是他的宏伟目标。

刚起步的时候,刘滨总是在半夜推着一辆车到寝室,一副狼狈的模样,卖了一天的车,累得他够呛的。渐渐熟悉他挣钱流程的覃操对他颇有微词。

“这不是在犯罪吗?”覃操说。

“知道什么叫‘二手车效应’吗?”

“我只知道‘温室效应’。”

“很多人喜欢买二手自行车,从车的成色就可以判断它有几成新,没有哪个脑袋发热今天买一辆新车,睡一觉就把它当废品卖掉。既然都知道那车的来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买呢?好吧!既然消费者需要,没理由不供应啊!当供需失衡时,就会有更多的人铤而走险,也就是说有更多的人丢车再买车,如此而已。是谁将这一交易市场化,还不是消费者。最后得出终极结论:你纵容别人犯罪,你自个就得受罪。”

从此,覃操再没过问这件事。

一天夜里,刘滨进门后有气无力地对躺在**上的覃操说:“兄弟,你的宝贝在和别人幽会呢!你还真沉得住气。”

“你的话鬼信。”覃操说。

“信不信由你,刚才我从南门过来时,亲眼看到一个男生陪她往电影场去了。”

“你再骗我了决不饶你!”

覃操说完就跳下床,咚咚地跑下了楼。

月影斜钩,桂影婆娑,带香的月光铺满整个校园。桂林深处,一个瘦高个死死拉着一个女生,如拽着命一般。

“陈飞,我俩是不可能的,求你不要再缠着我好吗?”那女生想摆脱他的手,没能挣脱。

“怎么不可能,我哪一点不好,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他声音略有些沙哑。

“是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他。”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大学生,我是打工仔,是吗?难道就因为这个,可你不要忘了,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

“请不要提以前好吗!”

“哼!你当然不想,张淼我告诉你,别以为过河拆桥就能把我甩了,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想怎样?”

“你若再和那杂种好,我就把你的过去捅出来,到时你可别后悔。”他咆哮道。

“你敢,你别忘了,我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你,是萍姐——”

“狼心狗肺,都不是好人。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别人的**救出来,要不是我,你早当鸡了。”

“啪”地一声脆响,她给了他一耳光。

“你太过分了,我知道欠你的,你不是一直要我还吗?来,给你,我给你。”她说着就愤怒地扯开自己的衬衣,嫩嫩的肌肤在月光泛着白光,玉一般。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快穿上。”

他声音在颤抖。

“哪你想怎样,我只有这些,过了今夜,你我就各不相欠。”

“你——”

这时,一个身影从树丛后闪出来,一把拉住张淼的手。

“和****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

在陈飞的眼皮下,一个男人不由分说就把张淼拉走了,留下他像一根秋后的芦苇插在那里。

咖啡屋里,飘着一首老歌。

如果再回到从前

所有一切重演

我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

不怕挫折打击

没有空虚埋怨

让我看得更远

以前听老男人的老歌,他总觉得有一种玩弄忧伤的做作。伤心虽然难免,也没必要唱得要死要活。而今夜,当这首《如果再回到从前》像幽灵一般游荡在室内的每个角落时,他仿佛有了一种心灵的归宿。有一种“渡尽劫波”后突然邂逅的欣喜。在他心里,那个本该盛满亲情和爱情的地方,现在已是芳草凄凄了。生活的空虚犹如那真空的压力不可阻挡,可他需要理想,需要幻想,更需要爱情,明知道那是梦,相信总比怀疑强,人到了低谷往哪里爬都是上坡,有时宁愿呆在深谷,也不愿再为那一点可怜的阳光死死挣扎。

对于这首歌他并不陌生,几年前,一个漂亮的女老师在她离开时就唱过这首歌。她对他们说她要到市里的贵族学校去教书了,刚说完,班上的同学哭得一塌糊涂,她又说她舍不得这个班,离别之际含着泪唱了这首歌,也许那是他们听到的最走调的歌,他们哭得更凶。有几个女生最后竟然跑到讲台上去抱住她,相拥而哭。

那年他高三。

“我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连喜欢的歌也一样。”她用勺子搅着杯里的咖啡,神情恍然。

刚才发生的事,他俩避而不谈。

“我喜欢听蔡琴、费玉清的歌,听这些歌能给我找回被童年抛弃的很多东西。”

“童年,真是一个奢侈的词汇,对我来说。”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可这并没有扼杀我的童年,因为我有一个好故乡,还有一个好伙伴,她——”

“她是谁?”

“一段记忆。”

“不愿回忆起的是吧!”

“你好像很了解我。”

“女生的心思细腻无可否认。”

“自愧不如。”

“很久以前听说一个故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关于什么的?”

“情感故事。”

“这个网上一搜就是一大把,赚人眼泪的。”

“是真实的。”

“报纸上的情感话廊里那些故事够真实吧!谁信!骗那些单纯幼稚的少男少女还行。”

“如果是我亲身经历的呢?”

他愣住了。

“听上去很吸引人,说来听听。”他摇了摇咖啡杯说。

“那年,故乡的油菜花开得格外野,遍地金黄。当时我即将参加高考,心就像油菜花一样,开在春天,却是秋的颜色,虽然带有收获的寓意,却不失有一种走向衰朽的感觉。就在我走向考场的前一天,母亲因为过度劳累倒下了。父亲在几年前的一次矿难中死了,连尸体都没找着。”

她说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在我的故乡,乡里人都讲究落叶归根,善始善终,生于土归于土,我的父亲虽然永远埋在深深的土里,可怜那坑太大,他那弱小身躯怎么能填满。我父亲肯定是前世犯了很大的罪,这辈子要还。我母亲常这么对我说。我知道其实这也是安慰一个人的一种方式。在我的人生转折时,想不到上天会给我开这么个玩笑,母亲的倒下,冷了我高考,也冷了我的理想和抱负,在现实面前,我第一次真正屈服了。我不想去抱怨,自己要是生在什么什么样的家庭该多好,父母最怕听到这样的话,我的父母已经尽力了,我没有资格抱怨他们。还记得毕淑敏曾写过一篇关于一个母亲卖血送她的孩子读书的故事,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对饱含血泪的母亲视而不见,那我也太自私了,一个连自己母亲都不知道的爱的人,还能奢望她对这个社会对他人充满责任和爱简直就是空谈。母亲倒下后,我没做太多的考虑。母亲没有多少儿女,相依为命的日子,不仅使那爱更深也使那血更浓,母亲离不开我,我也一样。”

“你是说,你没有参加高考?”

他有些不相信。

“你听我说完吧!我的母亲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这样的病即使是早期也不好治,更何况我家里的情况已经够糟糕的,我高考报名费都是借的,我当时只可惜我那两百多块的报名费,若是早知道,我就拿来给母亲多买几碗粥,可怜她最后连粥都不能喝了,只能靠打点滴维持生命。其实医院离学校很近,高考的第一天,维持考试秩序的警车巡逻时警笛声就在医院的窗外响了一阵又一阵,每一阵都让我的心产生一阵惊慌,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罪犯,我知道我的班主任一定在四处找我,他也许比我更焦急,因为在他看来我是可以完成指标的学生之一。学校分配到我那班的一类大学的指标是两个。后来完成了一个,他曾是班上的第二名。”

“你为什么不去考呢?你也太傻了。”

“我当然想,但是就算我考上了又怎样,考上了,不能去会让我更痛苦。那高额的学费我想都不敢想,那会儿可没有什么免费师范生的政策。况且我心里清楚我母亲的时日已经不多,作为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我今生唯一的回报也只能是多陪陪她一会儿,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母亲去世后,我对什么都感到绝望,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晚上,我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在梦里,我看到了母亲,看到了父亲,他俩朝我笑,来拉我的手,我突然感到害怕,那可是我的父母啊!可我却对他们产生了恐惧,我在梦魇中挣扎着,好不容易醒来,才发现自己还活着,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死亡的可怕。那年我十七岁。”

“那种日子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真的难以想象,也不知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说。

“后来我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只好随大流,背井离乡。母亲在世的时候曾对我说我有一个伯伯,住在武昌卓刀泉附近,我的祖父去世那年他回来过,那时我还不到六岁,大略有些记忆。多年没有走动,都生疏了。平时我很讨厌巴结人,但人到落难时,不得不低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侄女。”

“你找到你的伯伯了吗?”

“找到了,看到的是他的灵位。我伯母还在,她是地地道道的武汉人,脾气不是很好,动不动就发火。她留我住了一断时间,还帮我找到一份工作,在一个大餐馆洗盘子,靠一个熟人进去的。有了工作后,我不想再去打扰她,就在外面租了一间简陋的房子,打算自力更生。被生活逼急了,什么苦都无所谓。你知道武汉的天气,冬天还勉强过得去,我来时带了一**足足十斤重的被子,加上自己的那些旧衣服,晚上裹着睡还是能应付的,可到了夏天就不行,白天大部分时间在工作还不怎么在意,可是到了晚上就麻烦了,没有风扇的屋子就像蒸笼一样,怎么也睡不着。我的工资也低,只够交房租和吃饭,就算有钱买电扇,恐怕也交不起电费。又不敢睡在水泥地板上,怕得风湿,最后没办法了只好一下班就漫无目的坐公交,那里面有空调,累了站着坐着就打起了盹,那时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梦中摔倒,也记不清有多少次被赶下公交,毕竟人家也要下班。有一次上班时,因为晚上没睡好,打不起精神,洗盘子时,一走神打碎了几个盘子,很贵的那种。介绍我进去的那个熟人替我说了很多好话,最后老板没要我赔,不过我也丢了那份工作。”

“一个女孩子在偌大一个城市想要立足真的不容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我遇到了她。”

“陈飞?”

“不是,”她说,“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叫‘夜来香’的酒吧。当时我和很多女孩一样,抱着一颗纯净无邪的心进入这样的地方工作,虽然老板娘很多次告诉我要会利用自己的资源,何必当一个跑腿的,多可惜,看着大把大把的票子不赚,浪费了脸蛋和身材。我总把老板娘的话置若罔闻。那会儿我总感觉自己像莲花,长在淤泥里的莲花。当时她在酒吧里很红,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人缘也好,酒吧里的人都叫她萍姐。”

“萍姐,这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你真会说笑,这样的名儿你说最容易在哪儿听到,傻瓜都知道,你会去那种地方。”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上次......也不知是不是她。”

“老板娘叫我多向萍姐学学,开始萍姐对我却不怎么感兴趣,对我也爱理不理的。有一次我到一包厢送酒,推门就看到一男的正在她身上舔,我忙退了出去,那男的满不在乎,依然像狗一样舔着。‘滚开,没看到人家黄花姑娘怕羞吗?妈的,想当鸡还装清纯,真他妈的贱。’说着她就一把推开了那男人。我当时觉得特别委屈,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了进去对她说:‘请你不要用这么低俗的眼光看我,我还有尊严。’‘哟,看不出还是个烈女啊!你他妈的意思是我们就没尊严,就你有,你有来这里干吗?”她说,“我就看不惯你这种假正经,影响我的心情,姐我是过来人,你就装吧!不信等着瞧。’当时,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着室内的酒味、香水味、还有男人的体味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只好妥协。从那以后,我和她算是真正认识了。”

“她后来没找你的麻烦吗?”

她摇摇头,喝了一口咖啡,神情凝然,像是回味那苦涩的咖啡味似的。

覃操哪里知道,在她心里,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像一场噩梦。

下面发生的事是后来萍姐告诉我的。

那时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酒妹,不过她不负责喝,当初老板娘认为太便宜了她,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又答应了,不过给的薪水很低。

那天,她和以前一样,到房间送酒,没去之前,老板娘就再三嘱咐,小心伺候三号房里的客人,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她想能让老板娘如此看重的客人一定来头不小。‘夜来香’的牌子在这个城市叫得响,不单是服务质量一流,还在于这儿的三陪小姐大多是有文化有修养的,本科的已不稀罕,研究生也不少。也许有些夸张,都是吹出来,但有不少大学生倒不假。萍姐是个例外,她能立足纯粹是她那张令男人沉醉女人嫉妒的脸蛋。现在有钱的人消费也讲求品位,性消费也不例外。慕名而来的亿万商贾、**不少,也没见过老板娘如此认真对待过。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大罗神仙,她忐忑不安地端了一瓶高档酒进去,那个男人正挽着一个一个打扮妖艳只穿着内衣内裤的女孩摇摇晃晃地唱着《那****》,那歌经他的口里吐出,显得格外****。张淼推门进去,刚开始他并没在意,看也不看她就嚷道:“那****养的怎么还不来,要老子等多久?”

“萍姐今天不舒服,不接客。”旁边那个女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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