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九爱是一道门

第30章 (十九)爱是一道门

他睁开眼。

他看见房间充满肉感。

天花板上的灯戴着透明的灯罩,泻下乳白色的光。乳制般的瓷砖泛着柔和的光。

天已大亮,房间里的灯光有些多余。

他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空调源源输着暖暖的空气。一张单人床边摆着一个光滑洁净的柜子,上面摆满精美的瓶子,瓶内为何物已无足轻重。他用手摸着丝质的被子,上面透着缕缕馨香,他忍不住将嘴触在上面猛吸几口。

寝室何时变了样!

“这梦也太真了!”他想。下意思地伸手往下一摸,裤子未脱,上身还剩一件****。

不是梦!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抓起外套,跳下床找鞋子。衣服扣子莫名其妙多了一颗,顾不了这么多了。鞋子穿反了,拖曳着走到门前,慌乱中一脚踩在鞋带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头猛磕在柜台上,右手搭在柜台上,触倒柜面上大大小小精美的瓶子,撒落一地,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开了,她穿着睡袍走了进来。脸上的妆褪了许多,露出少许黑点。

他抬头望着她,她眼里露出比美杜莎更厉害的眼神。脸色如恐怖电影里的背景。他被她的表情击溃,感觉自己像是在此借宿的旅客,她是老板。心里一发慌,昨日那股冲劲消失得无影无踪。手拙劣不知往何处放,只得假装去拾东西。

“等会儿保姆会来收拾。”她说。

“露,我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他低着头说。

“以后少喝点,快回学校吧!”

“对不起!李露,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就在这里,我——”

“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

“什么事都需要为什么吗?”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

“好了,这钱拿去坐车吧!别耽误了课程。”

她将一百元钱塞到他的手里。

“李露,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他说,“我不是来讨钱的。”

他将钱放到柜台上。

“误会!我们能有什么误会?你想多了吧!”

“你这样活着幸福吗?”

“只要我自己觉得幸福就行了,我的事也用不着你关心,你也不必假惺惺地来同情我、怜悯我,没必要。”

“你还是那么要强。”

“不跟你瞎说了,我有事,先走了,你看着办吧!昨晚我这样做是看在同乡的份上,今后就难说了。”说完匆匆下楼。他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脚下是撒了一地的瓶子。

就这么离开,好像没有找到合适的台阶下。他想:还在意这些干什么,既然她可以把一切不当回事,我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注定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应该是替她高兴还是悲哀呢?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她心里有主。我多心了。

他跨出铁门,回头想说些什么,她已将门沉沉的搭上,头也不回的离去。他曾经疯狂地认为:爱你的人就是一道门——向里开,也只向你开。现在看来,在她的心中,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房客。

她的门向所有的男人大大的敞开着。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彻彻底底地占有另一个人一辈子。难觅的幸福莫过于年老的她摸着额头的皱纹对你说:“看,你多了不起,这些都是你刻上去的。”

他觉得不会有这样的幸福。

孤独游走在大街上,伤感行走在心间。

本就没有什么勇气护住脆弱的心,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变得更加多愁善感。经过天桥时,一个瑟瑟发抖的妇女用围巾捂住脸,通红的手上拿着一张卡片,嘴里不停的重复着“发票”,她的声音把江城的冬季叫得更冷了。他平时很是讨厌这种人,今天突然觉得她是那么可怜。他在可怜一个人时,内心突然涌动一股力量,升起而后降落,留下一阵透心的凉。他忙假装俯身系鞋带,一遍又一遍,心毕竟还是没有完全放开,不好当众流泪,只好找个借口掩饰一下。

泪水沾湿了裤腿的一角。

这时,预想中应该有人拍拍他的肩,或是摸摸他的头,暂时转移注意力,如此简单,却很凑效。若是有人来个电话,那就再好不过。上天还是挺眷顾他的,兜里的手机呜呜地响了起来。他幻想是她,他想她还是挺在意自己的。他想会是那样的。

“露,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绝情的。”

他就直接把手机凑到了耳边。

电话那头一时像一口深井,扔一块石头,沉默许久。

“你说话呀!”

“是我!能谈谈吗?”

“你真会挑时候。”

他不想让她感觉到那种失落,言语间却泄了内心的秘密。

“你不必迁就我,我不习惯。”

“我没这个习惯。”

“那好吧!随你。”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

他揣摩这个女孩的心,她像织在床头的蛛网,看似一目了然,实则复杂难懂。她就这么网住一个人的心,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漏掉了。

“你在哪儿?”他打了过去。

他觉得她还可以利用。

“老地方。”她这么说,似乎带有一种怀旧的味道。他体味不出,那儿最多只是有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等着自己,苦涩。

“你等会儿,我马上到。”

以前他会说:“很抱歉,我等会儿到。”

咖啡还是那个味,游荡的歌声还是那么怀旧,他的心像杯子里的勺子,无休止地搅动着。

“又有家庭聚会吗?”

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今天不谈这个,我只是想......”她吞吞吐吐的,以前她不这样。

“你想说什么?”

“我想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嗯,譬如继续交往下去。”

“这个提议好像对你不是很有利,你知道我的意思。”

“知心朋友都不行?”

“如果这样,是我多心了。”

“或许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她只是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品尝的意思。倒是他,喝水一般,端着杯子。

“这话我也曾说过,效果不是很好。”

“你另有所指。”

“她都告诉你了吧?”

“了解不多。”

“我俩相互了解还不够。”

“不是正在改变吗?”她说。

“女人总是善变!”他说。

“你扯远了。”

“没,这是大实话。你可以否认,但这的确是事实。”他望着她,蔑视的眼光。

她能感受到,但不做任何回应。

“忘记过去,重头开始,这不是很好吗?”她说。

“你可以去掉笔记本里的大头贴,但你能去掉心头的刺青吗?”

“你会很痛苦的。”她摇摇头说。

“有了选择,就有了痛苦。”他说。

“你可以选择我。”

“你主宾颠倒了吧?”他再一次对她感到失望。也许她更适合做自己的妹妹。他想,如果她能表现出高傲的一面或许他会对她另眼相看。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心动。但不管怎样,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叹气说。

“你没搞错吧!爱情不是完成义务。”

“我有这个权利完成这个义务。”

“你当这是玩家家吗?”他生气地说。

她的脸变得苍白。

“对不起,我真的无法办到,我办不到。”她痛苦地摇着头。

“你是在对我说吗?”

“你也配!”

她起身愤然离去。

“这算什么。有病!”他歇斯底里的吼道,咖啡屋里所有的人都朝他望着,几乎所有的人都摇着头,没有语言,也许是见多了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了。

十二点后,覃操晃悠悠地回到寝室。

他掀开高高隆起的被子,下面全是衣服裤子。

“这谁干的?”他吼道。

“昨晚有查寝的,我们就......”

“有这个必要吗?我又没去违法乱纪,发现了又咋样!”他把衣服裤子绕成一团扔进了衣柜里。

“你说得轻松,到处跑也不说一声,急死我俩了!”刘滨说。

“就是。”朱鹏插了一句。

“我说你丫的充什么好人,你们急什么?我又不像有些人会拉别人下水。”

刘滨闷在那里没了话说,朱鹏不知其中的缘故,只当他随便说说。

“不就是钱吗?哼!”

他仰躺在**上,望着墙角的蛛网。嘴里说着,拳头攥得紧紧的。

“差钱给我说一声,我可以给你借,什么时候还无所谓。”

“不必了!刘老板!我还没到拿低保的程度。手脚灵活着呢!”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刘滨说。

“可惜个鸟,可惜你自己吧!”

“像我这种在文学方面没有天赋的人,放弃无所谓,可你不同,文章写得那么好,若是能再添把薪,火会燃得更旺,今后前途无量。”

“是啊!你走的路的确是钱途无量,我走的路是前途无亮。即使当个作家又怎样,就凭我那思想境界,甭想写出什么流芳百世的大作,还不是为了钱码字,既然都是为了钱,还不如选条歪道好走,像你。”

刘滨欲说无语。只得沉默。

“嘿!我可以给你介绍个活儿,子儿挺多的,又和你口味。”朱鹏倚着床架说。

“你说说看,只要不是卖白粉我都愿意干。”

“有个电视台在我们院找人写情景剧剧本,辅导员找到我,我没敢接,估计现在还没人接。”

“这方面你不挺在行的吗?是不是稿酬太低了?”

他想起以前朱鹏和四五个人合伙写网络小说的事,那会儿他月进斗金,羡煞众人。

“哪有,两千块一集。”

“有这么好的事儿。”一个鲤鱼打挺,他从**上跃了起来。

“你可以去试试。”朱鹏说。

“关于什么题材的?”

“有关穿越的,以搞笑为宗旨。”

“怪不得你不接。”

“这不是烫手山芋,你自己看吧,我不像你俩,整天想着钱,我只要快乐就行。”朱鹏伸伸懒腰,打着哈欠,一副永远也睡不醒的模样。

“你就装吧!在我面前穷快乐。”刘滨喜欢挑别人的刺。

“我接,现在我只想挣钱,我不能让她这么瞧不起我。”他透过窗户的铁丝网怅然若失地望着光秃秃的法国梧桐。

“你又来了,唉!”

刘滨以为那话是冲他来的。

天变得越来越冷,阴沉沉的天空时不时飘着雪。晚上,整栋宿舍比以前安静了许多。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整个夜都被掩埋了,唯有远处的高楼像墓碑一样耸立着。

夜被覃操熬成了黑芝麻糊。

他在电脑前思索着剧本的内容核心。来自唐代的李渡穿越到现代认识了富二代高皋,两个人因为古今不同的生存背景和价值观而在生活中引发许多戏剧冲突,通过每集涉及的不同事件来反映生活中方方面面的古今价值观差异,让观众在轻松娱乐的同时得到理性的思考,更是从传统的价值观中给现代的城市文明一种启示,同时也弘扬新时代新风貌。

具体流程是这样的,一集二十场,大约要一万字,时间控制在二十分钟。每集通过轻松而通俗的故事情节、戏剧冲突以及最终的调和,表现古今在某种观念上的差异,从而说明一个道理,弘扬一种社会文明和风尚。这些并不是重点,主要是在每一场中如何设置矛盾冲突以及笑点尤为重要。他打算在前两集中将主要人物李渡和高皋的性格勾勒出来。

交了第一集后,导演不是很满意,把他叫去辅导了几个小时。导演姓周,一个干练精明的男人。一脸的络腮胡子,一身装扮就是可圈可点的艺术。当然他的头发并不长,只触到了肩。

“作为全国十强地面频道,要知道这是很不容易的......”周导花了接近三十分钟介绍他所在单位的辉煌历史,覃操心里开始有些发慌,他可是逃了专业课来的。

“这个剧本不只是你一个人写,还有其他学校的高手。我把你请来,不能说是上课,只是交流一下,你应该明白我还是很看重你的,你的文笔很好。”终于进入了正题。

按照说话的惯例,覃操清楚下面肯定会有一个大大的转折,承接上文。

“但是,你应该清楚,情景剧和戏剧不同,它可以采用蒙太奇......还要适当植入广告,该剧从故事编排到道具选择,各方面都埋下了实现广告市场拓展的可能性。这个得提醒你。当然还要考虑到收视群体的拓展,吸引更多年轻化的收视群体,这需要你在语言方面下点功夫,譬如词儿要潮一点,细节生活化大众化一点。”

“这种情景剧有市场吗?”覃操问。他看多了有关穿越的电影,对这方面持很大的怀疑。

“这个你不必担心,‘穿越’在近两年是最火热的文学题材,受到了各年龄层次的欢迎。用低资金投入的情景剧拍摄方式制作‘穿越’题材季播剧,是大陆电视文艺界的创新。所以我们有这个信心。”

“哪好,请你就第一集的具体问题说一下好吗?”

“这也是我下面要说的,首先问你个问题,你知道现代人的视觉速度是多少吗?”

“十秒。”他随便说了一个数据。其实他压根儿不知道。

“你电影电视看得多吗?”

“不多。”

“难怪如此,”他说,“要知道,人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对着一个不变化的视频图片,很容易产生审美疲劳。现在人的注意力比金鱼的还短,只有两秒。所以每一场的节奏转换要快,每一场设置悬念,环环相扣,矛盾冲突更为集中。无论如何要勾住观众的眼球,这是关键。”

“这些我还真没注意。还有,场次设置上你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覃操问。

“这一集还算可以,不过今后一定要注意,情景剧中每一场都是主场,没有过场,它不像电视剧。还有每写一场戏,首先要清楚任务是什么,安排在什么样的场景里最合适,由多少人来完成最合理。把最精彩的对白放在哪里最妙等等,这都需要你去把握。”

从电视台大楼出来,他感到一阵眩晕,看来朱鹏不接是明智的。整个二十集写下来,人也得剧终。但为了稿酬,命搭上也值了。

他回味周导提的那些问题,不禁有些好笑,不是因为别人,而是觉得自己太无知。学了那么多,实践检验,全是空洞乏力的理论。

他只回答对了他一个问题,如果那答案不是周导的个人观点的话。

问题是:“人为什么喜欢看电视?”。

回答是:“人对别人的**有天生的窥探****。”

他想起小时候常到李露家看电视,她家有村里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机,熊猫牌的,产地不详。多少年后,对电视机牌子上的那只熊猫倒是记忆犹新。最让一群孩子兴奋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大风车的音乐响起,全村的孩子都变得躁动不安。对别的孩子,李露总是将其挡在门口,吆喝着收钱。覃操在门内问她为什么要收钱,她说:“电视里的人要钱,他们不会让我们白看。”

“你骗人!”其他的孩子异口同声的说。

“不信去问你妈,你问她能随随便便脱衣服流眼泪给别人看吗?”

大伙儿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悻悻离去。

想起往事,他不禁笑了起来,但又有些悲伤。心中留下的记忆也像黑白电视里的画面一样苍白起来。更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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