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十二钱的诱惑1

第33章 (二十二) 钱的诱惑(1)

我和她走在路上。

梧桐叶四散飘飞,一地的秋意。幸好有阳光,从残留的黄叶间漏下几丝暖意,即使如此,心依旧冷冷的。

还是没有覃操的消息,已经一个月了。

以前我和他走得很近,或许她认为我是找到他的线索。我尽量告诉他所经历的一切,时而掺杂些想象。她听得入迷,甚至眼里盈满泪水。

她即使哭,我也无法告知她覃操的下落。

走过露天电影场时,她看着一对对情侣蹲着坐着或是仰躺在对方的怀里,在泛白的石阶上忘情地沐浴着秋日的阳光。她眼里流露出羡慕。

“我多么希望能和他拥有这样的爱情,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林荫道上,什么都不用去想。五指扣拢,密不透风,什么伤口都能缝合,什么狂风暴雨都能阻挡,两个人的世界里,心从此沉寂,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所有的一切都装在彼此澈亮深邃的眼睛里,周围的一切都只是我俩的照片的背景,”她说,“可惜这只是一个梦,我做了很多年的梦,最终还是破灭了。”

“我的幸福曾经是那么的可能。”契科夫笔下人物的一句话就道出了她心中所有的悲伤。对于她,眼前的爱情太奢侈,她付不起。

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些什么,我知道在我的字典里,找不到合适的字词去排列组合成与她相称的语言,但是内心一股荒凉感如同秋意的萧杀气席卷我的心头,我感到一丝凉意如三九的冰雪滑落在心际。我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手,她先是一怔,眼神瞥过,些许明白了我的意图。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在行人匆匆而过的林荫道上,我和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紧闭着眼,任风漏过树丛,听过往行人的笑声和脚步踏过落叶的留下的哗哗声将我和她淹没。

“谢谢你!”她嘴触到我的耳朵,声音有些沙哑,像秋风翻弄落叶一般。

理解源于承认。

我在内心里对她的认同使两者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这也使我有了更多机会去倾听她的故事,她的心声。

夏夜,江城是蒸熟的包子,长江犹如躲在草丛里的大灰狗吐着长长的舌头。

这个城市看着不断涌入花枝招展的女孩,它觉得每一个都是****,在远处看着它们,是那么温顺,于是它迫不及待地将她们拥入怀里,可是很快就发现她们身上还带有野性,而它确实是太老了,再没有多少精力去征服她们,于是很是厌恶地将她们抛到了一边。

她就是被抛中的一个。

她坐在湖畔光溜的石头上,湿热的风带着刺鼻的腥味揉乱她额前的刘海。在这个城市,在这个夜里,她成了游魂。

从长途车站出来时,她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在车上困了一天,身体已毗邻崩溃的边缘。她习惯相信上年纪的男人,如同相信自己父亲一样。为此她交了第一笔学费。

一个摩的司机载走了她所有行李。

她疲惫不堪地走在大街上,接受冷漠残酷的现实检验。她无力地推开一道道明晃晃的玻璃门,又很快走出来。

没有人敢相信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

湖水悠悠,心随水一起晃荡。

眼前的湖水仿佛在上下起伏一般,脚下的土地也随之颤动起来。她坐立不安,即使是盛夏的夜晚也无法抵御肚里直冒的寒意,她的脸如死鱼泛白的肚皮,浮在水面。眼睛使劲挤压远处的灯光,最后变成无数根烙红的钢针四散开来。鱼儿三三两两地跳出湖面,“咚”的一声,很快归于沉寂。

月下,她的眼如荒井一般,泪水长眠其中。她想哭出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心已关在蜜蜂的身体里,曾蛰得她心疼的那只蜜蜂。飞走了,飞到了哪里?她不知道。她只得那阵心痛。

一阵风过,装在湖畔路灯上的风力发电装置呼呼地转着风轮。湖水的幽微使得灯光越为黯淡,湖畔的慈菰叶如雨燕张翅欲飞,叶下堆积着垂死的草鱼。缺氧、污染成了湖中鱼类最大的杀手。生于水畔长在水边的她,知道这样的鱼是不能吃的,但在这个夜里,什么都可以不考虑,这也是她来湖边的目的。

饥饿面前,她没了主见。

不知是何年冬季留下的芦苇干枯的尸体,路人随意扔弃的固体垃圾,湖畔随处可见,一把火烧不尽。焦黄的鱼,刚完整地躺在水里,一会儿工夫就被她的牙齿撕裂,那颗锋利的虎牙,一丝不苟地肢解鱼的尸体。最后只剩下一堆刺,白白的,看上去那么干净。

夜渐深,她躺在玉兰树丛下的青草上。不远处是一条大道,车道上车稀稀落落的。有几辆车飞驰而过,车灯穿透玉兰林,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有些恐慌。光,总是无情地暴露周围的一切,美好的,丑陋的,一眼望去,**裸的毫无遮掩。最后连车也少了,周围死寂一片,唯有树丛后面的湖水里,偶尔有鱼跳出水面打破夜的平静。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觉得自己全身湿漉漉的,她想用手抹去身上如汗水一般滑腻的**,但是手不见了,她心里发慌,想站起来,脚却麻木了,身体没了支撑。她越发心慌,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她一侧身,感觉自己在水中,整个身体在水中慢慢游动,周围一切变得浑浊不清,呼吸变得更加困难,她努力挣扎,想跳出水面,但是整个身体仿佛被什么拖住,往下沉,越沉越深,她的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她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她无力地扭动身躯,感觉有什么正在拉扯自己,她想叫,却喊不出来,大脑处于半清醒状态,却不能让自己完全醒来。

渐渐的,下身有了知觉,她明显感到有什么在撕扯自己的裤子,她害怕到了极点,心跳急速,猛一翻身,终于醒了过来。她看见一个人在撕扯自己的裤子,这已不是梦。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黑乎乎的,她大叫一声,忙把腿往后缩,双手紧紧提住裤子。那人往后一跳,很快他又朝她扑了过来。她颤抖着起来,身体在发抖。她来不及多想,没命似的往湖边跑,那人紧随其后,如甩不掉的尾巴。情急失控,就在他扯住她的衣角时,她身子一歪,栽进了湖里。她把身躯埋在湖水里,腿一蹬,手一划离岸有了一段距离。从小在水中泡大的她,水没有威胁,只是害怕那个人继续纠缠。湖水的恶臭气味,死鱼的腥味,死老鼠的气味也会让她窒息。

那人在湖边粗声粗气地大骂,她感到很害怕。过了一会儿,声音没了,她小心翼翼地游到慈菰叶丛下,见湖边没了人影,悄悄地从湖水中抽身出来,上岸后没命地往敞亮的地方跑去。大街上的店门关得紧紧的,卷闸门如铁墙铜壁一般隔断了外面的世界。一天的喧嚣在这时归于平静。远处的高楼如****的男人,冷冰冰地守望着脚下的土地。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方,不是商店,是银行旁边的自动取款机房。她见周围没人,偷偷摸了进去。白天见别人从那里取走大把的钞票,她也想从那怪模怪样的东西里拿点钱。在乡下,小城镇很少见到自动取款机,当她第一次看到城里人从里面取走钞票时,她突然感到,原来城里人这么幸福,钱可以随便取。

“怪不得老家那些人争着抢着往城里跑,原来是这样。”她自言自语。

她敲打着取款机,使劲地按着上面的按键。它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大把大把地吐钱,只有那屏幕上一再的提示——插卡,她以为是身份证,她很失望,心里诅咒着:这该死的机器能认人。

她掩着脸,背靠着墙壁,哭着滑倒在地。

夜渐深,她浑浑噩噩睡着了。

醒来时,她看见城里的人又在大把大把的取钱,他们捂着鼻子,瞪着她。她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恶臭,是湖水的原因。一会儿保安来了,他认为她是个乞丐或是疯子,挥舞着手中的棍。她想辩解,说自己迷路了,也许会有人同情。

可是谁又有耐心来听她说呢?

望着外面大街上密密麻麻游动的人群,她不敢出去。保安很不耐烦,棍子呼呼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惨叫几声,身躯散架一般。

一个中年妇女拉住了保安挥动的手说:“别打了,这姑娘我认识。”

保安将信将疑。

她俯身用手撩起李露额前的头发,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很确定地说:“我跟她父母很熟,她脑子有点......”

周围传来啧啧声。

保安听她这么一说赶忙开溜。

从来只打无家可归的狗,这是做保安的行规。

对眼前的这个妇女,李露感到好奇。不知道她出于什么目的,只当是她为了帮自己才这么说的。

她从心底里感激她,世上总还是有好心人的。

“姑娘,你还想呆在这儿啊?”中年妇女面带和善的笑容,温和地问道。

李露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心想:我还能去哪儿呢?

“要不先去我家,你看要得不?”

李露点点头,她相信这个与自己母亲年龄相仿的妇女会帮助自己的。众人的眼光她受够了,那种感觉无异于裸奔。

她跟着那个母亲一般的妇女离开了大街,乘坐的的士停在一条巷道口。巷子里挂满招待所的牌子,中年妇女跳下车,付了钱,拽着李露往里走。

一个招待所的玻璃滑动门咯吱一声向两边分开,一个妇女皮笑肉不笑向她俩迎来。

“翠姐,在哪里找到这么个脏兮兮的货色。”

她一双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李露。

“哎哟!有几个月没洗澡了吧!这孩子脑子不会有问题吧?”她一手捂鼻子,一手五指张开作纸扇状在鼻前轻轻晃动。

“乱嚼舌根,这孩子迷路了。”翠姐没好气地说。

“真会说笑,就你那几个姑娘哪个不是孩子。当初还不都是迷路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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