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他早就知道,他早该知道。

三年里秋魂住在西北时常给在京城的滟子和南渊辛济写信,也给他们寄去了西北的特产和独有的玩具画本,她本就是最大的姐姐,完全是充当了妈妈的角色一般照顾着几个小孩。但每次写信时她都刻意的不会提起血刀,不会问好也不会提及,南渊那时已经十五岁有余,能够自己回信给秋魂,于是也就真的三年没有得到血刀的一点消息。

秋魂觉得血刀就是冷血无情的人,三年来杳无音信也不觉得奇怪,但是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对这个冷血无情的人的思念会这般悠长绵延。

哪怕离开那么久,相隔那么远,甚至离开时还带着仇恨,她都实在无法抗拒自己的心。

她实在是喜欢血刀,也不能否认。

就算没有消息也没有见面,但那些被拒绝的场景似乎都已经被模糊被淡忘,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曾经一起在月下聊天的时候,一起带着小孩子玩闹的时光。

也是这个时候王爷让她回京做一个大任务,也收拾了行李就回了京城,但也许是命运捉弄吧,她到了京城时血刀我已经又去了江南。

南渊坐在院子里给血刀写信,秋魂不经意地瞟过一眼,就看到南渊写着让血刀不要迷恋江南美色,早些回来,不要醉倒温柔乡如何如何,她的心又是一沉,原来自己不在的这三年也不乏有人一直等候着他。

也一直有人陪着他。

任务凶险万分,虽然秋魂拼劲了全力做完了任务,但也为此身受重伤,南渊带着滟子赶去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了,手中的剑还坠着那个绿色的剑穗。

她几乎昏睡了一个月,南渊滟子忙的团团转照顾她,等到她醒来,第一时间就是找自己的剑,却发现那上面的剑穗不见了踪迹。

她急得不行赶快问了滟子,滟子不能理解一个破剑穗为何值得她这般关注,只好告诉她剑穗沾染了血污被她丢掉了。若是她实在喜欢,她再做一个给她就是。

滟子不知道她和血刀之间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只当是一个普通的剑穗,那上面染了许多人的血,早已经腌臜不堪,她洗了好几次也无法洗干净只好丢在了柴房里。

“早就被烧干净了。”

滟子看着一直在柴房寻找的秋魂有些不明白这个剑穗为何那么重要,只告诉了她剑穗是真的不见了。秋魂本来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身子突然就开始咳血,把滟子吓坏了的同时也开始打发下人们一起帮着找剑穗。

秋魂也不怪滟子,也是,一个破旧肮脏的剑穗,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烧掉了也好,她感到自己的一颗心也随着被烧掉的剑穗一起消磨了。

于是她就开始了漫长的养病生活。

大夫说她是心病难治一直压抑着对于身体无法完全康复,可是秋魂却一直拒绝治疗自己的心疾,卧床两个月迅速消减了不少,看的滟子和南渊都急得不行,陈溪川也不忍心,就让秋魂搬到了京郊的阁楼里好好养病,不必再管京城的事。

于是她从那一刻开始,就又失去了血刀一切的消息。

但也就是在那个秋天,血刀突然带着一身寒气到了她的阁楼,明明是秋日黄昏,他却似乎像是从极寒之地来的一般,后来秋魂才知道,他是真的从江南回来后知道了秋魂受伤的消息,直接去寒子部落寻了上好的神药来为她治疗伤势。

“你怎么来了?”

秋魂斜倚在阁楼的窗边看着院子里衣衫褴褛的血刀,她虽然觉得疑惑又心痛,但也实在不敢表露自己尘封的心事,所以特意装出一副逍遥无谓的态度来。

血刀一路踏风而来并未休息,自然是一脸的疲惫和邋遢,但看到阁楼上一脸平淡摇着扇子的秋魂时,他却觉得疲惫一扫而空,他温和一笑:“我来看你。”

随即转身将药递给丫鬟,大踏步离开了阁楼。

罢了,她好就是好,他看到她还能坐在阁楼边和自己说话已经是万幸了,他知道她身受重伤久久未痊愈时那份慌张是这辈子都未体会过的。他也在那一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内心,接受了自己的内心。

因为身世他从不敢对任何人付出太多真心,他所做的事就是效力于王爷,他不对爱情有多幻想,所以他那时候铁石心肠般的直接拒绝了秋魂,他可以接受自己和秋魂有着小秘密,有着小习惯,可他不能接受和她在一起,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会辜负这样的美好感情,他不配拥有这样的美好感情。

不开始就不会有结束,也不会有伤害,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干脆做起了清心寡欲的人。

但在秋魂离开后,他却体会到了无边的孤独和黑暗,那是一种他难以控制和预防的挫败感,总是在每一个独归的夜晚喷涌而出。他突然开始想念那个每次都在月下等着自己的小姑娘,开始想念自己回家时随身带着的那一串糖葫芦,开始想念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两人的对话和心照不宣的晚安。

他想自己是真的喜欢上秋魂了,可是他生来就是一个错误一般,他的出生让他的妈妈因此离世,他的满月酒成了他父亲的忌日,他的哥哥为了保护他被抓去充了军再也没有回来,年幼的他来到京城竟然又碰上了瘟疫,大家都说他是不祥之人。瘟疫横行的年月他只能跟着街头的乞丐混在菜市口里。

就是在那里他捡到了一块玉佩,虽然贫穷但也诚实,交到了官府后不久,他就被王爷带走了,那个王爷比自己还小两岁,眨巴着眼睛对自己说要培养自己做他的第一侍卫,于是他就这样进了王爷府,改了名字作血刀。

他的一生似乎永远都是暗无天日,直到遇到陈溪川为止。

但他对他自己依旧是万分的不屑和鄙视,他对自己家族而言实在是一个厄运体。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有别的私欲,他的一生应该都是要为了王爷而付出。

但在那些无眠的夜晚他却狠狠的动摇了,他觉得心里有一个人总是时不时给他温暖,给他力量,让他觉得生活也许还有别的色彩,那个人就是秋魂。

可是他做了什么?他找个借口冷言冷语打发了这个一心为自己好的小姑娘,让这个从不给离开过京城的小姑娘伤心欲绝至一走就是三年。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什么大侠英雄,他是实打实的混蛋,可是既然错过他也不想再次去伤害秋魂,也许她早就忘了他,他就不应该去打扰她的生活不是吗?

但就是这样卑微求全,却还是听到了她受伤不愈的消息,听闻是心病后他瞬间就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自己也许就是秋魂的那块心病。

他从江南直接去了寒子部落取了高山湖泊里生长的水莲果,又快马加鞭来到了她的阁楼,一路上不敢休息不敢停顿,他害怕自己难以再见到他。

还好,还来得及,他看到了她,把药留给了她。在看到她之前他也有幻想过也许秋魂并非记仇心硬之人,她也许会淡忘他对她的冷漠,但那日阁楼上秋魂一向漂亮明媚的脸蛋上露出的惊讶和一闪而过的不屑还是让他觉得自己的确是错的彻底。

秋魂虽然看起来温和,但骨子里强硬的很。

他早就知道,他早该知道。

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当然知道,但是他还是想对着自己这份心意做完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再次登门,给丫鬟教了该如何处理这水莲果。只是这次,他没有走到秋魂面前去,是他对不住她,他不应该在她眼前再次浮现讨人厌烦才是。

他要做的无非是赎罪和后悔罢了。

秋日里桂花开的满院子都是一股香味,他便只是多算了会儿沾染了满身花香,刚准备离开却被丫鬟叫住,还以为是丫鬟没搞懂如何处理药材,丫鬟却告诉他是秋魂吩咐过若是他再来就要及时禀告,可是秋魂今日身子不适,不宜下楼吹着冷风,所以邀请他上阁楼叙旧。

叙旧,血刀满腹的心事的确是需要倾诉,但是他不敢对这些心事的主人说。

昨日匆匆一面未解相思之愁不说,甚至让他彻夜难眠,他琢磨不透秋魂之日居高临下的表情和语气。

既然秋魂嘱咐过丫鬟,那便是准许他上楼去,血刀默了默,随着丫鬟上了阁楼。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响了房门,房内传来秋魂的声音

“进来吧”

他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门,就看到秋魂一身白衣正在软榻上慢吞吞的喝着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听到门口动静,她才缓缓放下杯子往门口打量了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眼呢?是夹杂着慵懒和睡意瞟过的一眼,眼眸低垂没有生机的一瞥,是下一秒就要移开的不屑和冷漠。

“血刀师兄?你怎么来了?”

血刀正在为这个眼神而局促不安时,秋魂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只见她赶快坐直了身子扶了扶睡的有些歪斜的珠钗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她不知道是自己所以才露出那般的表情吗?

血刀转身关上门走了进来,直接坐在了桌子边,一向大方的他也觉得有些不安,清了清嗓子:“是你的丫鬟带我来的,说是你吩咐的,要一起叙旧。”

秋魂这才想起昨日血刀来了就走,她觉得多半是因为自己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伤到了这位远道而来给自己送药的师兄,所以特意嘱咐了丫鬟,但没想到一大早的他就又来了,秋魂看着眼前三年未见的血刀,心下的不满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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