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俺娘类，天一，你这是多少钱啊。”
二狗不经意瞥见了侯天一从裤兜里攥出来的一沓钱。
厚厚一摞，光是从裤子兜里掏出来，侯天一就险些没有吧兜边上的缝线给撑开，也不知道李溦是怎么将钱给塞进去的，别说是小偷了，就算是自己想拿出来都难。
一摞一万，十摞就是十万。
这钱数起来倒是也快。
“一，二，三……十。一共是十万。”
将钱摆好码齐在旁边的茶几上，侯天一扭头给二狗说了个数。
“十，十，十万。”
这一路子，也从没听出来二狗是个结巴啊，怎么这一会儿突然话都说不利索了。
“俺娘嘞，俺娘类，这一路上俺竟然一直都在跟十万块钱一起睡觉。这么些钱，怕是俺一辈子都挣不来啊，俺搁老家上镇上卖点米面那都是一毛一毛的数数，天长这么大第一回见一万一万地数数的，俺娘类。”
“行了行了，你别叫你娘了，赶紧想办法挣点钱好回家给你娘修修房子吧。”
二狗眨巴眨巴眼睛。
“天一，你是做什么的啊，怎么能挣这么多钱啊？”
“就是开了一个饭馆子，生意好点。再说这钱也不都是我的，要是靠我自己挣出来这么多钱，估计也得是几年以后了。”
这钱不是个小数目，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二狗算起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刚刚认识了三天的人，要说算是朋友吧可能也只是将将够格，但是侯天一在他面前显露出这么多钱却一点也没有担忧的感觉。
“这么多钱你可得放好了，哎呦，出来的时候俺这千把块钱放身上俺都觉得燥的难受，瞧谁都像是想抢俺的钱似的，这要是跟你一比，这小偷恐怕不得笑话俺。”
侯天一听了二狗的话笑得合不拢嘴，要是真有小偷他还真是不一定敢动这十万块钱，本来偷偷摸摸蹲几天的事情，弄不好一下上了个新闻头版头条。
不过这二狗说的对，这会儿钱还是要放好。
没有扫码支付的年代，还真别说，这一大摞钱绑在身上，的确是心跳都比平时快上那么几拍。
……
半晌午下的火车，俩人磨磨唧唧找到住宿的地方屁股还没有坐热，天就已经开始罩上一层灰色的幕布了。
“二狗，走啊，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从厕所解决问个人问题出来，侯天一就打算开始今夜的美味之旅。
但是一瞧这二狗。
“哎呀，你咋又在这吃你的鸡蛋呢？”
“哎呦，这鸡蛋煮好了不能一直放，得赶紧的吃了，给给给，正好刚刚剥好一个。”
一颗蛋递到了侯天一面前，还有一颗正在二狗的嘴里塞着。
别瞧了啊，吃吧，人家都给递过来了。
一嘴塞下整颗蛋，侯天一赶忙制止二狗准备再拿一颗蛋的胳膊。
“二狗二狗，别吃了，咱别吃蛋了，今天晚上咱们出去吃点好吃的，俺跟你讲，这沪市的菜可是好吃的很。正好俺知道一家四十年老店，呸，知道一家老店，特别好吃。”
这侯天一口中的四十年老店不假，不过这会儿，人家还只是一家十年老店。
就吃这件事情上，二狗倒是从来没有跟侯天一见外过，但凡说要请客，二狗也不多说二话，只管带着一张嘴跟着就行了。
将钱装在小包里背在身上锁好房间门，俩人迎着夕阳出了弄堂。
这当厨师的都有个习惯，每到一个城市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那是肯定少不了的，更不要说侯天一这样的后厨总管，要是没有点灵感，那这下个季节的新品菜指定是又泡汤了。
侯天一口中的四十年老店也是当年初到沪市的时候被同行推荐去的，当时不过就是在一个城中村的小弄堂里，算不上是寻常意义上的苍蝇小馆，不过论空间，那可真是数得上号的逼仄。
出门没手机，该往哪走俩人也都不知道，那没关系啊，出租车师傅知道就行呗。
随手拦了一辆桑塔纳，二狗换到了前排，但是这陪师傅唠嗑的活还是得侯天一来担任。
一路又看了些新鲜。
到地方给师傅道了谢，侯天一愣在了弄堂口。
穿越时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错，就是这个仅仅能容的下两人通过的弄堂，红色的墙砖，错综复杂的电线和密密麻麻的晾衣杆，几辆永久自行车靠在墙边连脚撑子都不需要。
远处，“滋滋啦啦”闪烁的灯光搭在一块写着“炒菜”的小牌子上。
“没想到这招牌三十年都不带换一换的。”
侯天一嘟囔了一嘴，抽出两支烟给自己点上一只。
“嘶……呼！”
重新走一遍未来走过的路，会不会改变历史？
侯天一顶了口烟，没有能够处理刚刚脑子提出来的问题。
“天一，这地方你都能找到，真是神了。”
那可不是，毕竟曾经也是跟着导航围着这一片饶了好几圈，最后问了路人才找到的地方。
到了门口，还是和往常一样热闹。
一扇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小木门就算是大门口了，这会儿门正敞着，虽是不大，但是也容得下南来北往的食客。
在门口掐灭了烟，侯天一一步跨上两节台阶。
“大娘还有……呃，姐，咱还有位子吗？”
这一张嘴，差点惊了正在前台取酒的姑娘。
姑娘长的文静，一身的运动装配上一条五黑的麻花辫，腰上一块绣花的小围裙，看上去也是精干。
要说侯天一这“大娘”叫的顺嘴，还得问跟乌黑的麻花辫子。之前头一回来的时候，侯天一就因为瞅见这头辫子喊了声姑娘，结果一回头是一大娘，就因为这事儿没少被店老板嘲弄。
得，来来回回，还是没喊对。
“先生，想吃点什么？”
姑娘递过来一张手写的菜单，字体歪歪扭扭倒也是可爱。
“嗯，先给我来一个红烧肉，下了火车就开始想了。然后来一个响油鳝糊吧，葱末多来点，一人再要一份葱油面。哎对了，我们今天有那个条头糕吗，那个也好吃。”
也不知道侯天一到底是有没有认真瞧这菜单，姑娘手里第一个菜名还没有写出来，这边四道菜名都已经报完了。
写到条头糕的时候，姑娘愣了一下，在本子上划去“条头”两个字。
“先生，我们店里现在还没有条头糕，您……要不换一个。”
“行了天一，这么多，咱们两个也不一定吃的完，我刚才听你还点了两碗面来着。”
曲二狗瞧着侯天一听完姑娘的话又开始在菜单上撒么起来，连忙给他到了杯热茶堵住了他的嘴。
“那行，那就这些吧，咱也不能浪费，下次再来。”
……
等菜这一会儿，二狗已经喝了四杯滚烫的茶水。估计出门之前，这嘴里的可能不只是有一个蛋。
“天一，这小馆子真是不错哎。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弄的倍儿干净。”
“那是，我挑的地方还能不好吗，你也不想想我是干啥的。”说着，侯天一起身从吧台里自己取了两瓶啤酒。“这小馆子，不光环境小巧干净，而且这个菜真的是一绝，每道菜做的都是十分认真，就跟自己家里来了客人是一个样的，我给你说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坐在那个位置，当时……”
侯天一举着酒瓶子给二狗示意方向，这眼神倒是和坐在那位子上的人来了个对撞，可能也是觉得有些冒犯，他赶紧将酒瓶子放在桌子上，下半句话也没有再提。
曲二狗侧了侧身瞅了一眼后边桌子上的人。
好家伙，俩人的空硬生生挤了四把椅子。要不是其中一个最胖的端着碗，这小桌上还真不一定能够撑得住这么多道菜。
“天一，俺瞅你给我指的那几张桌子上的人就不像是好人啊！”
哎呦喂！
二狗总是能在一些特定的场合淡定的说出几句让侯天一心跳加速的话。
“嘿呦，我的兄弟，你说话小点声啊，咱们这是公共场合，别随便议论别人，人家啥也没干你咋就能看出来不是好人呢。我们就好好吃我们的饭就行了。”
“俺不知道，但是一瞅见这几个人俺就想起来村里的石娃子，那个人可坏的很，经常上别人家偷鸡蛋去，之前还把别人家的鸡给偷走烤了吃咧。”
“砰砰！”
赶紧把啤酒起开给二狗倒满，这会二狗已经来劲了，就他那个低沉的嗓门，声音恐怕是越低越清楚。
干了一杯，侯天一凑着胳肢窝的逢往身后那桌人撇了一眼。
这一撇，心里猛一紧张。
那桌人正用异样的眼神瞧着自己。
“来，响油鳝糊和红烧肉来了。”
得亏老板小姑娘及时给上了两道菜，不然侯天一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自然地将夹在胳肢窝里的脑袋抬起来。
“来，这也有两道菜了，咱们走一个吧？”
看来侯天一和曲二狗这个酒肉朋友是当定了，这才认识三四天，酒就已经喝了两顿了。
“来，面还没上，你赶紧尝尝这俩菜啊，这俩都是讲究趁热吃的，一凉就变了味儿了。特别是这个鳝糊，你就得趁着这个响声，不然……”
侯天一将两道菜往二狗身前挪了挪，谁知一抬眼瞅见二狗还在瞧着自己身后的那桌人，只不过这会儿他的眼神中多了几丝凶狠劲儿。
“二狗！快吃。”
……
“啊！哦，快吃快吃，趁热吃，嘿嘿嘿。”
扭过头来的一瞬间，将才眼神中的凶狠又飞快的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