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吴地歌

桑彪支着耳朵,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只见他态度甚为紧张,怕他是因为辛苦收的银杏分出去的太多而心疼,便道:“多谢啦,不用给我了。”

那农夫却将银杏塞到他手里,但嘱咐着什么,桑彪听也听不懂,还他也不要,实在犯了难。众人在一旁围观,也没有一个能听懂的,都手捧银杏果不敢吃,也不敢走。郭湘婷已走出一段,见众人还不曾跟上来,便找了回来,见此情形,厉声道:“他说胖子这个人一看就是体内有湿热的,不能多吃银杏。嘱咐你不要多吃啊,所以少给你点!你们拿了快走吧!好啰嗦啊!”

众人听了,长长地“哦”一声,纷纷向农夫道谢,农夫亦笑眯眯地向众人一点头。各自走开之后,大家拿着银杏果边笑,说听不懂说话,真要闹笑话。又赞那农夫和气之类的。

又走一段到了山顶,展目一望,只见太湖就在脚下。正是日落之时,远远的天际,几层山峦,真好似写意的山水画。天空沉下一片紫黑,正要将一轮红日吞下,满湖的红光,上面飘着几叶帆船,都给灿烂的晚霞映成了黑色剪影。

梁薇心内惊叹,向众人道:“我不想‘哇喔’,可是此情此景,唯有大声的‘哇喔’才好表达感情啊!我词汇好贫乏啊!童千姿,你们那里,要是在这时会怎么样?”

童千姿从未见过如此开阔得一望无际的大湖,若不是事先已知,只以为这就是海了,亦是满心惊叹地道:“唱歌啊!”

梁薇高兴地道:“那唱一首!”

童千姿也不扭捏,便道:“好……”

郭湘婷连忙一捂耳朵道:“不许唱,会吵着我的!”

梁薇正想说不要理她,童千姿却瞪郭湘婷一眼,赌气唱了起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这声音破空而去,清亮饱满,惊得前面走的郭家兄弟与端绮都猛然回头,只觉得像是忽然看到一架瀑布从天而降,纯净之水冲刷进心里,惊魂动魄,直欲振翅而飞。

此歌虽然不合眼前之景,但那嗓声实在出色。童千姿边走着山路边高歌,气息也丝毫不乱。郭川泽、郭岸行、端绮扭头听着,都不觉停了脚步。郭湘婷收回握耳朵的手,盯着童千姿也不言语了。

待童千姿声调渐高地唱足三遍,众人只觉随着歌声来到了另一种境界,半晌了才回过神来,声音或高或低地赞着好。

梁薇口内“啧啧”有声,喜得直拍童千姿,道:“好你个童千姿,深藏不露啊!我居然有你这么个好姐妹,我好骄傲啊!”

童千姿笑一笑道:“我这算什么,我们那里喜欢会唱歌的多了。”

梁薇道:“那你是其中唱得特别好的,是不是?好听吧!子靖?彪哥?莹莹?”一一都得到了无比肯定的答复,她又故意地道:“小郭姑娘,你说呢?”

郭湘婷撇了撇嘴,却也无话可说,半晌了道:“不就是声音亮,唱的都是什么东西。这里是苏州,都没有草原,当地的姑娘唱的曲都不是这样的。”

梁薇道:“有好嗓子,唱什么都好听的!这里是苏州嘛,来,童千姿我教你一首诗,这样念——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

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如此念了几遍,童千姿便记住了,又问她该怎么唱。梁薇将手一挥道:“你就随便轻声哼一哼,就会很好听的。”

童千姿果然就轻声哼起来。梁薇听着,说哪里特别好听,留下精华,删改一番,果然成了一首清雅悦耳的小曲。

众人说说笑笑,往山下走去。还时不时遇见晚归的农人,对他们的态度亦如之间送银杏的农人一般恭敬谦和。终于行至一个港口,管家招呼众人登上一艘船,要去湖上的一座岛上去。

那座岛离得不远,梁薇远远一看,只觉那座岛上只有灰白、黑与绿三色。灰白是露出的岩石,黑色是松树干与地面,绿色是大大小小的罗汉松那如团云一般的枝叶,清奇无比。再近些看清楚,只觉岛上的石头别样奇异,乍一看好像放了一座假山在那里,可是那山偏偏是真的!

众人一说,造假山的石头,本就是这种太湖石,其形色各异,千姿百态,多有孔洞、褶皱,或者玲珑剔透,或奇异清俊,或肃穆深沉,除了让人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无言语可形容尽了。

梁薇心内大喜,见岛上松树也十分有趣,又想这庄子本就叫“醉松庄”,可是方才一直没有看到松树,原来全在这里了!又惊觉过来,抓着郭湘婷的肩膀,高声问:“刚才那座半岛,还有我们要上的这个岛,都是你三叔公的啊!刚才在山上遇到的,给我们白果什么的农夫,都得给你三叔公交租子?你三叔公是个巨大的地主吗?”她那日登上红叶山见到未修完的道观,醒悟到整座山都是花园的一部分,然而那里的规模与这里相比,又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她的措辞引得郭家两兄弟,与船上服侍的仆人、船公、管家都忍不住笑。郭湘婷嫌恶地扭了一扭,甩掉她的手道:“大惊小怪什么呀,这里只是我三叔公住的地方,刚才那些人就是管山林的。田庄在别的地方!傻不傻,这里叫‘醉松庄’就真是田庄了?”她言语中并无炫耀的之思,只是觉得实在不值得如此吃惊。

程家的明花堂所有产业也不过那一个半岛,心中虽是吃惊,自持身份只是在心中惊叹。子靖与桑彪压抑不住,对望一眼,咧了咧嘴。

童千姿在川藏,生活本就清苦,所居之处狭小,听说这里只是一个人的家,不敢相信地挥着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圈道:“这里全是给你三叔公住的啊!”

郭湘婷翻着白眼,警惕地道:“你们一直一直问想干什么?都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不会没见过世面,故意这样子,是不是想借机戏耍我啊!我可不上当!”

子靖含着一粒银杏,苦笑道:“郭家妹子,我们的确也都见过些世面,可实在是这世面也太大了些!令叔祖这……这……这……”说着也学着童千姿的样子挥手向空中一划,绕了个大圈,对于此种豪华,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童千姿连连点头。

郭湘婷听他言语中有讥讽之意,脸一红,轻声道:“这……这……没什么吧……我爷爷在杭州,二叔公在扬州,他们的家都比这里大的!那个……其实我们家人并不讲究住的地方,我在暮云城的家也就那大……”她

拿手绕出一个小小圈子,望向两个哥哥,“是吧,大哥、二哥……我们家很小的……”

她慌慌地解释着,郭家两兄弟亦都望着子靖。子靖才觉方才那副说话的神态太失礼了,虽然他也确实有讽刺之意,连忙正正颜色,道:“我是觉得,就连方才给我们银杏果的那位,都那么和气,不卑不亢,还熟悉医理……嘱咐彪哥不多吃银杏果,观其仆而知其主,令叔祖必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吧!”

郭湘婷松了一口气,撒娇似地道:“我三叔公才不像神仙,他谁都管不住……”

“那是你外公像?”梁薇笑问。

“不像!他都管不住周雪桐!”

听她说到周雪桐,郭川泽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扭头盯着她。她“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道:“我那个当大将军的姑公才够神气,算得上是神仙。大家都怕他的,我二哥也怕……”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副若无其事,却又故意高声问:“大哥怕不怕呀?”

郭岸行实在憋不住,若无其事地在船上踱步,经过郭湘婷身旁,悄悄一伸大拇指,低声笑道:“你真有出息!”郭湘婷得意地一歪头,冲他眨一眨眼。

这笑点除了他们郭家兄妹之外,也就跟他们同行许久的端绮、子靖还有彪哥能够体会,都是一副默默忍着笑的样子。其它人只觉得气氛有一丝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船已靠岸,郭川泽率先弃船登岸,顺着一条在岩石上凿出的石阶路登上一座小丘。岛上有千姿百态的奇松怪石头,引得众人观之不足,连连赞叹。不知不觉间众在沿着岸旁的曲径,直走到天色昏暗,这才来到一座院子前。

那院子的大门以由松木拼成,很有山野之趣。走了进去,以为又是什么惊人的风景,却不过是菜垄,夜色昏暗也看不清种的是什么菜。穿过田间的碎石路,便是一座房子,走进去第一扇门,又是一扇,穿过第三扇门,忽觉暖风拂面,听到有潺潺流水之声,又有轻烟拂来。

众人不解,走过白色碎石铺成的地面,登上一座小桥,桥下水流缓缓,泛着热汽。溪水那岸是垂着白纱,内里景色看不分明,只觉灯火通明。

走过桥后,掀开纱帘,里面风景连端绮也是一呆,禁不住“呀”了一声。

已是深秋,这里却绿柳依依,暖烟袅袅,繁花开在枝头、草间,又有大大小小的太湖石点缀其间,布置地十分雅致。木柱撑起了高高的屋顶,亦缠绕着女萝类的藤蔓。木头屋顶上均匀地分布着大块透明的明瓦,若是在白昼,屋内不必点灯,必能看到白云大团大团地在头顶飘过。

明花堂善于种花植草,也有如此相似的花房,知道内里必有温泉,再引着温泉水,在内流淌,使满室生温,阳光再透过明瓦透进照耀,才使这里春花秋发,有此奇景。然而程方回与程安莹来此一看,只觉一眼看去看不到墙壁,让人觉得是来到了一座花园之中,只觉得自家虽能,却无财力建造这样大的花房。

众人惊叹着穿花拂柳而行,唯有梁薇心内一惊,许久说不出话来。这里的情形和她复苏的那点记忆太像了,植物园的玻璃花房之内,满眼的繁花。那么,可有荼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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