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胭脂味

李为念冷声问:“你果然不愿意走?”

“我要听你说了实话再走!对了,你妹妹呢?既然来了凤尾城,有没有去找我爷爷要百花露?一定没有吧!你妹妹长得那么像秋以桐,那可是一枚可以致胜的棋子,你不会让他这么早暴露吧?”

李为念心头怒起,再一次冷声问:“你果然不出去!”

周雪桐见他沉不住了,心里更是得意,笑吟吟地道:“我说了,我要听你说了才走!”

李为念冷笑着将门关上,身子一转已换了淡然的微笑,缓缓地道:“好,我跟你讲实话——一些实话……”走近了周雪桐,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她对面,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

两人离得甚近,坐下时膝盖轻轻碰了一下。周雪桐心内厌恶,立刻坐直了身子,将双腿回缩,同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的艳丽姿容与凌厉气质,大半都是她这对美目所赐,一瞥一睨,或喜或怒,无不是惊人心弦。

然而李为念看到,却只是淡淡一笑,靠在椅背上坐得满身安然。

周雪桐心内暗惊。虽然一直以来她都将李为念当作各种阴谋的主使者,但从内心来讲并未将他将当作真正厉害的敌人。每每看到他,甚至还在心内暗笑,觉得他满身的虚假单薄苍白,只如一盏白纸灯笼,自己一戳也就破了,很看他不起,倒不料有如此定力。因此斜睨着他也不言语,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发现的。

李为念坐好之后,冲着周雪桐温柔一笑。他的笑容用“美”字形容也不为过,弯起的眼睛聚起秋日碧水一般的波光,真诚明净得令人不愿怀疑这背后的虚假,还有几分儿童的单纯天真。周雪桐看到,不觉心头一动,心想这副样子若果然是他的真实样子,果然无与伦比,也难怪竹英姿那个小丫头一见他就意乱情迷。如此一想,眼神便闪了一闪,微微侧一下头。

李为念看在眼里,慢吞吞地笑,慢吞吞地理一理衣角,又慢吞吞地伸手在额头抚了两下,一双眼睛始终不离周雪桐……

周雪桐初时被他看得不解,接着厌恶,忽然间明白过来,好似遇险的蛇,登时一扬脸。转而一想,偏要与他斗上一斗,于是瞬间面色又缓和下来,娇媚一笑,探身向上,用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迎上他的目光,而后柔声问:“你这么看着我,也想对我用‘美男计’吗?”

李为念笑意更浓,低低地道:“我看你,只是因为你美貌……”将眼一闭,在空中嗅了嗅道:“玫瑰花的香味……这是你唇上胭脂的味道吧?只是闻味道就这般好,若是吃起来呢?”

周雪桐不禁咬一下自己的嘴唇,舌尖感到一丝胭脂的涩味,俏脸顿时通红,心下震惊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同时将上身回收,靠着椅背坐得笔直。她实不料李为念竟会如此,再不敢小瞧了她,一张脸板得冰冷。

周雪桐那一个耳光乃是慌乱之际打出,并未牵扯出内力,李为念挨了一下,“啪”地一声脆响,耳朵乱鸣一阵。他既不惊也不怒,抬手摸了一下脸,亦将身子缩了回去坐好。

周雪桐冷冷瞥他一眼道:“还是快讲你的故事吧!”

李为念

笑了笑,便开始道:“我是我父亲的义子。我到十岁的年纪,父亲才得一女,就是荣儿。她年纪尚幼之时,便有一头长发,更是生得眉目如画,很是漂亮……我很喜欢她,可惜那时我身体不好,都不能抱她一她,觉得很遗憾。父亲说不必急,他一定会让我的病好起来。到时大业得成,荣儿便是我的妻子了……”

周雪桐听前面几句,本欲挖苦几句,令他不要说些没用的。然而话未出口,却听他说出“大业”一句,觉得这话倒像了,便收话不语,听他说下去。

李为念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怅惘地道:“我便等啊等啊等……日子可真长啊,从日出到日落,从天黑到天明,我一天天眼见着荣儿从婴孩长成小小少女。父亲让她学功夫,她又听话又聪明又勤奋,学得很快。学功夫再辛苦,她也会每天来看我,陪我聊天解闷。她的长相虽然有几分英气,可是说起话来,声音又轻又柔,你非得屏气凝神去听……屏气凝神去听还不够,还要把头一点点向她靠近……靠近……”他越说声音越轻,脸上带点调皮的笑意,缓缓向周雪桐靠近……

周雪桐伸手在他肩膀轻轻一点,令他不要再接近自己,然后立刻收回手来,冷冷地道:“我没功夫辨别你是不是聋子,还是说说你怎么让‘大业得成’吧!”

李为念认真地点一点头,接着道:“大业得成那一天还有那么远,可是荣儿已经长大了,她每天环绕在我身边,一头长发从来都是散着的,像是绸缎一样。她跟我说话,我越来越听不进去,凑到她脸边,离得极近,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盯着她的嘴唇看,我想知道……到底是她嘴唇上的味道更甜,还是头发上的……”

周雪桐听着听着,越来越控制不住心头的颤抖,脸上更是越来越红,忽然“格格”一阵笑,甚是大声。李为念的话语被她这一笑打断,便住口不语,等她笑完,听她道:“我看是她身上那些麻点吧!”周雪桐说完,用挑衅的眼神盯着他。

可是……

李为念脸上居然仍旧没有半丝怒意,接着“麻点”这个话端道:“她一身的麻点是一场天花留下的,她虽然保了命,可是一直很难过很伤心。从那以后,她总是不愿意让我再像从前一样离她极近,听她说话。我知道她是怕我因为那些麻点嫌弃她,我当然不会!虽然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爱美是女子天性,她容颜有所失色,便伤心不己……”他说着眉头一沉,眼含忧色,满是心疼之意。

周雪桐见他情深至此,倒不免动容,冷笑道:“医好了她,再娶了她,好好过你们的太平日子多好,何必再作他想!”

李为念眼中掠过一片温柔之色,浅笑着道:“我的确一直想着待她长大便娶了她!可我是父亲的义子,我姓李,荣儿也姓李,我们不可以。父亲一定要让我等!我等得辛苦,一直盼着那一天……不免会幻想,我与她的新婚之夜……”

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周雪桐待要令自己不要理会,可是停顿之前有意拖长的话音与脸上的绵绵笑意,偏偏是在提醒她,千万要注意听这一段。

周雪桐瞪他一眼,冷着脸不言语,在心里跟他较着劲。李为念却

又凑近了她,声调温柔,缓慢地道:“我一直想,那一夜我是先脱了她的鞋子,还是衣服……或者先帮她散开头发……”

周雪桐倒不禁好笑,挖苦道:“白日做春梦,你们有那一天吗?!”

“是啊!那一天太远了,我等不急了……不用父亲首肯,我们私定终身,于是这一夜就来了。你猜我是先脱她的鞋子,还是衣服?”

周雪桐脑中轰地一声,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料他真要跟自己说他跟李尚荣亲热的事,还让她猜!她板着面孔盯着他,也说出不话来。

李为念等她一会儿,不听她回答,便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我自己都不记得,说不清了,反倒是一直犹豫,不知该亲她哪里,额头、嘴唇还是头发?”他说着缓缓站起,双臂支在周雪桐的椅子把手上,低头将嘴唇一点点凑近她道:“这件事也记不清了,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全身上下每个麻点之上,都有我的一个吻……”他们两人,一个苍白,一个红艳。苍白压下,像是白云要将红日遮掩……

周雪桐静静地盯着他渐渐靠近的脸,忽然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一个旋身将他按到椅子内,自己则立在他对面,拔出兰华剑逼在他颈中道:“我没功夫听这些无耻之事!我想听什么,你心里清楚!快说!”

李为念丝毫不会武功,可这一柄寒光嗖嗖,天下无敌的兰华剑横在她颈中,他竟不为所动。双目仍然盯着周雪桐的脸道:“这是上天赋予的快乐,为什么无耻?”

周雪桐冷笑两声道:“上天赋予的,可不是让你无视伦理纲常!你跟李尚荣一样姓李,那么你们就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其实她心中也不怎么把所谓的伦理纲常放在心中,为了挖苦打击李为念,也便说了这些。

李为念偏一偏头,避开兰华剑的锋芒站了起来道:“无视伦理纲常,即便知道同姓……甚至同宗,也彼此喜欢的男女可不只我和荣儿……还有很多人……比如当今皇上的嫡长子,还有嘉宁王的郡主。他们兄妹各自的祖辈是亲兄妹,血亲已远,但都是梁家子女,同姓同宗。据说他们关系甚好,郎才女貌,本是一对璧人……他们幼时若是不清楚彼此不可以成亲,也不知有没有过与我相似的幻想……”

周雪桐的眼前浮现出梁苰与梁芸的样子,他们无论模样、身份还是心性,都般配到了极点……般配得令周雪桐自卑、害怕、心虚!可是,周雪桐一直不怕,甚至对梁芸心怀同情——你再怎么爱他,配得上他,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她正是怀着这种堪称的恶毒的念头,才令自己与梁芸的关系貌似好友……

可是,他们总在一处!

周雪桐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嫉妒,眉头紧皱着,仿佛已看到他们做出越规之事……

“先脱衣服还是先脱鞋子,先亲额头还是嘴唇……”李为念说着说着竟自顾自沉思起来。突然“啪”地一声,惊得周雪桐身上一颤,抬头看去却是李为念拍了一下手。他笑吟吟地道:“一定是头发!”

周雪桐想起梁芸那一头如云乌发,面上作烧,骂道:“无耻!”这一声“无耻”到底是骂李为念还是梁芸,她也分不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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