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灵飞经

梁薇心中暗惊,心想她不会这么快明白过来,又后悔了吧!正想着,忽然见她身形一转,紧接着自己腰上便着了一掌……

随着子靖与郭湘婷的一声惊呼,梁薇已不由自主冲出帐子,踉踉跄跄地不受控制撞向人群,手中的经文“哗啦”一声抛洒出去,漫天飘散下来。

灵堂之中,梁蘅逸已上祭完成,正要离开。堂中气氛正在肃穆之际,突然间白纸飘飘,梁薇又如醉酒之人横冲直撞,甚是古怪。因不知她底细,又是一个年轻女子,堂中尽是男子都纷纷避让,对那飘落下的纸也不敢贸然去接,只是喝道:“什么人!”

“王爷在此,谁敢如此莽撞!”

郭川泽见状,连忙护在梁蘅逸与陈广生前面,不让梁薇冲撞了这两位。郭岸行亦立时上前扶她站稳了,小声责备:“你怎么回事?王爷在此,快些拜见!”

梁薇正不知所措,头重脚轻,在郭岸行的示意下,腿一软便跪了下去。郭岸行又教她道:“快说‘见过王爷,王爷千岁’!”梁薇便鹦鹉学舌似地重复一遍。

梁蘅逸见梁薇出来的奇怪又狼狈,陈广生遇事从来不急于发问、说话,所以见到她亦面无异色,而郭家兄弟相比于责怪她,倒不如说是怕自己责怪。想来是他们熟识之人,他便道:“郭川泽,这是什么人?”

他不直接问梁薇,郭川泽也不直接回答他,望着陈广生,回道:“这位姑娘是竹姑娘的妹妹。”

梁蘅逸道:“竹姑娘是哪个?她怎么这么冲过来了!”

陈广生虽未正式见过,也知道有一位竹姑娘,乃是郭家兄弟的朋友,正帮忙料理内务,便点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是自己人了。”

听陈广生如此说,梁蘅逸只得道:“那你起来吧!”说完便在陈广生两个儿子的簇拥下,离开了灵堂。

梁薇眼见俊美刻板的梁蘅逸离去,惊魂稍安,偷偷转眼,看到威重不可言喻的陈广生,严肃漠然的郭川泽,以及正用焦急、问询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郭岸行,以及许许多多自己不认得的男子,独独不见周潜光时,终于明白了——又被周雪桐整了!

放松对周雪桐警惕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一触到她的神经,她真是什么事都敢做!第一印象最重要,老人家都喜欢文雅的孩子,这一跌过来,既见不到周潜光,又因为扰乱灵堂,而惹人讨厌,可如何是好!

梁薇也不知站起来,郭岸行便她搀她起来,又小声问:“你怎么这样过来了?”

梁薇窘迫万分,在众人的注视下,脸红道:“我……我……我……”低若蚊声的一个“我”字,重复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来,局促不安,低头见经文落了一地,便伸手一张张地捡了起来。

子靖与郭湘婷过来一看,见她无事,稍稍放心。子靖奔到梁薇身边,见她不言不语只是捡经文,想到这里又是周雪桐的外公又是表兄的,自己是客人,说出来她来好似在告状,便不也言语,只是帮她捡经文。

郭湘婷气得一摔帘子,冲过去拉住正要离去的周雪桐,厉声骂:“你怎么又打她?”

周雪桐横了她一眼道:“我高兴!”

“你好不讲理!”郭湘婷怒得道。

周雪桐惊奇地一扬眉道:“呦,乖表妹,说得好似你讲理!”

郭湘婷脸红道:“反正比你讲道理!”

周雪桐抿嘴一笑,拿开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是,好

不好?”郭湘婷手一松,她便快似闪电地离开了。

郭湘婷也追不上,气得一顿足,回到灵堂之中。

而那时的郭岸行见梁薇、子靖兄妹都在捡经文,便也帮着捡。其它人见郭岸行动手捡,或身上落的有,或脚边落的有,也都顺手捡起来,递还过来。

郭湘婷走了过去,向陈广生解释:“刚才表姐打了小……”“小呆子”一词几乎脱口而出,又怕陈广生不知是哪个,便向梁薇一指“打了她一掌!她本来一直为姑婆抄经文,就是过来送这些东西的,表姐不讲理打了她!这些都是她抄的,姑公你看看,她写字还挺好看的,表姐很不讲道理!”

陈广生手里也接了一张,听如此说,细细看去。

郭川泽趁此机会,连忙道:“她跟雪桐是好友,经常打打闹闹,并不当真的,肯定是无意的。”说着瞪了郭湘婷一眼,郭湘婷赌气一嘟嘴,回瞪他一眼。

郭岸行怒声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郭湘婷道:“知道闯祸了,跑了呗!”

郭川泽低声斥责:“你们都少说两句!”

陈广生一直不爱读书习字,但敬重读书人,见眼前的字秀气好看,数量甚多,觉得梁薇如此年轻却能够耐得住性子十分难得,便温和地问:“这些都是抄写的?”

梁薇心内正惶惶不安,怕他生气自己扰了他夫人的灵堂,听他声调温和,心中好似有暖流流过,脸上一红,点一点头,羞怯地道:“是……”

“这么多,一定抄了很久吧?多谢你这一番心意!”

梁薇惶恐地道:“千万不必如此说!陈老夫人是一位……一位……极好的人……晚辈尽一点心,应该的……”

“极好的人”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真的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注解,而陈广生听到心中却甚是感慨。若是让他形容自己夫人,只怕说来说去,也只有“极好”二字!他望着手中的经文,仿佛看到他夫人的音容笑貌自字里行间浮现,怔怔地也不言语。

郭川泽见陈广生望着经文发呆,便自子靖手中拿起一张。只见纸上字迹工整舒展,秀丽沉静,大小均匀,变化自然,一张张浑然一体,的确是上上品,心内惊叹,深深地向梁薇望了一眼,叹道:“外公没有看到,若是看到这字,一定会非常喜欢的!”陈广生转眸望着他,他便继续说:“小竹姑娘抄写的经文,字体精美,秀丽之中蕴有劲力,沉着却又飘逸,很有几分《灵飞经》的神韵!”

梁薇听说,心内欢喜,对郭川泽徒增几分好感。

郭岸行微笑道:“抄的是佛经,却有道家经文的韵味,可见佛道不分家!”

陈广生叹道:“你姐姐有才敢,你又有这份才华,你们姐妹,真是了不得!”

梁薇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子靖听陈广生夸赞梁薇,好似听到夸自己,心里激动得两眼闪光,捧着经文的手也抖了起来。陈广生微微一笑,也向灵堂之外走去。郭川泽让郭岸行跟着,自己走到梁薇面前,微笑着问:“这些经文是不是为我姑婆祈福用的?”

梁薇见他跟自己说话的神态间,温和里又带着几分谨慎,很是不习惯,点一点头道:“正是。”

“那交给高僧吧!”他便引着梁薇与子靖兄妹过去,将经文交给僧人,又带着两人离去。

子靖今日见到陈广生,又听他说了几句话,喜欢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急着要跟梁薇

好好讨论一下方才的种种,只碍于郭川泽在前,一直没有开口,只是一脸喜色,满是心痒难搔之态。走到庭院之中,郭川泽指着一个月亮门道:“竹子靖,从那个门过去,顺着一条巷子走几步,便是我姑公住的地方。桑彪在那边,正缺人手,你过去帮一帮他!”

子靖听说是陈广生住的地方,满口答应。梁薇忙道:“我好久没有见彪哥了,子靖,咱们一起去!”

郭川泽便道:“那里都是山庄内的弟子,全是粗鲁汉子,你一个小姑娘家过去怎么合适。”

子靖便道:“英姿妹,那你就快回房间里,要不跟小郭姑娘一处说话?我自己去就好了。”

梁薇只得道:“那好吧!”子靖一笑,跑着离去了。

郭川泽又向梁薇道:“这里人多嘈杂,我送你回去……”

梁薇一下子想到太湖之上,他架船载自己回去的情形,对他的绅士表现很是不安,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一点头远远地跟着他。

走到僻静的地方,郭川泽便停住步子,侧身站着,待她走近些便问:“雪桐为什么打你那一掌?”

梁薇冷笑着在心中暗想,果然又是为了周雪桐!于是故意道:“她嫉妒我受人喜欢,想让我出丑,好让你们大家都讨厌我啊!”

郭川泽无奈而笑,又向她赔笑道:“她这个人做事虽然古怪,却有分寸。比如那一掌,她用得全是柔力,并没有伤到你,是不是?所以,你不要生她的气,没有觉得你出丑,也没有人因此讨厌你。”

梁薇望着他,那讨好的笑容在他脸上显得自然,可是在她心里却别扭无比。别扭得她忍不住连连眨眼睛,心内直犯嘀咕: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怕我生周雪桐的气?

想了半晌,忽然明白过来——我的父亲是当今皇上的事,郭川泽是知道的,他知道我是公主,怕我生周雪桐的事,将来跟她为难,所以暗中化解!

公主这个身份于她是虚假的,并不寄于希望的,她想留于梦境,说白了,也就想多逃避一会儿现实。然而这个子虚乌有的身份,却因此影响了他人对自己的态度,令她好笑又好气,向郭川泽大跨一步,冷着一张脸,逼视着他,故意道:“你们表兄妹,一个比一个可恶,我不仅生她的气,也生你的气!我可忘不了太湖之上你是怎么轻薄我的!”

提到那件事,郭川泽脸上一片尴尬,笑一笑道:“我是可恶,你会生气是应该的。但是雪桐,不过是一时赌气,她也帮过你许多,你就原谅了她吧!”

梁薇心里一阵不耐烦。本来她因郭川泽的目中无人、孤傲张扬,做事粗暴简单,对周雪桐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十分讨厌。可是一点点,他发现他极为明智,才气逼人,对音律、书法也很有见地,好感一分分地增多。可是这么一个聪明人,一遇到跟周雪桐有关的事,就糊涂、霸道、野蛮,愤然道:“她帮过我什么?不会是说她拿蛇吓我,引你来救,好撮合你我的事?呀,那可真是件大好事,我没死真是命大!她一开始是说,帮我找到治好我姐姐的药,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线索还断了!我总不会忘记那六个响头之辱,会一直记得的!”

郭川泽沉吟一阵,道:“那我帮你找到冰虫髓,你会不会忘了?”

梁薇见他满脸小心,心里倒是一阵不安,火气稍弱,道:“你帮我找回线索就好了……”

“真的?”

“真的!”梁薇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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