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风雪欺

周雪桐迷迷糊糊地道:“李添爵当然不忍心,犹豫一下,意外地发现他无论什么声音,听过一遍就能模仿。人也聪明,过目不忘。字写得比你还好,能变换出不同的字体来写……他或许是真的喜欢你,但有一点他的确是骗了你……”

她的声音太含糊,梁薇凑近了她才得以听明白。听到这里,便问:“哪一点?”

周雪桐困得眼睛已全闭上了,嘴巴微微张合着说:“他说什么他和邹亦明早失去了联系,胡说八道!邹亦明根本就是他的手下之一,岂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个一直没有露脸,声音很好听,出面拉拢杂耍行的晨曦,知道是谁吗?就是邹亦明!就是你找来找去,也找不到的邹亦明!他叫‘亦明’,取个字叫‘晨曦’,合情合理吧……他会口技,刘雅正也会,巧不巧?李为念教的,人才啊……”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扑腾”一声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梁薇为吓了一跳,小心地推她几把。她又忽地直起头来,转眼四顾,看到一扇门通向东暖阁便走了进去。梁薇连忙跟进去,问:“周雪桐你怎么了?找什么呢?不会是又听到什么了?”

周雪桐也不理她,只如饿鬼爬向食物一般向着炕走去,最后往炕上一滚,含糊地道:“睡了……天塌了再叫我……”

梁薇气不打一处来,但见她困得如此,同情心直泛滥,骂道:“自作自受!怎么不累死你,你的一缕冤魂到天上,俯瞰人间百态,一切事情不就了然于目了?怕人间的人不知道,你不会托梦给我?蠢得死!”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走出房间找床睡。

端绮那时被挡于门外,因为怕冷,早就去了童千姿房间。因此,当梁薇立在房外走廊上时,四周空无一人,唯见两盏灯影子晃啊晃,心里不禁害怕,转头又回了房间,终于感觉出冬日的寒冷来了,原地踏了几步。脚下“沙沙”响,低头一看,原来脚底粘着一张纸,便揭下来看一看。

原来是她写给端绮的那封啰里啰嗦的信,就是在五峰山下的客馆时,当着李为念的面写的。她记得当时自己写好后,扯到一边不作理会,却是李为念收拾起来了。她低头看一看那幅被周雪桐撕烂的画像,想来这张纸是跟画像一起被李为念寄放到客馆,交给周雪桐的。可是将它交给周雪桐,又有什么意义?

她拿着信,心里一阵茫然,不解地细看一遍,在背面看到三个字:对不起。

字迹是她的,可是她不记得自己写过——也许写过,只是不记得罢了,谁记得清呢!一时间也想不通人又困了,觉得这么一张纸,极可能是无意中夹带过来的,便随手丢在桌子上,不做理会。走进暖阁里,替周雪桐脱了鞋子,将她往里推了推,让出一块地方自己躺了,合上眼睛也便睡了。

周雪桐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早上听到有人唤自己,竟觉头脑沉沉,有些睁不开眼来。她素来机敏,即便睡着,也对周遭保持着警惕,一有动静便能立刻醒来,可是这一回竟好似被人打了一个闷棍,挣扎了挣扎才醒来,这种情况乃是第一次出现。所以一清醒,就觉得不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躺在陌生的炕上,一转头看到一脸急色的端绮与童千姿,倒怔了一怔。略一回想,才想到昨夜自己累极了,是在竹

英姿屋里睡的,又稍稍安了点心。

“周姑娘,英姿去哪了?”端绮尽力控制着自己,温和地问。

周雪桐很是不解,眨着眼睛,坐直了身子,敲一敲额头道:“怎么问我……我睡着前见了她,这会儿刚醒,怎么会知道……”

端绮一听,失望又焦急,向童千姿道:“这可坏了!昨晚临睡时我过来了一趟,见英姿在这屋里睡,就没有再管。谁知一觉醒来,再过来唤她,就不见了人!”

童千姿向周雪桐道:“唉,你!你不是耳朵最灵了,你们挨着睡,她去了哪里你会不知道?”

周雪桐还是不明白,皱眉问:“你们是说……竹英姿不见了?”

“可不是!”

“没有去别的屋里找一找吗?”一时间,周雪桐还没往危险的地步想。

端绮见她这副样子,急得顿足道:“自然是看了这里没有,就连忙将整个客栈找了一遍,没有找到,这才来问周姑娘的!”说完又走了出去,子靖、桑彪与竹家的三个仆从,因不方便进去都在外等消息。

待端绮出来,一看她面色,便知不好。端绮向他们道:“再分头找一找,也要去街上看一看,周姑娘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众人听说,自然是焦急无比地分头找去。

周雪桐见端绮急得如此,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竹英姿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清早外出,或者告诉一声,或者及早回来,绝对不会让人找了这么许久还不现身。以她的轻功,若遇不测,即便打不过,亦足以逃命。她主动外出且不归的可能性极小,那么最有可能就是有人在昨夜趁着夜色将人给偷走了!

周雪桐晃一晃昏沉的脑袋,后背一凉,大惊失色——自己这种状况,分明是中了迷药一类!她本就是精于用毒,通药理之人,竟着了别人的道!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连忙穿上鞋子,向童千姿道:“糟了!肯定是有人昨夜迷晕了我与竹英姿,把她给抢走了!”

童千姿不解地道:“谁会抢她?”

是啊……谁会抢她?若是为财,可没有必要将一个大活人带走。若是为色,竹端绮还有我,可都在竹英姿之上!除非……”

“除非什么?”童千姿连忙问。

周雪桐却不回答,穿上鞋子往外走。外间是昨夜她与梁薇说话的地方。地上破碎的茶具已被清好,撕坏的画像亦被收拾了,仍然用昨夜她拿来的包袱包了。她心内一阵狐疑,抓起那个包袱便出去了。童千姿问的问题没有回答,连忙跟上。

周雪桐一路跑到客店门口,见到正焦急地向往张望的端绮才停步。外面正飘着雪花,空气干冷,周雪桐吸进一口冷气,心中更添了一层惧意。童千姿追了上来,仍旧问:“周雪桐,你刚说‘除非’,到底除非什么?”

周雪桐盯童千姿一眼,用眼神威胁她不要再啰嗦。然后举着包袱,向端绮道:“屋里摔碎的茶具,还有这幅画,是谁收拾的?”

端绮不明她此时何以关心起这些来,不快地道:“我临睡前去看英姿,见到屋子那样,便收拾了一下……”

“昨夜收拾的?”周雪桐心里的怀疑渐渐落定,“我平时根本睡不着,你若在不远处收拾碎瓷片这类东西,再小心也会发出响声。但凡

一点响,对于我来说都是巨响,可是那时我竟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可见,我是在那之前便中了迷药……”

端绮一听这话,大惊道:“你是说,昨夜有人用了迷药……那英姿……”

周雪桐点一点头,长吁一声道:“应该就是被昨夜来的人带走了……”

“那会是什么人?!”

周雪桐沉吟半晌道:“能够用那么高明的迷药,迷倒我,从我身边将人带走,这人很不简单。而竹英姿她……若不是知道她的那一层身份,带走她又是何用?如此说来,唯有他了……”

“谁?”

周雪桐心怀同情,望了端绮一眼,叹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一定会找到她。至于竹英姿的安全,你尽可能放心好了!”

端绮喜得道:“你既能找到她,那便劳烦姑娘带一下路!”

周雪桐将头一摇道:“我只是有些头绪,去哪里找还没有个定论。此处离京城我外公的将军府最近,你们可以先去那里等着。至多三日,我便能找到竹英姿,会以飞鸟传信,你们尽可放心!”

“既然如此,姑娘便带上我们一起找,也多个帮手!”端绮坚持着道。

周雪桐不耐烦地道:“叫你去你就去,我向来独来独往,身边多一个半个人,不是帮手而是累赘!”

童千姿怒道:“你这个人真不讲理,自然是多一个人才多一分力!”

周雪桐冷声道:“在我这里偏不是!”懒得多废话,便跨出门去,足下一点跃向空中。

端绮连忙追了出去,外面地面上刚铺了一层薄雪。端绮平生少见落雪,心中又焦急,一脚踩下去,脚下一滑,身子便是一个趔趄,竟将脚给扭了。童千姿扶她一下,端绮让她不要管自己,她便施展轻功追着周雪桐而去。

端绮强撑着站起,扭到的是左脚,正剧烈地痛着,向前走了几步。她的右腿本就跛着,如此一来,当真是寸步难行,更别提地上一层薄雪,最容易将人滑倒,便又摔了一跤。那时,周雪桐与童千姿的身影早消失在风雪之中。

她跌坐在那里,心冷如铁。离开五峰山重新上路时,她正为这种久违的,只是他们一家人安稳赶路的感觉而温暖,还以为一切重新开始了。谁知第二天便遇到了这种事!她又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两腿又冷又痛,禁不住落下泪来。

子靖在外面找了一圈回来,见姐姐站在客栈门口,身上沾着泥水,正伤心落泪,连忙走了过去。一见姐姐红红的眼睛,那句“英姿妹回来了没有”,也没有必要问出口,只是关切地问:“姐,你摔倒了?”

“姐姐没用……”端绮泣道,说完这句更难以控制,“之前,英姿为了我而找那劳什子药,历尽艰险。好容易一切都过去了,好好地睡了一夜,还把人给弄丢了……现在可好,走两步摔两步……我真是没用!”

子靖心疼又难过地道:“姐,你别这么说!”

“早知这一路会有如此多的艰险,我们何如就留在家乡,寸步不离!”她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崩塌了,再也承受不住,双手覆面,立在那里痛哭起来。

子靖从未见过姐姐如此,寒风吹进眼中,他亦觉眼中酸冷,劝告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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