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九金凤

不久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飘然来到,说他自海上来,夜观天象,月宫中的一位仙子转世投胎,在这个方位降生,故来寻访……

又听到这里,梁薇在心里倒忍不住笑——这是圣旨还是志怪小说,写圣旨不需要遵照事实吗?倒想要看看念的人会不会笑场,便下死眼里往庄严地站在那里的传旨官看了两眼,原来是宋乾顺!顿觉索然无味,直盯着他,听他继续念。

在那个明黄绸上,她被仙翁带走了,跟随仙翁学道。如今学有所成,又已成年,经仙翁指点,应当还俗,于尘世中历练一番。所以,皇上封她为“素节公主”,迎接回宫。

念完了,宋乾顺将圣旨一卷,指望着她过来接旨。梁薇也不知跟谁赌气,不仅不接,还将双臂往胸前一抱,一脸气愤的样子,十分傲慢。

宋乾顺有些慌了神,双手捧着圣旨,提醒道:“公主,请接旨!”

梁薇对于违抗圣旨没有概念,不懂那是天大的罪,天不怕地不怕地咬牙赌气,道:“让里面编的那个仙女来接吧!”

宋乾顺可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吓得慌忙跪下,高举圣旨道:“请公主接旨!”

他一跪,梁薇的目光得以飞跃出去,因为她较劲不接圣旨,诚惶诚恐跪着的人可真是多!

其中包括了陈广生,还有郭家兄弟。郭岸行在这之前,对于梁薇的身世一无所知,直到现在宣读圣旨,他才知道原来这个清秀纯真的小姑娘,背后有那么多迷团!他当真无法理解,抬起头带着疑惑与惊讶,以及另外一部分说不清的东西的眼神望着她。

梁薇遇见他这目光,能够想象得到子靖听就这件事后,流露出的同样的目光。一颗心“扑通”一声掉进了冷水里。她用祈求的目光回望着他,在心里道:“求求你,别这么看我!仿佛我是一个高不可攀的陌生人,不可以这样……”不知不觉间已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郭岸行没有听到这声音,看了这一眼后,连忙又将头低下。他这一低头,在梁薇这里变成了被拒绝的意思,步子不禁一顿,正好停在宋乾顺身边。

宋乾顺小声唤着“公主、公主”,待梁薇将头转过去。他才又低声道:“公主,您说的要求皇上都已经答应了,还请公主接了圣旨随微臣回宫!”

梁薇迷茫地反问:“我的什么要求?”

宋乾顺只知传话,便道:“公主回宫,皇上自会向公主说明。”

梁薇眼帘微垂,明黄绸上绣的龙纹熠熠闪光,她好奇地想,在梦境里我爸爸应该和现实中一个样子吧?他穿古装的样子会不会更帅气?在这里,他不只我这一个宝贝女儿了,还会不会如现实中那么宠爱我?她也真的很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惶惶乎乎地伸出白皙的手,向那刺目的明黄绸卷而去。宋乾顺稍稍往上一递,她便算是接了这圣旨。无数人高呼:“素节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多么荣耀,而她却只觉得凄凉。

她又是梁薇了……

可是,却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重回梁家,她的姐姐与子靖仍姓竹。她手拿圣旨,悲伤地想,子靖认回自己的亲生母亲,明知这样便可以

和姐姐结婚,长久的暗恋终于照进现实,心里也不见得全是开心吧!她体会到了,原来竟是这种酸楚的感觉,因为突然之间我们不是一家人了……

五峰山上正办丧事,不适宜从此地出发回宫。已在山下包了一家客栈,她需要在那里做短暂停留,换上盛装便出发回宫。在极短的时间里,从宣旨到仪仗队全都到位,很显然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并为她留了一个空隙,只等找到她这个人,便将她塞到那个位置上。

她被自己根本不认识的,连气息都陌生的人簇拥着往山下走去。走到山门那里,周雪桐在后扬声喊:“竹英姿,你等一下!”

她停住步子,无数人都跟着停下。她转头,无数人也都跟着转头……她也伫立在一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上了!

梁薇用冷漠的眼神望着急奔而来的周雪桐,冷冷地道:“我的名字,不再是‘竹英姿’了……”天啊,这可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可惜不再属于我了——她这样想着,心里又是一痛。“我的名字是梁薇——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她说到这里,双眼泛起委屈的泪花,是因为周雪桐没有帮她,还是因为无论梦境、现实自己都不能得偿所愿?她可不会计较得这么清。

周雪桐走近她时,脚下速度骤然变缓,叹着气走到她面前道:“竹英姿,我还要这样再叫你一次。还记得那个六个响头吗,你若是梁薇,我向你下跪天经地义,而这六个我得还给竹英姿……”她一曲膝便跪倒了。看似比梁薇更高傲的人,跪得可比她容易多了!

梁薇无力地道:“这又何必……”

周雪桐即便跪着,也显得身姿挺拔,抬头望着她是不屈不挠的神情。她道:“竹英姿,我有家人,也有朋友。若是做一件事,对家人好,而委屈了朋友,我只好选择前者。你明白吗?”

梁薇明白,她口中的这个家人专指她的爷爷周潜光,而朋友自然是自己!陈广生的不理会,陈家二子的无心纵容,令郭茜痕丧礼的影响力扩大到大梁之外。周潜光在暗中收拾残局,她与郭川泽便要用她的事转移一下公众注意力。

家人之间的默默守护,梁薇比谁都明白,于是点点头道:“我明白。若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爷爷!周雪桐,你没有帮助‘竹英姿’,她从此就从世上消失了,剩下一个梁薇,你还愿意让她成为你的朋友吗?”

周雪桐双目明亮得异常,望了她一会儿,弯起嘴角,戏谑道:“待我祭奠了那个消失的人后再说!”说完郑重而认真地叩起头来,要还给梁薇。只是那时梁薇这六个头磕得委屈且怨愤,她倒是心甘情愿的。

旁人不解她们之间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所谓哪般。但顾及两人身份——周雪桐恶名远扬,梁薇是新晋的神秘人物,都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不敢贸然规劝。

梁薇看她叩头,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待她叩完之后,伸手扶她起来,趁机在她耳旁小声说:“帮我姐他们脱身,我有办法既得了自由身,还能让事情闹大,把全天下的目光都吸引来。你帮我,我帮你!凤尾城会合。”

这极为弱小的声音,既便内力高深之人也未必能听到,而周雪桐耳朵灵敏,

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周雪桐右眼一眨,表示成交。那一眼眨得可真是妩媚,梁薇心里又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好主意而激动,心里突地一跳。若不是许多人在旁,她肯定要喜得抓耳挠腮,拍着周雪桐的背道:“小姑娘,真是好样的,一点就透!”

然后,梁薇便来到客栈。客栈周围的小摊位、行人早被赶走了,路上扯着黄布挡着,所以她一眼望出去,景物单调,死气沉沉,毫无趣味。她身边围绕着从宫里来的,满身珠翠、遍体绫罗的宫女、嬷嬷。她们一个个都还很年轻,按照仪制所化的妆容也都干净漂亮。全都脚步轻盈,动作轻柔,气质温顺。

梁薇那双年轻有活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时,她们会不自然地一笑。那带着羞涩,嘴角上扬的角度拘泥在一定范围里的笑容,梁薇在现实中只能在电视里看到。总之,她们个个都是古典美人!

梁薇虽看得新奇、有趣,所向往的也只是表面。这些人被困顿于高墙之内,大概不知道这世间的美丽,远远不只存在于脂粉、发髻、首饰与丝绸上。她从很小的时候,就陪着爷爷看书、登山。她爷爷指着书中的优美句子说:你细想一想,这句子多妙啊;指点着山川道:你细看一看,这景色多美啊!

她追随着那双睿智清亮的眼睛,眼界也越发开阔。她不能只读一本书,也不能只看一个地方的春夏秋冬;她没有环游世界的强烈愿望,但绝对不能困顿一处!她要逃,一定得逃离!

从沐浴到更换衣物,她都表现得很温顺。开始梳头,她就不高兴起来。好好的头发,又是卷,又是编,弄得她替头发疼。宫女将首饰一套套排列起来,一套金凤镶宝衔着嫣红宝石的钗共有九枝,光芒闪耀。她拿起一枝来,掂在手里很有份量,惊声问:“这九枝都要戴在我头上吗?”

嬷嬷回道:“公主身份贵重,这是按仪制要戴的。”

梁薇哭笑不得,望了一眼挂在那里,过会儿还要穿上身的礼服外衣。它用了数不清色彩的绣线绣满了花纹,沉重、坚硬,简直就是一身华丽,色彩绚烂的盔甲,冷笑道:“我本身才九十斤,不够贵重,所以要将这些东西加上身?把它们给我当纸笔用,我也不稀罕!我可以少穿戴一些吗?”

嬷嬷慌得道:“公主说笑了,都要穿戴上的!”

梁薇撒娇道:“少一样,好不好?你看我,平时连绣金银丝线的衣服都不穿,我嫌重。这么多东西,要把我压矮的。”

嬷嬷也是哭笑不得,陪笑道:“公主这真是为难奴婢了……”

梁薇见如此不行,便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扔东西。什么耳环啊,钗啊,戒指啊,扔一样,满屋子侍女要赶紧捡起来,又是劝又是跪。她哭了一阵,被人劝住了,抽抽噎噎地道:“你们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一时间,我实在不习惯自己这样……”

经过方才那一番闹,听她如此一说,众侍女都长吁一口气,觉得她只要不像方才那般怎样都好,于是纷纷退出。

待她们退出,梁薇一跳而起,抹一抹眼泪,把她扔了又扔,侍女捡了又捡的九枝凤钗,找一块绸布包了起来,系在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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