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暮霭沉沉楚天阔

太阴教教主自知自己那点小心思没有瞒过白玉道长,既然瞒他不过,只能凭实力把他留下来了,他纵身拦在白玉道长前面嘿嘿一笑,道:“人家都说泰山派的掌门人如何机智了得,本座一向不信,今日见了,果然不错。不过,本座要把你拦下来,只怕你也无法脱身去追他们。”白玉道长挺剑挑开太阴教教主横剑拦路,道:“滚一边去,待道爷杀了那些三脚猫再来料理你。”

不曾想那太阴教主却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巧借白玉道长剑锋力道,然后再跨前斜挑,把白玉道长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的。白玉道长一愣,这魔头剑术如此高明吗?要是自己,在这一瞬间,也想不出对策,他居然不退而进,死死地挡住了去路,使得自己不想和他比剑都不成了。白玉道长道:“既然你执意如此,老道便陪你耍耍!”

他手握剑柄,立于华山决顶之上,清风吹拂着他老旧的道袍,混浊的眼眸中闪烁着剑气,杂乱的白发在风中如枯草一般飘零。在那瘦骨嶙峋的身影下,穆云平仿佛看到了七八十年前的一个白衣夜行年少郎,一手掌着杀人剑,一手端着“迷魂汤”;白昼江湖杀,夜里闺阁眠。

脚踏青浪头,世间浑无敌!

穆云平佩服地说道:“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我好像看到了白玉道长年轻的时候了。”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康袖清道:“哈哈!掌门师伯除了风流多情这一块不好,其他地方都好!”作为一代传奇,白玉道长一剑在手,双袖龙钟,在几十年前便已经名震江湖了,那一手令神哭鬼泣的剑法更是后辈们景仰不已的。

太阴教主见白玉道长浑身杀气四起,傲然挺立!心中大喜,这些年他早就想和这位威震天下的“剑痴”一战为快了。太阴教主道:“白玉道兄,出剑吧!”

太阴教的声音完全没有一丝害怕,而是一种兴奋和期待,是渴望和这白玉道长一战的畅快!众人也不再去追赶那些玄真派和太阴教的人,而是驻足仰望着那高大如山的二人。楚剑寒心道:“听闻白玉道长黄龙剑术天下无双,且看这太阴教主能否逼他使出来。”

张道玄则想:“这白玉道长自从孙过庭死后,几十年来无敌手,今日这太阴教主剑术也是高明得很,且看上一看。”

白玉道长面色凝重,然后对太阴教主道:“为了避免殃及池鱼,你我到落雁峰一战!”然后不等太阴教主搭话,白玉道长身如孤鸿翩然,只见他脚尖轻点地面,身子竟是一跃千丈,几个踩踏,便已然消失在了镇岳宫所在的谷地之间。众人一阵唏嘘,这白玉道长这轻功属实太好了吧!

太阴教主哈哈大笑,道:“好!也只有你白玉是我的对手了!哈哈哈!”他桀骜地狂笑几声,也是腾挪几下,如一只黑羽雄鹰,便跟随着白玉道长的身形追了上去。众人见这世间的两大高手消失了,便嚷嚷道:“咱们追上去吗?”“那自然是要追的,你没有听说过白玉道长剑法惊天地,泣鬼神吗?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别人还在争论要不要跟上的时候,楚剑寒和张道玄率先追了上去;紧接着便是武阳师太、司空桦、空净、崔归海、高季辅和其他各派高手。穆云平也对这白玉道长的剑法十分向往,便道:“康师妹,我们也跟上去,看看白玉道长的神技如何?”

康袖清点点头,她到泰山派十五年了,也没有见过掌门师伯白玉认真地动过手。今日有人能激起他一战的兴致,那也是难得。因为他们轻功没有那些前辈高人的深厚,而且内力也不足以支撑他们脚踏青石而一跃千丈,所以他们只能一步步走出这山谷。

过了片刻,他们便来到了落雁峰,这落雁峰是华山的最高峰,因为在南面,所以也叫南峰。那些先他们来到南峰的前辈高人们都已然找好了观看的绝佳位置,穆云平小跑过去,挤进人群里面去,只见那最险峭的地方早已经刀光剑影、杀气冲天了。穆云平傻傻地看着那二人剑光声动,内力转化成剑气,纵横在这绝壁之上。

白玉道长一手长剑舞得不见剑影,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斧钺之声。那太阴教主也是不遑多让,手中黑色长剑游刃有余地穿梭在白玉道长的剑刃之中。张道玄抱着长剑,看着这两人无敌于世间的剑法,由衷地说道:“绝代双骄!一时无两啊!”

作为天师府的天师,也是龙虎山的第一高手,张道玄一向看不起天下剑士,但是今日得见白玉道长和太阴教主的争斗,他知道自己一定不是二人的对手,那岱宗神剑有劈山裂石之神威,除了这太阴教的教主可以匹敌,复有何人会被他视为对手?

空净大师摇摇头,他知道白玉道长此时的心情,道:“白玉道兄今日又寻得可以全力一战的对手,看似面色凝重,实则心中欢喜得很呢!”

在此暮霭沉沉之际,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落雁峰之巅大战一场,可谓酣畅淋漓。白玉道长剑招如鬼影神迹,而太阴教教主则是驾轻就熟,不可一世。白玉道长与太阴教主对拼一招,二人各自借力退到一旁。白玉道长挺剑傲然道:“不错,你是老道这三十年来遇到的第一个对手。”

那太阴教主抖去长剑上的风霜,如同一棵寒风之中的青柏,他道:“白玉道长,你也是我在这三十年来唯一的对手。”

白玉道长哈哈大笑,仿佛又年轻了三十岁,那意气风发的豪迈之情已然是控制不了了。白玉道长欲言又止,他片刻之后才说道:“你的剑法奇高,很像……可惜……”

太阴教主嘿嘿邪笑起来,他抬剑指着白玉道长,说道:“哈哈!天下学剑之人,哪个不是他的信徒?哦!你白玉道长不是,你和他争锋了几十年,专门自己创了可以破解青蛇剑法的黄龙剑术。白玉道长,难道现在的我还不配领教一下那传言之中的黄龙剑术吗?”

白玉道长仰天一叹,他眼神中神情复杂,然后周身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他那白色的双袖在内力的鼓动下,如两条狂舞着的巨龙向那太阴教的教主咆哮起来。白玉道长哈哈大笑起来,有酣畅、有悲苦、有无憾。

大伙儿看着白玉道长一身陈旧的白色道袍开始猎猎咆哮,个个心惊胆裂。楚剑寒不可思议道:“这……区区凡人之躯,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吗?所谓的黄龙剑术便是将内力全部注入到双袖之中,然后以袖摄剑。如此剑术,只怕孙过庭在世都要自叹弗如了。”

张道玄摇摇头,白玉道长这一手双袖龙钟使剑气,只怕不比那传言中的裴旻剑法差多少了。自己再练五十年,未必是白玉的对手。他由衷佩服道:“要是孙过庭还在人世,只怕这剑神之位,也恐难保了。”

武阳师太昂首看着这个当年一起逍遥江湖,恣意纵酒的不羁白衣少年,如今依旧侠气万丈,剑指苍穹,心中不免动容起来,当年巅峰时期的孙过庭也不过如此吧!她嘴唇蠕动,震撼地说道:“他至始至终最爱不过手中三尺剑,最喜不出孙过庭。”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这种喜欢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对剑道巅峰的一种向往。只是白玉比他们都要痴迷,更加执着。他年少便是泰山鳌头,下山便是同辈魁首;直到他遇到了孙过庭,丢掉了这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从此白昼杀伐剑声动,夜里青楼酒肆醉,潇洒大度,不拘于行。以至于二十几岁还被师父扒了裤子打屁股,世人都以为他性情豪爽豁达,其实他只是想与那人比剑,把曾经属于自己的剑道魁首拿回来。只是孙过庭死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那回来了,就连那为孙过庭“青蛇剑法”和“掀涛剑法”创的“黄龙剑术”都隐没在了心中,再也没有使出来过。

而今日,华山之行,这个剑术通天的太阴教教主,再次让他回忆起自己昔日游戏江湖的快意恩仇,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和孙过庭斗剑的时候。一时之间,胸中剑气万万千,一朝释放如那滚滚黄河,顿失滔滔。白玉道长昂首踏步,轻盈地说道:“便让你试一下这黄龙剑术的风采!”

太阴教教主看着意气风发的白玉道长,心中那份激动已然是按耐不住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白玉道长,找你做本座的对手,果然不错。”然后他剑影如同山舞银蛇一般隐没又乍现,出奇而诡异,剑走偏锋而堂堂正正。那滚滚的剑气排山倒海,却也不弱于白玉道长的“黄龙剑术”。

武阳师太和白玉道长皆是脸色巨变。而其他人比之二人都要年轻一些,修为也弱了些,所以自然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只是觉得这太阴教的剑法不比白玉道长差。武阳师太不可思议地欲言又止:“这是……”

白玉道长面色绛紫,凝重道:“是你?”太阴教教主嘿嘿一笑,道:“嘿嘿,被你认出来了。不过也不只是你认出来了吧!武阳师太估计也心中有数了。”白玉道长点点头,武阳师太年少时便聪明伶俐,自己看出来了,不相信她没有看出来。

白玉道长语重心长地道:“如此也好!来吧!”

穆云平感觉白玉道长心绪复杂,他即是心痛,又是心满意足。看来这个太阴教的教主还是和他认识的人,但是什么原因使他不愿意吐露这太阴教教主的名字呢?白玉道长一袖摄着长剑呼呼飞舞,一袖随风摇摆,如龙飞,似蛇舞。

太阴教的教主右手持剑迎上,一时之间,那滚滚炸裂开的层层气浪排山倒海,举世无双。穆云平环抱着自己的长剑,心中想什么是剑客?剑客边应该有着“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万丈豪情;剑客便应该有“匹马飞踏南北雪,剑落长空天下惊”的无敌剑术。而白玉道长,无疑就是这样的剑客。虽然这太阴教的教主剑术不比白玉道长差多少,但是他作为魔教太阴教的人,一生不知道杀戮了多少无辜,所以穆云平打心里瞧不上他。

既然不见当年纵横天下的孙过庭,那今日得见令群雄束手的白玉道长全力施展黄龙剑术,那也是三生有幸了。那双袖龙钟飞舞长空,剑光闪烁,简直是世间最为绝妙的剑术了。那长袖控制着长剑,如同顶尖高手用手握着剑柄击杀一般灵活,如此又可以格开与敌人的距离;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杀了对方,而对方却无法近自己的身。如此打斗,白玉道长便已经立足于不败的境地了。

太阴教主疾挥长剑荡开白玉道长的攻击,已然是满头大汗。但是他没有一丝退缩,反而是欣喜地高呼:“痛快!痛快啊!本座闭关三十年,今日才是最为痛快的。”

白玉道长身形闪烁得飞快,一会儿在这个方位,一会儿出现在那个方位,但是皆是龙钟使剑,剑光横斜,太阴教每一剑都能及时地荡开,然后猝不及防地向白玉道长掠了过去,然后剑锋上挑,直切他的双袖。白玉道长不慌不忙,剑锋急收,格挡在他的剑刃上,然后奋身疾出,伸手握住了剑柄,向下重压,那滚滚的剑气向太阴教主压了下去。

太阴教主连忙抬脚踢开白玉道长的长剑,然后闪退。白玉道长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痛快啊!今日一战,老道梦寐以求!”然后双袖再舞起来,剑声吟吟,连绵不绝。

二人约莫战了一个时辰,夕阳落入地平线以下,天际残存的晚霞如同即将消散的生命一样垂垂老矣。太阴教主生猛地荡开白玉道长的长剑,白玉道长化掌为指,指尖续集了浩荡的剑气,然后奋力向太阴教主爆射而去,那太阴教斜刺了白玉道长右手一剑,但是自己却被白玉道长那霸道无敌的一记剑指戳到了胸口,但是那剑指到他胸口之处时,白玉道长终是不忍,然后捏碎了那剑指。

太阴教主见自己胸口居然毫发无伤,知道是白玉道长手下留情了。他心中震撼不已,双手抱拳道:“黄龙剑术,果然天下第一。白玉道长,也配得上这剑道魁首之名!”然后他从自己怀中摸出来一只精致的青花瓷小瓶,然后丢给白玉道长说:“我这剑上临来之时涂抹了毒药,这是解药。算是报答了你这一剑不杀之恩!”

白玉道长接过那小瓷瓶,苦笑一声,说道:“呵呵!你居然在自己的剑上涂抹了毒药?罢了罢了!今日再见如此高手,心中不甚欢喜。你们魔教中人一向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我不会放你离开华山的。”

那太阴教的教主哈哈大笑道:“哈哈!我虽然剑法不如你,但是我要走,只怕你也留不住我。”说完看了一眼绝壁落雁峰悬崖,然后纵身越了下去。众人追了上来,除了看见那黑色的袍服在风中呼呼地变小,其他的便看不清楚了。

穆云平跑到白玉道长跟前,见他右手出的衣服已然染成了暗黑色,道:“这老东西果然在剑刃上涂抹了毒药,实在可恶之极。”水镜道长连忙道:“师兄,那太阴教主不是给了解药了吗?赶紧服下吧!”

白玉道长却看向穆云平,笑道:“小子,我这一手双袖龙钟舞飞剑可了得?”穆云平嘿嘿一笑,说道:“只怕这天下第一剑谱之名就此易位了。”

白玉道长握着自己的伤口笑道:“那倒不至于,我这双袖龙钟虽然气势如涛涛巨浪,但是还是无法破开裴旻十八剑。你现在还无法极致地运用那剑术,是因为你还没有掌握剑道的奥义,当你掌握之后,那我这黄龙剑术也不过是杂耍而已。”

穆云平嘿嘿一笑,他向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剑法能练到什么程度便练到什么程度,也不是说非要把它练到天下无敌的地步。二人并肩看着即将到来的夜幕,这只剩下一丝青红的晚霞,让人心情格外轻松。白玉道长拍了一下穆云平的肩头,说道:“老道真希望和你一般的年纪,然后一起再入江南看那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再入天山折梅,陈酿美酒。”

穆云平对白玉道长坦然逍遥的性情十分佩服,他笑道:“小子也是如此想的,没有白玉道长纵剑放歌的江湖,都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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