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走在一条什么路上，但低着头的人太多了，甚至于她只能低头才能看到这些人，她恍惚的看到街上散发着黑烟，她便抬起头，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去何方，更不敢问，只觉得眼前这人青面獠牙，更不敢跑，她迷离的走在黑压压的街上。
前面蹲着一群人，有的卖孩子，有的还争相抢价，你降价我也降，还有人顺着一路拉到个人就嚷，“卖孩子，你看多乖的孩子啊！他读过书认识字的！”小姑娘害怕的低着脑袋不敢出声，这时竟是这青面獠牙的人握着她的手。
小姑娘依稀看到一个面熟的人，从自个身旁走过，是两个人一大一小，小姑娘转身一看，竟是母亲和哥哥！
“娘！哥！”
两人没有转过头来，继续低着头走着，似乎早就遗忘了这个孩子。
“娘！哥！”
小姑娘奋力的喊着，青面獠牙的人神色凝重，反手抱起孩子捂住嘴，孩子拼命的挣扎着，男人使劲的拖拉，这时男孩转头看到了姑娘，立刻指着这边要说话，谁知道！
那一幕女人和男孩过来与小女孩重逢的温柔情境像是玻璃片重重的摔在地上，女人竟头也不回的拉着孩子走了，越走越远，模模糊糊的身影与暗沉的天光融在一起，像是发了毛的残食。
“娘，那是姑娘。”
“哪有什么姑娘，怕是瞎了你的狗眼，快走，快走！”
愚蠢的事比没有人性更令人痛心，谁知过去几个年头这个母亲还在暗自为女儿祈福，希望带走她的是位好人家，她哪看到男人把女孩抱起仓皇逃窜的场面。
但在这之前她都只为自己和儿子祈福，就算流落街头。
小姑娘第一次被带到这么个地方，人很多喜笑颜开，那么快乐的个地方为什么来这别人还给钱呢？青楼到底无情还是有情呢？
小姑娘眼睁睁看着一个脸上浓妆艳抹都挡不住松塌的肌肉的老女人，张着嘴和那个男人嚷嚷，大意就是钱的事，自己却也听懂了些。
“五百两？你疯了吧！这么个世道你还想要五百两？二百两，爱给不给，老娘还懒得调教。”
“不多了，二百两还不够呢，五百两值，你看她那妮子模样，这个年纪，不多了。”
却也有不懂的。
“这妮子又不是自个来的，你那半道子的途径，出事了还得我给你擦屁股，她什么也不懂，我还得教，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世道，卖肉的比吃肉的还多。”
“不多了，青皮妮子小雏雀，大价钱不亏你的。”
小姑娘也似懂非懂的又不敢插话，她事后才知道青皮是长的俏脸蛋的意思，小雏雀那就是处女还小的意思，都是些人话被越改越下贱。
不过这两人的说话倒是时不时挺有趣的，小姑娘也听不腻，在门外边玩石子边听，只是过了门口的月亮似乎比这房里的灯要暗一些，云黑压压的，树的影子都看不清。
“好，三百，就三百。”
只见男人跳起来，是磨嘴皮子都功夫不及女人，气的快跳房梁上去了。
“真是个杀价的活阎王，我算是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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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也连忙招呼道。
“不少了，不少了。”
男人走了，只留下小姑娘一人在门口站着，那么大的院子，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站也不是，蹲着也不是。
“丫头，进来。”
直到那半老徐娘开口才前脚一步后脚一步的走进来，战战兢兢看着这个满脸胭脂水粉，像极了吃人的妖怪的半老徐娘。
“丫头，几岁了？”
“十五。”
“十五也不小了，以后你就叫我妈妈吧，就让红莺教你怎么做事，我这不养闲人。”
小姑娘轻声答应，“嗯”心里却暗自难受，谁知这是个什么地方，这又是个什么人，想到以后只能在这地方过了，就难受的抽泣起来。
“哎，你哭什么啊？不会亏了你的，就你这爱人的脸蛋，哪个男人不喜欢啊？”
“我…我我想我娘，我哥。”
“都到了这地方了，你想有什么用啊？我花了三百两银子把你买了，还得把你送回去？”
孩子一听三百两不敢哭了，也还不起啊，一想自己被卖了，还是忍不住流泪，难受。
“哎呀，真糟心窝子！你哭啥啊，你家人都把你卖了还有啥好哭的？”
“我是走散了的！”一听到这哭的更大声了。
“得，不许哭！”孩子还真听话，一吼就没声响了，“想吃饭就好好干，不好好干就没饭吃，跟我来。”
这个女人把姑娘带到一个房间，让她进去先休息，洗洗身子把衣服换了，女人进去掺水。
“水好了，洗好出来。”
小姑娘洗好，换好衣服，感觉变了个人一样，那身破旧棉布脱下时，她居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坦，仿佛在家中也没那么身心放松过。
这是秋天的夜风，一袭袭凉意如此安静，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那个原本纷纷扰扰的小地方，就这样没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是啊，到底叫什么呢？忽然连自己也忘了，只觉得有个人一直在问，“我叫什么名字？”
“依汐。我叫依汐。”
老鸨点点头，牵着姑娘的手，夸赞说：“有你这脸蛋还能勾不到人？依稀…好啊！依稀旧梦，就叫依稀。”
“我哥哥说我是靠水而生，所以叫依汐。”
“那不行，我看就叫依梦吧，这样的名字好听点，吸引人。”
虽然心里十分不满，但表面上是点头答应了，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这样睡着了在青楼的第一夜。
此刻灯火通明的楼房外，楼门上挂着的沁香楼招牌，在灯笼下格外幽艳。
第二日一早，一个打扮的一身高贵的女人带着依汐走在走廊上，依汐一看自己仿佛自己也高贵了起来。
依汐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只听她念叨脑子就怪乱的了。
“你要记住你不能自视轻贱，你可以不和他们入房，但你歌舞、琴曲得会一样，我们不是有啥给啥，一是看他们喜欢什么，二是我们想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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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汐听的云里雾里的，只能频频点头。
“你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来就只能入房了，还得找几个看得上你的，我们这光靠身子吃饭的也有，如果你不乐意那我劝你去找羽兮，
“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不太搭理人，你要是能在她那学个五六成也够用了。”
依汐忽然觉得“那个女人”很厉害，似乎青楼是个高雅的地方，虽然自己被卖进来的，倒可能是福气。
依汐来到屋子门前，门牌挂着有沁芷两个字，门虽关着，但悠扬的琴声却透过门板，在走廊也依旧响亮、清脆。
“妈妈让我来问姐姐是不是该吃饭了。”
这一问等到琴声最后一个旋律停下才有回话。
“让妈妈开饭吧，你要是不嫌低贱就把我饭菜送过来。”
依汐哪能懂这人，牙尖嘴利还不能得罪，这沁芷便是今早红莺说的“那个女人”，连老鸨也说这人不能得罪，吃饭前得先问问她是不是该吃饭了，不是说不问就真不能吃，但却需要问。
依汐端来饭菜，先问好，得到许可才进房间。
屋子里有着两束花在两个青花瓷花瓶里，左边是桌子，桌子后面便是床，床帘是轻纱两边各一帘，女人坐右边一条小凳子，琴放琴架上，两者正好能拨弄的距离。
“姐姐琴声好美。”
依汐忽觉不搭调又说。
“姐姐也美！”
女子倒不急着嘲讽，反倒抚摸着琴弦，柔声说：“进门不先放菜饭到桌上，倒攀附起人来，不仅沁醉楼不长见，连有钱人家的小妮子也没那么不懂礼仪。”说完就又卖弄起琴来。
“是是。”依汐连忙答应，并把饭菜好生放桌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沁芷看穿了这妮子的心肠，倒也不愿理会，自个弹起琴来。
曲入耳中，雨水打入湖面，又没那么整齐，高低如游鱼在湖，婉转如世间薄凉，琴技精湛，琴声共鸣，依汐身子像是钉子钉在那站着，连动身都轻巧了很多，又像心尖舒张开针样的孔，时不时微微细痛。
一曲过后，沁芷问她：“你怎么还不走呢？”
依汐倒是说实话了：“为了听姑娘这一曲，我才没脸皮的站这，可姑娘这一曲像细细的针弹到我心里去了，现在想走都有些疼，嫌可惜。”
沁芷问：“可惜什么呢？”
依汐故作难过的说：“我早年听哥哥说，好曲要给会听的人听，才能称得上好曲，我怕我的耳朵糟践了这好曲，姑娘可是有什么故事？”
沁芷眼里都快冒出光来了，只有这姑娘如此用心的听她的歌，其他人却只嫌她技艺高超，听也只为了图乐而听，似乎空乏之中找到了一个她愿意倾诉的听众。
沁芷：“那你可愿意继续听？”
依汐故作高兴的说：“如果真能这样，那我可愿为姑娘倾尽我所能做。”
沁芷嘴角一扬，眉头一转，偏头看着琴，小酒窝里似乎有引人发醉的酒，这种美，难怪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都愿倾心于此。
沁醉楼，果真是沁醉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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