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水心仪和水冰儿将昏迷的三女共同扶到一张柔软的大床并排躺下后，便向着客厅走去。
来到客厅，只见陌绝寒正背对着二人，负手而立，似在沉思，又似是在等待。
小小的身影散发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孤寂与沧桑。
水心怡拉着水冰儿一同跪倒于地，诚心感谢道：
“今日若非有幸得恩公出手相救，我等今日必定难脱虎口。恩公在上，请受我与冰儿一拜。
大恩不言谢，恩公日后若有什么吩咐，只要在我们水家的能力范围之内，定将竭力报答。”
“不必言谢。那些匪徒本就是朝我杀过来的，我所做的不过自保罢了，
救你们也只是顺手而为。你们起来说话。”
待两人站起来后，水心仪莞尔一笑，回应道：
“恩公说笑了，无论你顺手与否，我们始终承情。
况且恩公你在交战中的指点足以令我们受用终生。
若真要细究起来，倒是我等警惕不够，露了行藏，这才惹得恩公一身骚。”
“就此打住。你们认为怎样，那便怎样吧，否则非得扯到明天去。”
陌绝寒见水心怡态度坚定，又是出于好意，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了。
随后看向目光有些躲闪，姿态扭捏的水冰儿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了？”
水心仪看了水冰儿一眼，心下了然，轻笑道：
“想必冰儿是害羞了。也难怪，这孩子在学院里也算得上是一座小冰山。
今天被你看到她的狼狈样，怕是再也绷不住脸面了。”
“这样啊。那你现在怕我吗？”
陌绝寒知道水冰儿狼狈呕吐的模样，很大程度上也是他的责任。
水冰儿闻言，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具体何意？”
水冰儿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我点头是因为我的确被吓到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血，见此情景，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而我摇头是因为我并不惧怕你。你对我们有着救命之恩，指点之情，还不吝传授绝学。
我水冰儿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况且你事先早已提醒过我，是我自己没有听话。
相反，我很感谢你教会了我一件事。”
“哦？你学会了什么？说来听听。”
“非常之时，应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
当时的十一煞显然已占据了极大优势，对于我们一行人可谓是志在必得。
光靠虚张声势，是无法惊退他们的。
也只有像你那般，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才能让他们心生胆怯，产生逃走的想法。”
陌绝寒点头说道：“想不到你在那种状态下，还能保持着对战局的清晰把控，倒让我有几分意外。”
“哼，那当然。”
听到‘那种状态’几字时，水冰儿脸上虽有尴尬神色，但她还是强自挺了挺初具规模的胸脯，笑纳了这样的评价，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再配上羞红的面色，煞是可爱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也多亏此刻站在水冰儿面前之人，是个心如铁石，不解风情的家伙，否则换个人来，只怕早已忍不住上前掐上一把，或者咬上一口了。
“说来，我先前有个疑问。可否为我解惑？”
“恩公尽管发问。”水心仪回应道。
“在我的印象中，你们女性应该很惧怕被人凌辱吧？
那么先前，为何不直接答应十一煞的要求，主动交出魂兽地图，以换取一个解脱？”
水心仪先是脸上一阵变幻后，随后对着水冰儿说道：
“冰儿，你先出去，我单独与恩公细说。接下来的话题会很沉重。你还不到应该知道的时候。”
“我不！”
“冰儿！”见到历来乖巧听话的水冰儿竟一反常态的拒绝自己，水心仪不由加重了语气。
“小姨，冰儿该长大了。
懵懂无知的生活虽然幸福，但也极为易碎。我们水家也需要尽快培养出一个强大的顶梁柱来保护这个温馨的家。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自己没能帮上任何一点儿忙。我希望在自己今后的一生中，永远也不会那么无力，永远不再有那样的心情。”
水冰儿的话，虽然是在回答水心仪，但目光却一直紧盯着陌绝寒，似是想得到更多的认可一般。
陌绝寒轻拍了下手掌，赞许道：“很高的觉悟，只不过选择这条路将会过得十分辛苦，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一定可以！”水冰儿不由挥舞了一下拳头，以示自己的决心。
看了看两人，水心仪忽地长叹一声。
“哎，也罢。雏鹰总要展翅飞翔的。倒是我们老一辈有些放不开了。”
水心仪说完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两人一眼。
看来是这次的遭遇使得冰儿成长了许多，而陌绝寒这同龄人的优秀也激起了冰儿不服输的性子。
“哎呀，小姨这么年轻漂亮，怎么会是老一辈呢？像我的姐姐还差不多。”
水冰儿笑吟吟地挽着水心仪说道。
这番话让水心仪心中非常满意，除去话语讨人喜欢的因素外，更高兴此时的水冰儿心境有所成长却没有失其潜藏的活泼天性。
“贫嘴。”
笑骂着轻戳了一下水冰儿的额头后，水心仪正色说道：
“那你就好好听着吧。不过，你要答应小姨，不能将这些事告诉你的小姐妹们，以免给她们造成心理负担。
一旦因此而急于速成，致使魂力沉淀不够，根基不稳，日后修为将再难寸进。这一点同样也是说给你听的。
不过好在恩公传你的冰心诀可以助你凝神静气，扫清心中的种种不良情绪，让你不至于因小失大。”
“嗯嗯，小姨我知道了。”
两女交流结束后，水心仪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不知恩公可有听说过我天水学院？”
“未曾听说。”
“正如那十一煞先前所说，我天水学院是一所面向平民的学院。
招收的魂师学生都要求必须是千里挑一的美女，还得是冰水属性。恩公可知这是为何？”
“不知。”
老实说，以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来回答他人，真的很难让人不怒。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们已经知道陌绝寒的一些风格。
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他一向都言简意赅，倒也没有见怪。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属于身份高贵的贵族，属于力量强大的魂师，却不属于社会底层的亿万平民。
贵族和魂师掌握了大量的资源，也拥有肆意掠夺资源的权柄。
这资源包括金钱财富，包括权力，同时也包括貌美如花的女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听到此处，陌绝寒心中已是明白了天水学院创建的初衷，心中略显凄凉的同时也发出一声感慨。
“恩公这个比喻倒是形象贴切。貌美的女子若空有一副好皮囊，很容易便会招来灾祸。
帝国的法律也只会维护贵族与魂师的利益，永远管不到他们头上去。
我天水学院无力反抗这个世道，只盼能将这些女孩子们供养成才，成为强大的魂师或者新的贵族，免遭迫害。
再不济也教会她们一点反抗逃命的本事。
只可惜，一个魂师学院的资源需求量何其庞大？
大多数人对我们的这种想法，又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杯水车薪的徒劳罢了，等哪日耗光祖宗基业，水家就将自行灭亡。
是以，天水学院的教师与资源基本都出自水家以及天水城中与水家交好的各大家族。
我们能提供的教学人员，所拿得出的修炼资源都是冰水属性。也只培养得出这类魂师…”
“因此，这极北魂兽的分布地图一定丢不得。
在出发去极北之前，我将目标区域的信息记熟后，就将地图藏于此处一个隐秘的地方。
它不仅关乎着极北生态圈的稳定，更关系着天水学院如今和未来万千少女的安危。
所以，哪怕代价是要牺牲掉我最心爱的侄女和我最得意的学生，我也绝不会把地图交出来。
恩公你可以认为我愚蠢，冷血，甚至有垄断魂兽资源之嫌，但这就是我的选择，百死不悔！
这同时也是水家历代掌图者必须要具备的素质。
只是，冰儿，我对不起你们…”
“不会，你很勇敢，令我心生敬佩之意。”
水冰儿在一旁心急地连忙摇头否认道：
“不，小姨，你没有错。冰儿如今已深知此事的重要性，换做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谢谢你的谅解，冰儿。”
“小姨，咱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呀？只是冰儿很奇怪，帝国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
我们这些低级魂师的补贴不正是帝国出资交予武魂殿发放的么？”
“呵，帝国？”
谈起帝国，水心仪不由发出一丝冷笑，似是非常不屑。
“若不是近年来武魂殿崛起迅速，武魂殿又以平民阶级为根基，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帝国会愿意出这笔钱？
不，他们不会。贵族之间，等级森严，又喜爱玩弄权术。
低层的贵族必须时刻无条件地听从高层贵族的吩咐，轻可弹劾打压，重能抄人满门。
一个帝国对平民好不好，看的不是愿意为平民着想的贵族多不多。
而是要看愿意为平民着想的贵族是否身居高位，有没有受到利益掣制。
只要高层的贵族烂了，哪怕底层的贵族多么愿意为民请命，那也都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了些毫无交集的平民去平白开罪自己的上司，断绝自己的青云路？”
水心怡接着说道：
“冰儿，你看，就你所知的数千学院中，除了我们天水学院和一个蓝霸学院外，还有哪所高等魂师学院愿意招收平民吗？没有吧！
而作为帝国人才的摇篮——天斗皇家学院这名头够正式，够官方吧？足够代表一个帝国的态度吧？
明明拥有着全国最优秀的师资力量，最齐全的修炼环境，却宁愿全部招收一些不学无术的贵族纨绔子弟，也不愿意给予奋进的平民哪怕一个名额。”
“这…”
水冰儿被水心仪问得哑口无言，只觉自己一直以来所持的三观正在不断崩塌着。
“我曾多次带领学生们去天斗城参加学院之间的比赛。
闲暇之余，也常去天斗城里的拍卖行，为家族竞拍一些魂师所需要的修炼物资。
基本每次去都能见到雪星亲王，有的时候还会见到雪崩四皇子。
而他们都在为了满足自己的肉欲，与会场中的诸多大贵族们一道挥金如土，乐此不疲地争夺拍卖场所售女奴的归属权。
冰儿，你说，这样的帝国还能指望吗？”
水心仪越说越气，眼睛也越来越红，到后面直接哭出了声。
看到水心怡掩面而泣，水冰儿彻底慌了神，她从来没想过一向乐观坚强的小姨也有着脆弱的一面。
于是，上前抱住自己的小姨，轻拍后背，助其顺心。
而受到情绪感染的她口中也带着些许哭腔，止不住地祈求道：“小姨，是冰儿不好。冰儿不问了，你别生冰儿的气了，好不好？”
而陌绝寒却默然而立，不发一言，更未有过半句安慰的话语，只是冷冷看着这件事，仿佛早已看透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
他始终认为，不良的情绪必须尽快释放。积压得久了，人就容易变得偏执，踏上邪路；更相信时间终会冲淡所有的痛苦哀伤…
他猜想，水心仪应是与某些帝国高层贵族有着一段无法释怀的深仇怨恨，才会如此失态。
只是如此腐朽的帝国究竟还能支撑多少岁月呢？陌绝寒心中忽得泛起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