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了身体, 新的一天开始，元难得的没有马上去找地方吃吃喝喝, 而是借着自己是芥子珠创造者留下的后门从芥子空间里掏出望舒这几年一直在踅摸的东西。
跳过杂七杂八的草稿, 元翻出了最近的半成品，嗯，半成品, 不是成品, 因为望舒还没想到怎么让这座城飞起来，回头肯定还要再继续改。
半成品画在一张半人高的白纸上, 计算公式与望舒为了方便而自造的各种符号看得人眼花缭乱。
元揉了揉眉心, 哪怕活了近万年也一直在学习, 祂还是得承认, 学神这种怪物永远超越凡人, 不断开拓新的高度, 而祂这种学霸只能跟在学神后面拼命学习追赶，就是追不上。
比起眼花缭乱的计算公式与符号，手稿上最吸引人的还是中间的内容——一座城。
因为吞噬了修大半力量而消化不良, 大部分精力被迫用于维持理智, 分给外界的关注与精力都下降了的元颇为讶异的看着图中的城邑。
“这城怎么变成这样了？”元讶异的看着图中三十三层的城。
图纸中的城呈倒立的圆锥体, 分三十三层, 每层的高度都有些差异, 通过望舒做的代表比例的记号可以计算出哪怕是最矮的一层也有六丈的高度。
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设计, 公式与符号、文字密密麻麻的。
鱼祂之前看到的版本, 两者之间唯一相似的也就一株树。
不同于底下三十二层全是室内，第三十三层是室外，植满草木, 其中最惊人的植物便是中心的参天巨木, 巨木的根系包裹着整座城，或者说，整座城根本就是由巨木的根系编织而成。这与之前的几个版本差异巨大，之前几个版本望舒想的都是如何将泥土带上天，巨木的根系起得只是地基的作用，这里却更像是将树木与山体结合起来了。
“修改版。”望舒说。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想到改成这样的？”
“兕子说城邑都能飞上天了，那除了单独的移动帝都的作用，还可以起到货运与救灾的用途。”望舒解释道。“大宗的货物想要从一座大陆到另一座大陆，至少也要一年半载，就这还是建立在一路顺风不发生任何意外的前提下，若是用飞的，不仅能节省更多时间，也能避免海上的风浪。而一座城哪怕只是腾出一半的空间用来运货都能让不同大陆之间联系密切起来。还有救灾，灾后救援最重要的便是时间，跑过去，哪怕是骑马也比不上飞过去。”
望舒记得辛筝说这话时对羽族的救援人手可以飞进灾区流露出了深深的羡慕。
“要满足货运与救灾的用途就必须增加更多的空间，原本只有一层的平坦地形就不太合适了，我就改成了立体城邑，到时可以务色合适的山体，将山体掏空，再让根系与山体结合，占地面积没变，但整体可用空间增加了。”
元诚恳道:“这种帝都确定是人族的帝都而非整颗星球的都城？”
要让货运功能发挥起来就必须往来不同的大陆，但其它大陆上的智慧生物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允许别人的帝都在自己脑袋上飞来飞去，必定会发明能对空攻击的东西将飞行帝都给打下来。
望舒:“我不知道，不过她既然让我设计，一些问题想来是能解决的。”
元无语。“你的脾气真好。”
换个人在付出大量心血好不容易拿出个初稿来，结果雇主提了新的要求，原本的设计被迫推翻肯定忍不住将雇主的脑袋按进粪坑里，望舒却一点揍辛筝一顿的想法都没有。
“这种城邑很有意思啊，一座可以在天空中飞翔的城，只要想像一下就美得惊心动魄。更别说她提的要求也不算无理取闹，我没必要生气。”望舒道。“人世间最浪漫的事莫过于飞到星星上，往来星与星之间，第二浪漫则是设计出一座多功能的飞行之城，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大抵就是遇见师姐与兕子。”
元道:“你的审美很与众不同，人世间最浪漫的事这种词我以前也听到过，但后半段与你不同。”
“是什么？”
“人世间最浪漫的事莫过与你一起慢慢老去。”
望舒哦了声。“这是男女之间告白时说的吧，的确很浪漫，但比起灿烂星河不免庸俗。”
元不以为然:“莱菔青菜各有所爱罢了，不过你这话足以证明你是真的掉进天文这个坑爬不出来了。”
“为什么要爬出来？星空多美。”望舒问。“难道你第一次仰望星空不曾为它的神秘浩瀚所震撼？”
元沉默了一瞬:“自然是有的，但星空之美再震撼也不能当饭吃，震撼完了我就继续去找食了。”
“那你可还记得你当年星空感受到的美？”
“自然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你仰望星空后吃的那一顿饭是什么滋味？”
“那都七千多载前的事了，哪个正常人会记得那么远的事？”
“好吧，那我们聊个近点的，你还记得你曾经爱过的配偶们长什么模样吗？”
元无言。
望舒悠然道:“你不记得七千多载前吃的饭是什么滋味，也不记得四五千载前爱过的配偶长什么样，却记得七千多年前的星空有多美，这难道不足以证明星空是这人世间最美也最浪漫的存在？你怎么不说话了？”
“无言以对。”元答，比起多年后还能捡起少时梦想的望舒，祂已经活得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算了，不聊这个了，继续聊这座城。”
“桃源。”
“什么？”
“这座城的名字叫桃源。”望舒道。“兕子起的名字。”
“桃源乐土吗？她的念头还挺跳跃的。”元说，没记错的话辛筝最开始的想法就是想要一座能解决现有问题与正在生长的新问题的都城。“但我记得古老传说中的桃源乐土最后是毁灭了的。”
不仅毁灭了，维持桃源乐土的神力也辗转落入了人族之手。
“有了更好的条件，自然要重新调整追求。”望舒道。
元莫名的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一个凡人时的事，彼时不清楚那几只神话生物有多祸害，与之为友，那期间学到过一个词:滤镜。
一种戴在眼睛上会自动忽略特定对像所有缺点，只看得到优点，甚至缺点都能当成优点的神奇之物，滤镜越厚效果越神奇。
“你心甘情愿就好。”元也不想就望舒被人压榨的问题讨论什么，当事人自己都不在意，祂掺和什么？“桃源城是吧，这座城的整体高度，超过四百丈，你日后准备去哪削一座山体？超过四百丈的山体，截面一般不会少于四同吧？”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山体是最好的，不能的话就凑合一下，山体体积不够的地方就让师姐补上，我考察过建木的根，非常结实，铜铁都没它结实，拿来当建筑材料并无不可。”望舒道。
“那你为何不干脆整体都由树根藤蔓组成？那不是更省事吗？削一座山体，还要掏空山体多麻烦。”
“我还不确定师姐蜕变以后能不能支撑其如此巨大的建筑，若是能，到时就不用削山体了。”
“也对。”元转而研究起桃源城的结构来。“第一层是，粪池？”
“人总要屙屎屙尿的，桃源城是飞行之城，屎尿自然无法马上用于施肥，需要有个处理的地方。厕与粪池连通，屎尿会流入最底层的粪池在这里发酵成粪肥，如此即便会造成污染还能废物利用。”
元哦了声，根据比例与公式算了算第一层是空间。“这粪池空间也太大了吧，是准备容纳多少人的屎尿？”
“上限是五千万人口两百日的屎尿量。”
元庆幸自己没在吃东西，不然一定喷出来。“五千万人口，人族这会儿总人口有两万万吗？再扩建一下干脆将整个人族都塞进去得了，不对，你这座城总共才多少空间，五千万人口，装得下吗？”
“装得下。”望舒解释道。“你觉得装不下是因为你考虑到了耕地面积，但桃源是要飞在天上的，食物难以靠自己耕作，空间必定会被用于生活而非耕作。而不考虑耕作所需，只考虑居住、办公与娱乐等功能，需要多少空间？”
元想了想，发现不考虑耕作所需，桃源城的空间岂止可以容纳五千万人口，再增加三四倍人口都行，只要不怕挤。
“也就是说这五千万人口都是脱产人口，一个脱产人口需要一百个人来供养，要供养这样一座都城，至少需要....五千兆农人，话说，全球人口有五万万吗？”
人族人口全盛时全球人口肯定超过五万万，但经过这么多的折腾，人族总人口连全盛时的一半都没有，如此一来全球总人口还真不一定达到五万万。
“应该没有，不过以后会恢复的。”
“就算以后超过五万万也供养不起五千万脱产人口。”
“你忘了兕子的思路？一亩地若能亩产翻个几十番，个人若能耕作十倍百倍之地，这就不是问题了。”
元:“兕子活得到那一天？”这样一座城邑需要的配套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发明出来的，鬼知道是千年还是万载。
望舒说:“我活得到。”
元懂了。“我更正，你与她之间不是她嫖你利用你，分明是你俩互相嫖互相利用。”
望舒莞尔。
元继续看草图。“第二层，生活垃圾处理层，什么意思？”
“垃圾也有很多种类的，有可回收利用的，也有不可回收利用的，在这一层进行分类，能再利用就再利用，不能再利用的就处理掉。”
“这是兕子的建议吧，你不可能考虑得这么细致。”元道。“第三层第四层，肉类冷库，第五层第六层，不耐保存的果蔬冷库，这冷库规模可真是兼具了细致与规模。”
“供五千万人口食用，还有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的，空间肯定得大。”
“有道理，但你哪来那么多冰？”
“可以跑南北极取冰，也可以自己制冰，用焰硝，但焰硝的产量不高，以后还得想想别的制冰法子。”
“第七层，耐储存不需要冷冻的果蔬储存层，只要保存期超过一个月估计都能放进去，第八层到第九层，非食物类但城邑又需要的物资，第十层，海水分离层，什么意思？”
“五千万人用水，足够将小一些的江河湖泊耗尽，不论从哪里获取水源都容易引起当地众怒，除了海洋。以你的味觉应该能尝出，只要将海水中的盐分离出来，剩下的便是淡水。”
“你有这技术？”
“当下没有，但以后可以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第十一层生活用水，第十二层生产用水，什么是生产用水？”
“这是兕子的意见，一些工坊生产时是需要消耗水源的，分开来比较合适，或许未来还可以想到办法将脏水重新变得干净，那时处理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第十三层到第十五层，粮仓粮仓粮仓，全是粮仓，这么大的空间囤粮是准备让五千万人口吃十年吗？”
“兕子的意思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且要救灾的话，粮食越多越好。”
“我觉得你最需要研究的是怎么让粮食亩产万斤，不然填不了这么大的仓库。”元看向上一层。“第十六层，农场，是你的眼睛花了还是你手写错了？”
“没错，就是农场，用来种植农作物的。”
“你刚刚还说天上种不了，且即便种得了，这么点地能种多少作物？”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还在盗趾军时路过一座城见过的蕈房？”
元想了想，很快想起了望舒说的什么。
菌是一类很常见的生物，其中可食用的部分被称之为蕈，是氓庶的主要食物之一。
雨后的时候遍地都是蕈冒出头的伞盖，吃不起粮食的氓庶多以此为食。但贵族也吃，只是与氓庶什么季节有菌类就什么时候吃不同，贵族属于夏季吃冬季才有的东西，冬季吃夏季才有的时令食物，不然彰显不出自己的身份。
贵族食蕈自然也食得与众不同，吃的不是野生的，而是自家种植的，一年四季，只要想吃就能吃到，尽管这种导致食蕈的成本比食肉还贵，但贵族嘛，要的就是一个贵，不贵显不出自己的身份。
蕈类种植技术的起源虽然无语，但在一些繁华的城邑也进入了民间，那些富庶的氓庶吃饱了自然想吃得好，吃得丰富一些，城邑里获取蕈类不方便。
需求推动发展，蕈农因此而诞生。
城邑里没有可以用来种植蕈类的土地，蕈农的解决方法便是种在特制的盆里，盆摆在架子上，一个架子有数十甚至百格，一格一盆，不占耕地且用最少的占地面积种植最多的蕈。
蕈农在蕈类生长的时节种植蕈类，在城邑里种，现采现卖。
望舒与元在盗趾军时，又一次盗趾攻破了一座大城，盗趾忙着获取物资与人手，元穿着望舒的壳子在城中闲逛觅食，无意间发现了一座蕈房。
尽管历任巫宗玉主是帝国最高统治者，享受整个帝国的供养，然这些玉主们尽管各有各的奇葩，对于物质却是出奇一致:什么季节吃什么，除了一位对兴趣爱好是烹饪的奇葩，其余人对食物的要求都是能吃且能吃饱就行。从来都不会干冬季吃鲜桃，春季吃柿子的混账事，便是那位热爱烹饪的奇葩亦不会无视季节。
玉主们真的崇尚节俭，底下人只要不是活腻味了，自不会将那些穷奢极欲的东西往玉主们面前摆，玉主们见识少自然也影响到了附在他们身上的元，土鳖元在看到蕈房时便被深深的吸引了。
望舒道:“我记得你当时还感慨，若农作物也能像蕈类一样在架子上立体种植就好了，你的想法其实很有创意，若能纵向种植，一亩地便相当于很多亩地。”
“技术问题解决了？又是以后想办法？”
“对啊，来日方长，兕子说当下做不到没关系，搞清楚未来需要什么，如此才好针对性着手，避免不必要的浪费。”
“我说不过兕子。”元继续看草图。“第十七层，能源中心？”
“息壤的能量那么可怕肯定没法直接使用，得处理得无害了才能使用，能源中心负责这个问题。”
“为何放在中间？”
“能量传递过程有损耗的，放在中间减少损耗。”
“听不懂。”
“你将烙铁放进水里，水会变热，为何？”
“自然是烙铁上的热量传递到了水中。”
“是，但水不论怎么升温都不会比烙铁最开始的温度更高，甚至烙铁只是放在空气中，它也会慢慢降温。”
“热量逸散在了空气中。”
“对，我怀疑其它能量传递过程中也会有同样的损耗。”
“行吧，明白了。”元没问技术问题怎么解决，继续看下一层。“第十八层，畜牧，自己养殖是能省不少事，只要能解决技术问题，第十九层至第二十七层，货用仓库。”
“兕子说租给商人可以补贴国库。”
“这城要真能飞起来，岂止补贴国库，说不定会是支柱收入，第二十八层，军营？”
“都城自然要有足以保卫自己的军事力量。”
元看了看第二十八层的空间规模。“我看她要的不是自卫。”
“兕子不会主动攻击别人的。”
元笑:“别人先动手，她还手将人给杀了，正当防卫，合情合理合法。第二十九层，天都，是我想的那个吗？”
“就是你想得那个。”
“那看来你未来需要研究的东西有点多，第三十层，工坊加民居，第三十一层，官序，一整层都给官序，这是要将所有官序都建在第三十一层？”
“是只有一座官序，小学大学，所有教育都在这一层进行。”
“那也很省事，但这么大的空间，莫说五千万人口中的孩童，便是所有人都塞进去都够了。”
“兕子的意思是若桃源能建起来，这座官序会对所有物种开放，让所有智慧生物的幼崽都进入其中学习。”
“不入学呢？”
“兕子颁布的法律不是写得很清楚吗？幼崽到了年龄，父母不送其入学是为犯罪。”
“虽然不同物种的幼崽在一起生活学习长大可以消除很多因为陌生而带来的冲突，但兕子的手法着实....”
“兕子比较重视结果。”
“读作重视结果写作不择手段。”元道。“算了，我也不问来日其它物种凭什么答应交出幼崽这种问题，第三十三层，花园，收费？”
“桃源城在天上飞，想要看到森林这类风景自然有难度，而人若长期生活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对精神多少会有些影响，美丽的自然风光可以缓解精神。”
“收费？”
“要维持一座空中花园肯定要花很多钱。”
“....你们想得真周到，城怎么飞起来都还没个头绪，居然已经在打算城飞起来后怎么利用了。”
“未雨绸缪，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三管齐下肯定能让它飞起来。”
“哪三管？”
“翅膀、气囊、灵力，做一双，也可以是很多双翅膀，向鸟一样扇动起来，可以让一定重量的东西飞起来，只要扇动的速度足够快。”
“那样的翅膀肯定不小，只怕是龙伯也摇不动。”
“人力当然摇不动，所以我设计了机关，可以通过机关来扇动翅膀。”望舒从稿纸中翻出一张设计图，里头是一对巨大的翅膀与一个特殊的机关，人在一个立起来的圆柱形笼子里跑动，带动翅膀转动。
“你这个笼子让我想起一些羽族养一种叫仓鼠的宠物时用来关仓鼠的笼子。”
“原型就是那个，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真的能让翅膀动起来。”
“气囊呢？”元很好奇气囊又什么神奇事物。
望舒再次翻出对应的手稿。“就是这个，我垂髫时做过实验，同样能带人飞起来，理论上只要气囊足够大，亦或是气囊足够多，灌入气囊中的热气足够多，它可以带任何东西飞起来。”
“皮革缝制？”元看着手稿上底下挂着重物，外形仿佛皮球一样的东西，看到了旁边的备注:建议用皮革缝制气囊。
“布料的可能会因为破损。”
元哦了声。“灵力的话，你是想利用御风术吧，但御风术很费灵力，带人飞起来都飞不远，何况带一座城飞起来，哪怕是巫女神力也支撑不起如此消耗。”
“我没打算只用一个人施术，一个术士的御风术托起的东西不大，但数十万甚至百万呢？”
“辛筝一定拒绝了你。”
望舒讶异:“是啊，你怎么知道？”不仅拒绝了，还让她将仓鼠笼子改改，看能不能用于纺织。
“只要她脑子没问题就不可能答应你，她要的是物美价廉的葛麻，你给的是奢侈的冰蚕丝，没揍你都不错了。”
望舒看向远方的淮阳城。“所以我如今就指着师姐蜕变后能够提供的帮助了，按照我与山鬼的设计，只要能让师姐蜕变成我们设计的模样，那祂日后就能为桃源城提供最廉价的能源。”
元嘴角抽搐。“你们真是我见过的最真挚的同门....那是什么？”
元讶异的看着远方睢阳城中疯涌的绿色。
随着身体改造进度的增加已经开始共享视觉的望舒自然也看到了元所看到的，激动道:“身体暂时还我，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