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回马枪

砰——

寂静的夜空中发出一声轰鸣。

张巡手一抖,碗中的汤洒出去一半:“投石车,燕军攻城了,速速躲避!”他大声喝道,拔出佩刀向城墙上跑去。

有人趁机扑向了汤锅,更多人条件反射的向周围的房舍跑去

颜从迁是一直站在城墙上的,她不能阻止饥饿的睢阳人,但她也不打算去喝汤。她反对过张巡这个决定,她觉得那不是一锅汤,而是通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但睢阳人太饿了,张巡亲自打开了栅栏,便不能责怪猛兽跑出来。

发动进攻的是东门外的燕军阵地,巨大的黑色石块呼啸着划破了天空。

睢阳城的城墙十分完备,每一截便有一个藏兵洞,投石车主要的作用不是杀伤,而是掩护,伴随着漫天的石块,定然会有如潮水般的燕军涌来。

张巡大声呵斥:“全军就位!准备迎击!传令兵,速速去往北,西,南三门,告知守将疏散百姓,全面戒备!”

燕军不知道睢阳城中的虚实,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发动大规模攻城了,看来是那支援军刺激到了他们。

“第一队整队完毕!”

“第二队整队完毕!”

“第三队整队完毕!”

三个不满编的百人队纷纷报告道,张巡握紧了手中的佩刀,他心里明白,这怕是最后一战了!

许远握着木勺站在在拥挤的人群中,他看见有人冲上来,顾不得汤还在滚烫着便伸嘴去喝,然后被其他人拖着双腿,抱着腰杆拉了回去。

“留给张将军他们!”

“咱们活着也没用,他们还要守城……”

“都躲起来,躲起来!”

砰——

天上飞来的石块砸翻了一口汤锅,飞溅的沸水让周围人纷纷避让,他们有很多倒下去就站不起来了,只能爬着往街边躲。

许远也被人撞到了,他感觉自己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砰——

又一块石头砸在他身边,溅射出的碎屑打在了他脸上。许远以为自己会晕死过去,但令他惊讶的是,那块石头并不坚硬,一下子就弹开了。

许远扭过头,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这是什么?”

在距离他他脑袋三尺远的地方,躺着一块油纸包着的小东西,只有钱孔那么大,却散发着浓浓的猪油和麦香,等他反应过来,那块东西已经在嘴里了。猪油的浓郁,蔗糖的清甜,瞬间化作一股清流流进了喉咙。

这是粮食!

许远哭着爬了起来,周围的百姓也有人发现了石头的秘密。

“是粮食,援军给咱们送粮食进来了!”

“咱们不用吃人也有救了,不用吃人……呜呜呜……”

“不要都吃了,给张将军他们留些!”

许远抬头看向城墙,发现张巡的背影直直的耸立在夜色之中,士卒们也在欢呼,落在城墙上的“石头”比落进城里的更多。

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将那些铁锅一个一个全部推翻在地,站在满地抢食的百姓之间,仰天恸哭起来。

颜从迁和张巡也惊呆了,他们都做好了迎击的准备,但却没有燕军冲上来,更令人惊喜的是,那些砸在城墙上的“石头”并不是真的石头,而是布或羊皮缝制的大口袋。

这些口袋比平日射进城里的石头大很多,有的落在地上砰然碎裂,在空中便炸开,大量的小麦饼,小饭团,小糖块如雨点般落在睢阳守军的头顶。

“先别着急吃!都躲起来,被打中了一样是个死!”张巡终于回过神来,大声怒喝道。许远也在街上吼着同样的话。

而与此同时,扯着嗓子怒吼的人远远不止他们两个。

尹子奇在北门,东门的守将名为虞章,安禄山时便是清夷军军使,因为打仗不太行,反叛时又不够坚决,一直也没得到重用。征战近两年,身上虚衔多了不少,管的清夷军人数却不见增加,军械也好,俘虏也好,他都排不上号,最后还是依附了安庆绪,跟随尹子奇之后,才在河南诸地补充了些新兵。

他现在很迷茫。

一开始又士卒告诉他有一阵投石车擅自对睢阳发动了攻击,他心道是哪个士卒犯了疯病,便没有重视起来,反正打的是睢阳城,又不是自己的大帐,他招呼值夜的副将过去看看。没想到这一去,这人就一直没有回来,传令兵再来禀报时,说的便是那些投石车都被唐军占领了。

虞章这才警醒起来,带着亲兵赶到那一阵投石车前面,只见五架投石车在疯狂的进攻着睢阳城,黑乎乎的石头不断地划过天空,而用来保护投石车的木栅栏外站满了人,他们手中的弓箭和刀刃全都对着外面。

“该死!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虞章拧着眉毛看了片刻,大声喝道,“撞钟示警!各校尉,各旅率,各队正,全部准备战斗!你,去北门告知尹大帅!”

这一声令下,士卒们立刻明白这是唐军抢了他们的投石车,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自相残杀,但将军有令,便是要将投石车夺回来,并且杀光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唐军。

为数不多的清夷军老兵还在睡觉,值夜的大都是新兵,他们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开始向投石车阵地猛冲过去。为了防止张巡他们前来破坏投石车,也是为了提高射程,燕军的投石车阵地都是用泥土垒出来的土台,四面围了木栅栏。

那些新兵还没冲到木栅栏跟前,先挨了一阵弩箭。

陈耀,许高,刘武和贺兰家的一个家将各自站在土台一角,指挥着防御。

“咱们虽然只来了一队人,但杀人绝不能比那些滑州猪少!你们想让那些滑州猪说你们是懦夫吗?”

“嘁,滑州的弟兄们!听见亳州狗的吠声了吗?你们若是在他们之前被突破,在地下都没脸去见乡亲父老!”

“杀,保护主公!”

赵铎站在五台投石车之间,脚边有两个洞口,里面不断的有口袋被扔出来,投石车旁边的士卒大声吼着将那些口袋甩上兜斗,前面的士卒则狠狠绳子将投臂高高扬起。

赵铎一言不发,心跳确如擂鼓一般急促,所谓兵行险着说的就是这种事。

每袋物资约重半石,一共一千石,也就两千袋。

从装到将东西投出去,在将悬臂落回来再次装上东西之间大约需要一分钟。他们只有五台投石车,也就是说,哪怕一直不被打断,他们也得扔近两时辰才能将这些物资全部送进睢阳城里。

这个任务很艰巨。

如果东门的守将反应如此之快,他们恐怕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住。

“石榴!”他低声吩咐,“去北门候着,一旦尹子奇带人过来,便速速回报!”

“是!”

石榴全然一副燕军的打扮,刺溜一声钻出木栅栏,左弯右拐,如泥鳅一般消失在了敌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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