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争执

1938年11月柏林

没有多久,府里所有的仆人就都站在了厨房里,连住在花园一禺的花匠亨利都被喊了来。安娜抱胸站在厨房的转角,细细打量着他们

管家在所有人面前站定,用他那威严的声音说:“安娜和我说,似乎有人在妄议小姐的私事”

他扫视了一圈面前乌央央的众人,眼神在看到瑞秋和乔纳斯时停了停,两人忙把头低了下去

轻叹一口气,他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若是再被我听到有人在谈论此事,立即逐出庄园!”

安娜顺着他的话说:“所有人家在雇你们的时候,都将会收到巴尔曼府的信,告诉他们你们是如何谈论主人的私事的!”

她声音不大,但常年待在夫人身边也锻炼出了威仪之态,“全柏林的人家都不会雇你们,听到了吗!”

一些显然知道了此事的年轻仆人纷纷点了点头,几个胆小的女仆紧咬着嘴眼眶有些湿润,“小姐的私事难道是我等仆从能妄议的吗?好了,散了散了,都去早点休息”,管家示意大家可以下去了

现在已是深夜,他相信自己和安娜的话有足够的威慑力让这群人乖乖闭嘴了,最好让他们回去休息了,以免耽误第二天的工作。看着一大群人慢慢走出厨房,他叫住了瑞秋和乔纳斯

两人绞着手站在安娜和管家面前,头低着。一时间没有人讲话,管家有些惋惜地看着两人,他们的工作能力出众,不然也不会被自己安排去给小姐侍餐,没想到却是两个嘴碎的,但他们确实还年轻,不是没有机会了

“瑞秋,乔纳斯,知错了吗?”,他尾音刚落,瑞秋就忙说:“我们知错了,请不要开除我们,求您了”,她声音中有一丝隐忍的哭腔

“那好,但我要剥夺你们侍餐的资格,即日起你们都是普通仆从”

两人都是一怔,乔纳斯的眼神一变再变。他为了这个男仆职位勤勤恳恳多年,没先到被身边这个蠢丫头一句话给毁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该死的女人,愚蠢的女人

两人低着头走了,乔纳斯一路迈着大步,瑞秋小跑着跟上他:“乔纳斯,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甩开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凌厉地瞪了她一眼,就猛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徒留瑞秋一个人在走廊里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厨房里,“给夫人的信拟好了吗?”,管家看向站在一旁的安娜,看着她点了点头

“烧了吧,我明日亲自打电话给老爷夫人”,安娜顿住了:“我认为这等事不适合在电话上说”

管家看着安娜眼中的坚定,最后妥协了,“好吧,但这封信明早就要寄出”,安娜点了点头,和他并肩走出了厨房

第二天一早,安娜就把那封信交给了邮差,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她咬了咬嘴唇

原想为小姐保留这个秘密,却没想到还是被捅破了,只希望小姐不要怪罪与她,不过好在这下这流言是止住了,她转身上楼查看凯瑟琳的情况

凯瑟琳刚醒,看到安娜进来忙把自己的长发拉到了胸前,把脖子遮了个严实。安娜心下明了,还是假装没看见,和平常一样和她问安。凯瑟琳吩咐她去取衣服后,她就退了下去

用早餐时,凯瑟琳有些惊讶瑞秋和乔纳斯都不在,而是两个自己面生的仆人

她忍不住问他们:“瑞秋和乔纳斯呢?”,女仆有些支支吾吾,反倒是男仆说:“管家将他们调去别的岗位了”

凯瑟琳微惊,但听到这是管家的安排便也没继续问了。吃完早饭后,她和往常一样坐上了卡尔的车,向着柏林城区驶去

这座城市似乎已经从那场□□中恢复了,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两样,车流,人群,商店,仿佛之前的回忆是一场突兀的噩梦,人们都醒过来了…

看着车子拐上国王大道,她忍不住朝窗口挪了挪,看着弗雷德里希的公寓离自己越来越近,嘴角带上一丝笑意

今天的太阳十分明媚,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就像是春天一样,让她全身暖融融的,心情也更好了些。推开斯坦先生的店门,看见他有些阴郁地坐在寻常的位置上,连自己的到来都没有注意到

等她快要走到他身边了,他才突然醒悟过来,“卡特你来了”,他想要起身却被凯瑟琳止住了。她看出他的不对劲,自己去取了水过来

“导师您怎么了?”,斯坦先生拿下自己的圆框眼镜在手里把玩,眼神却始终不看向她

过了片刻,他沉着声说:“雅各布…”,他想等着她亲口问自己,但她却始终一言不发

“你知道了?”,他惊讶地看向她,她微微点头

“我们昨日去了他的墓地”,他把眼镜重新戴上,凯瑟琳突然抬头看向他,那张雅各布母亲给她的纸条还躺在她的书桌上,自己是该找个时候去看看他了…她绞着的手紧了紧

“他的家人们还好吗”,想到妇人那天哭泣的样子,她垂下了眼眸

斯坦先生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门前有些枯萎的花朵们,整整五日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眼眶忍不住有些酸涩,他忙别开视线,嘴里不住地念着祷词

凯瑟琳眼眶也有些酸,这两日自己享尽欢愉,斯坦先生和雅各布一家却过着炼狱般的生活

她想象着人们在雅各布的墓前落泪,他小小的身躯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埋在六尺之下。他会感到冷吗,但起码他再也不用感受这人世间的冷意了…

她用指尖抹了抹自己的眼尾,“我会去看他的”

斯坦先生握住了她的双手:“卡特你不用自责,该负责的…”

“不要再说了”,凯瑟琳打断了他,她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捂在脸上,表情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归咎于弗雷德里希,为什么总是在自己刚开始感受喜悦时,就会有一盆冷水把自己从头浇到脚,为什么老天总是在和她开玩笑,让她活在这冰火两重天一样的世界里?难道她就活该遭受这一切吗?

所有人都说她该做些什么,但她能做些什么?她连恋爱都没有自由,又怎么有通天的本领去改变德意志的路呢?斯坦先生总说她该离开弗雷德里希,为什么?离开他自己又该和谁在一起,和他的犹太民族待一辈子吗?

她知道他们的苦痛,也愿意帮他们,可这不是无限度的。阶级,婚姻,资产,这几个词每一个都快要了她的命,这点小小的善意又怎么融得进自己的生活呢?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中产阶级的女儿,她怕不是连这点小小的善意都不会有

她知道现下帝国的猖狂行径,也憎恶他们对犹太人的处理方式,但这并不代表斯坦先生能因为这个,把自己像个铁处女一样绑在身边,一辈子都不和别人交流。她是巴尔曼家的独女,怎么能屈居于这间小小的书店呢

思绪乱得很,斯坦先生被她这样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她紧皱的眉头。过了半晌,凯瑟琳突然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夺门而出

斯坦先生愣在了原地,他知道自己最近总是和凯瑟琳提到弗雷德里希的事,可能自己确实有些自私了,把他一个犹太人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他只希望凯瑟琳不要失去自己的初心,不要变成党卫军一样的刽子手,殊不知自己的步步相逼竟然把她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慢慢起身叹了口气,只希望这场争执不要为他招来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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