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七月意识到妈妈已经知道了自己住进“鬼屋”的事儿，就问妈妈：“是谁跟你说啥了吧？”
“不说我也知道。”
“肯定是老神婆说的，对吧？你可不能跟个牛鬼蛇神搅合在一块。”
“住嘴！”
“妈，你咋突然变得这么凶呀？”冯七月说着，抬脚迈进了门槛。
“站住！”丁桂秋指了指水泥锅台那边，说，“转过身来，面朝着灶王，把眼睛闭上，快点！”
“这哪儿跟哪儿呀？简直荒唐！”
“你以为妈妈没见识是不是？别看我天天围着锅台转，”
“那还不是一回事儿嘛！”丁桂秋说着，走到了纸人跟前，不知道从哪儿拔出一根针，
“妈呀，我告诉你吧，如今放开的是经济，不是迷信。”
“别说话！把眼睛也闭上，心里啥也别想，干干净净的，知道了吗？”丁桂秋喝令道。
冯七月见妈妈过于认真，不敢跟她狡辩，只得乖乖闭上了眼睛，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被那个女纸人吸引了过去。
仔细那么一瞅，那小模样儿还真有点儿像自己梦见的那个女鬼。
那煞白的脸、那红艳艳的唇、那高挺的鼻梁，特别是那条红裙子，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仅是巧合吧？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冯七月害怕了，后背再度嘶嘶透起了凉风，他打一个寒噤，顿时尿意涟涟。
他不敢再盯着那个女纸人看，只得把视线转向了妈妈。
只见她一脸肃穆，有板有眼地忙活着，一只手抱起了女纸人，另一只手从灶台上拿起了一沓黄表纸，围着冯七月转起了圈。
黄表纸擦着冯七月的衣服，发出了嚓嚓嚓的声响，听上去阴森森、鬼兮兮，毛骨悚然。
偏偏这时候，丁桂秋又开始念叨了起来：“天灵灵……地灵灵，孤魂游鬼快显形，快快离开我的儿，冤有头，债有主，无辜冒犯罪难当，冤孽冤孽你听着，如若不闪身，唤来天兵把你降……”
丁桂秋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后，站定了。
她把手中的黄表纸折叠成了三角形，塞进了用绿彩纸扎成的褡裢里，小心翼翼套在了女纸人的脖子上。
冯七月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丁桂秋又开始念叨了：“浪孤魂，臊野鬼，赶紧离开我儿身，去了天堂你成仙，下了地狱你成鬼，如若再缠我儿身，格杀又勿论，不留半分情，天有灵，地有心，快快捉她去渡身……”
虽然妈妈的念叨声很小，但冯七月却听得一清二楚，听着听着就有了灵魂出壳的飘忽感。
丁桂秋做完了这一切，说：“好了，这会儿已经是清净之身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冯七月颤颤地应了一声，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看上就跟个僵尸似的。
走进西屋，依然坐卧难宁，透过窗棂，他隐隐约约看到看到，妈妈双手抱着那个双眼放光的女纸人，一步步走到了院子正中，横放在了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沓纸钱上，划燃火柴，慢慢点燃了。
红彤彤的火焰呼啸蹿跳，映红了整个院子，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再看妈妈的脸，瞬间被烤焦了一般，不停地痉挛着，畏缩着，直接变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老妖婆。
下午就该返回镇上的学校了，妈妈除了给他备足了吃一个星期的煎饼、咸菜，还拿出了几截手指长短的木棍，让冯七月带在身上。
冯七月问这是什么。
妈妈说是桃树枝。
冯七月问：“带那个干嘛？”
妈妈说：“辟邪。”
“不就是一截木头嘛，有个屁用！”
“别胡说，是仙姑妈妈给施了法的，一截带在身上，其他的放在床下面的四个角。”
见妈妈一脸虔诚，冯七月不再多说什么，接过来，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出门到了村口，不见耿小莲来，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着，拿出了一截桃木棍把玩着。
说实话，他本来就怕，再加上回来后先是被水蛇缠了脖子，接着又目睹了妈妈“作法”的一幕，越发不安了。
他真恍惚觉得那个女鬼真的存在，也许还会三番五次的来惊扰自己，搞得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
可这个时候搬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来没有更好的去处；二来也不好开口跟老师说。
自己毕竟不是个小孩子了，怎么会几句传言给吓退了呢？那样的话，不光老师看不起，连同学们也会鄙视自己。
正想着，耿小莲走了过来，问：“冯七月，你早来了？等很长时间了吧？”
“没有，我也刚来，走吧，太阳都快落山了。”冯七月站起来，见耿小莲臂弯里挎着个干粮袋子，肩膀上还挂着一个大，问她，“你咋带这么多东西？里是啥？”
“哦。”耿小莲拍了拍，说，“我找了一些以前看过的课外书，放到阅览桌上去。”
“放上多少都不管用，很快就会被拿光的。”冯七月说着，伸手把耿小莲的拿了过来，背到了自己肩上。
往前走了几步，冯七月突然问耿小莲：“你是不是真的要转学？”
耿小莲一愣，“转什么学？转到哪儿去？”
“还能转到哪儿去，县城呗。”
“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只说是不是就成了。”
“没有啊。”
冯七月回头盯着她，说：“耿小莲，你没有必要骗我吧？”
耿小莲有点直眼，说：“我骗你干嘛呀？”
“没骗才怪呢，连村里人都知道了。”
“知道啥了？”
“知道你妈要调到县城的学校里去当老师了，家也要搬过去，你能不转学吗？”
“这是谁在背后胡说八道了？”耿小莲往前跟一步，说，“哦，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耿小莲就把爸爸打算退伍回来，在县城安排工作的事儿说了出来，还说那样的话就肯定要把家搬过去了。
冯七月听了，脸色沉了下来，没再说话。
耿小莲侧过脸，说：“我已经想好了，就算爸爸现在回来，我也在这边读完初中。”
“要是你妈妈也跟着调到县城去了呢？”
“那我也在这边上完初中，然后一鼓作气考上县城的一中，就用不着办理转学了。”
“你说了算？”
“我的事就是我说了算，不信等着瞧，我说不去就不去！”
冯七月回头看了她一眼，龇牙一笑，“你妈那么凶，你不怕？”
“你怕，我不怕！”
“能耐你个黄毛丫头了！”
“你才毛桃小子呢！”耿小莲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问，“冯七月，你真的被蛇缠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不用你管，你说是不是真事吧？”
冯七月唯恐道出实情会吓着耿小莲，轻描淡写地说：“看花眼了，不像是蛇，说不定是条大泥鳅。”
“骗子！”耿小莲瞅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王富贵是不是特喜欢玩蛇呀？”
“谁说他喜欢玩蛇了？”
耿小莲沉默了一阵子，说：“我早就知道了，往我妈身上扔蛇的就是他。”
“不会吧，你可不能胡乱琢磨。”
“不是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你呗！”
“你可真是能扯，这哪儿跟哪儿呀？”
耿小莲不再说话，只管往前走。
到了学校后，天色已暗，教室里已经亮起了灯。
两个人进了屋，这才看到很多同学围在讲台旁边的简易阅览桌前，翻看着花花绿绿的书刊。
冯七月走近了一看，一下子多了不少的书，不光同学们正捧在眼前看着的，桌面上也摆了厚厚的一层。
“这些书是哪里来的？”
正在登记造册的班长邹学良说：“同学们从家里带来的呗，对了，冯七月听说你喜欢读书，带来了几本呀？”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