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明悟

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赵隶一直以为是古人夸张说法。

可今时眼见乱军丛中的马戈如同神将一般大杀四方,他岂能不信?

而此时,坐镇后方的齐王巍然不动。

只是脸色阴沉下来了。

大军攻势,竟教一人给挫败了?

何其可笑!

“崔将军,这就是你让本王看到的英勇将士?”

旁侧一人面色发苦,旋即怒吼一声,招呼亲兵上前。

同时其他将领也反应过来,指挥弓手攒射,同时安排长枪兵上前。

噗嗤!

箭羽没入马戈肩头。

可他却好似没事人一般,继续向前奋勇杀敌。

浓稠血水飞溅,染红了他的衣衫以及胯下健马。

一人一马好似地狱来的鬼神般,不断收割人命。

噗嗤……

又是几支箭羽未来得及挡下,射入其后背。

眼看齐王离自己仅剩几十丈,可他却知道,自己再前进不了一步了。

此时不走,危矣!

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威风耍够了就赶紧回来!”

牛雄暴喝一声。

他岂不知这马戈此时再不回转,有丧命之险?

听到这话,马戈也果真不再迟疑,当即是调转马头,回头冲杀突围。

为了安全,其实在马戈冲出宫门时,大门就该闭上才是。

可潘重旦没下令,因为门前与敌厮杀的牛雄,一直不肯让开。

很快,当马戈回转至宫门前,即将在牛雄以及一群羽林卫掩护下入门时,一根箭羽再次从不知何处劲射而来。

这一箭,力大势沉,飞速极快。

马戈只听到破风声,下意识就欲回枪抵挡。

然而厮杀多时筋骨早已有伤,运力提气之下,竟没有第一时间抬起长枪。

就这么一瞬间,再想用力时已经晚了。

箭羽已然临近。

“不好!”

宫门前的潘重旦疾呼出声。

牛雄却是一脚踹开挤上前的叛军,信手便冲马戈扔出了手里大刀。

长刀贴着马戈鬓角,削下他几率乱发,接着便挡下了这夺命的一箭。

踹人、扔刀,一气呵成。力度角度把握的更是恰到好处。

牛雄或许单对单在武艺上比不过马戈,可要是论沙场中乱战厮杀的经验,十个马戈绑一块也不是牛雄的对手。

单枪匹马冲阵?

在大梁山是绝对明令禁止的。

敢这么逞威风的人,不论是谁都叫景云龙狠狠修理过。

“真他奶奶的命大,要按说这些人也是蠢蛋,捅不到人不会一心去捅他的马?死伤十几个人,这马戈再厉害也护不住这马。”

嘟囔一身,牛雄长臂一伸,胳膊就夹着一个叛军的脖子,顺手就夺过他的兵刃。

“谢了!”

体力不济,马戈低俯马背上飞速入门,同时路过时低声说了句。

“谢个屁!你他娘欠老子一柄刀。”

翻个白眼,牛雄高呼一声,“扯呼!”

旋即缓缓后退。

“闭门!闭门!”

潘重旦怒吼发声。

十几个羽林将士丢下兵刃,开始去推动那扇沉重血污的大门。

站在当中,牛雄冷冷看着就欲冲进来的叛军。

最前头的几人当即被吓得止住脚步。

就这么一下,宫门在将士们的推动下,形成了两道弧度。

接着双方一个用力推,一个用力关。

时不时有叛军士卒从缝隙往里挤。

“他娘的,还不死心?”

牛雄怒骂一声,扯开面前的羽林将士,顶着肩膀狠狠撞在宫门上。

起了狠劲的牛雄红着眼,不断发力。

嗖嗖嗖……

三支箭羽劲射而出,将门缝隙间几个挥刀砍向他的士卒,贯穿咽喉。

不是别人,正是夺了长弓的景陌雪。

战场厮杀,一人之力可勇一时,却不能长久。

能顾前不能顾后,能顾左不能顾右。

你想着关门,就没多余的力气,也腾不开手去杀敌。

这时候,就要看同伴的了。

很显然,大梁山出身的人,很明白这个道理。

乱战到此时,叛军与羽林卫皆有死伤,唯有大梁山一行人,没一个丧命的。

他们可不是畏缩不前,相反还冲在了最前面。

连个眼神都不用递,各自就知道该如何抵挡掩护。

这样的默契,正是久不经战事的羽林卫所欠缺的。

终于,宫门重重闭上了。

远处的齐王见到这一幕,恨得牙呲欲裂,再也维持不住淡漠平静的样子。

一路走来,所有的事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可眼看到了最后一步,怎就出了岔子?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虽然此时长安内外真正且唯一的军伍力量在自己手里。

可一旦久攻不下宫门,那么不要说一天后可能抵达的勤王军队,就是长安城内,他都待不下去了。

甚至于,人心思变之下,跟着他造反的左右威卫将士,都有可能哗变。

造反,向来就是长久谋划,仔细推敲。

待到临机一动时,要势如破竹,一鼓作气的完成。

一旦陷入焦灼……

多一个时辰,甚至多一刻钟,在场所有将士的人心,就都会变。

“压上去,就是用尸首把这宫门前填平,也在所不惜!”

红着眼发令。

一部分站在一旁观望,防备着有可能出现的其他敌人的将士被调动起来。

而门墙上,李泾越过密密麻麻的士卒,看向那马上的人。

‘皇叔,你该死啊……’

‘大唐宫门,天子架前。从未有过的先例,被你给破了。’

‘你可知,我李家威严将会降低到何种地步?’

‘你可知,你毁了父皇苦心维持的帝王尊严?’

双手按在墙垛上,李泾死死盯着那道人影,通红的眼睛几欲渗出血来。

他后悔了。

当他想明白这一点时,他就极度后悔了。

不该去好高骛远,不该去想着青史如何。

在赵隶向他禀报……

不!

早在曹安良传来似真似假的消息时,他就该大力彻查,将一切威胁扼杀在萌芽里。

难道还有比现如今这般地步,更让他屈辱的事吗?

自己的亲叔叔,带兵袭击皇宫。

这算什么?

“陛下,要是真能熬过去,那臣就恭喜你了。”

恭喜?

李泾扭头看去。

只见赵隶傻呵呵道:“顺安三年夏,齐王反,帝披甲而至,平之。”

看着他这张傻脸,李泾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帝王应当看着的,是功绩。而不是什么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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