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祥林婶

呼唤声才落,一阵笃笃笃的敲地声响起,白发老妪的身形慢慢从黑暗脱出,直晃晃立在方逸云眼前。

只见老妇眼睛深深窝陷进去,满头白发掺杂着枯黄的草屑,右手拄着木棒,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徐屠大大咧咧开口问:“老婆婆,这只狗是你的吗,可真凶啊”

许是徐屠嗓门太大显得说话凶恶些,老妇人急急忙忙说道:“是我的,小白是我的”

方逸云默不作声放开小白,小白刚一落地,就拖着自己的跛脚跑到老妇人脚旁,不停绕圈嬉闹。

老妇人双目没有神采,显然是瞧不见事物。感觉到小白回到自己身边,说话间也是松了一口气,

“小白本性不坏的,就是顽皮了些”

“是我没有教好他,官爷你就饶他一回吧”

方逸云听后惊诧,他俩今日才来,这盲眼老妇是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掖着问题,开口问道:“老婆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当官的”

老妇人和蔼一笑,慢声回答“是小白告诉我的,这孩子可机灵了,村子里有啥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徐屠听后顿觉惊奇,“你能听懂狗说话?”

“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就听不懂了,全看小白愿不愿意了”

方逸云收剑在腰侧,温声开口,“老婆婆,我们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咱进屋聊吧”

“诶,诶。大人,屋里昏暗杂乱,不如在这问吧”

老妇人听到他们要进屋,突然一反之前的温顺,浑身都写满抗拒。

徐屠才不管那些,“无事无事,正巧现在太阳大得很,进去遮遮阴也好”

“诶,诶,好”

老妇在前领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迈的步子很小很紧凑,密集细小的敲踏声落在方逸云心间,好似钟鼓轰鸣。

他心里不好受,只能暗叹世道不好活呀。

随着老妇进屋,一股腐朽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意料之中的“黑暗”,没有一丝丝光,分明白日,但是窗户被杂物堵得死死的。

二人适应一会后,所看见的也不过是一张床,一台织布机以及一个小土灶罢了。

土灶旁有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碗面糊糊。

老妇进屋招待二人到床上坐下,自己则摸索着将面糊糊端到地上,喂给小白吃了。

方逸云示意徐屠先跟老妇侃天,自己则四处查探起来。

刚刚一进屋,口中含着的艾草丸仿佛冰到极点,证明这里确实是有鬼魂经常光顾的。

他又歪过头去瞧地上的小白,这狗也有猫腻。

因为男女有别,他也只是粗略打量一番,心中已有些许明悟。

叫走徐屠,二人不再多加叨扰,径直出了院子。

此时徐屠一脸无奈,“老方,我说你拽我走干啥,那明显就有问题”

“我刚才在那堆杂物里面,找到了一件用料丝滑柔顺的衣裳,老婆婆不可能买的起的,咱俩就应该……”

“应该什么,抓了她扭送官府?徐爷,有些事不是非黑既白的,我心里有定数”

两人并肩往村口走去,正巧遇上齐瓦,只见他本就黝黑的面容因为剧烈活动染上殷红

“两位大人,你们这是跑哪去了,我找了半天没找到”

方逸云这才想起,刚才因为徐屠叫的紧,他俩运功狂奔,将齐瓦甩下了。

“没去哪,只不过走访了山上几户人家”

齐瓦点点头,跟着他们一块往山下走,路中方逸云不经意间提起“齐村长,你们村子里还有独居的盲眼老妇”

齐瓦稍稍反应一会,说道:“是祥林婶吧,只不过不是老妇,今年约莫才三三十,比我还小些呢”

方逸云想到那满头白发和皱纹迭生的脸,也不怪自己看错。

“那也是个苦命人,听说原本是县城富商的小妾,被大老婆卖到这穷山僻壤作了猎户的老婆”

“她嫁过来第二天就给猎户家添了儿子,婆婆和丈夫都挺照顾她的,生活也算美满”

“可老天爷看不惯你苦命人活得轻快,儿子三岁大的时候,猎户进山打猎遇到山老虎,等我们晚上找过去的时候就剩下骨头了”

“婆婆听闻儿子死了,一下也疯了。最后趁着祥林婶出门挑水的功夫,抱着孩子跑进山里边,就再也找不着了”

“孩子、婆婆、丈夫全没了,祥林婶成天以泪洗面,等到眼睛哭瞎了也就放下了”

方逸云适时发问:“那她一个盲眼老妇平日咋过活”

“身体活比如说挑水啥的,乡亲们有时候也会帮衬帮衬。至于钱财粮食方面,我们也无能为力,这世道艰难呀”

“她是不是还有只狗,跛着个脚,叫小白”

“昂对,好像是她从河里捞回来的,当时还全村一户户的借药治它”

方逸云点点头,心里有了盘算。

日落斜阳,霞光还滞留西天。

方逸云和徐屠在齐瓦家吃完饭,一同绕着村子散步消食,正巧走到溪旁农妇们浣衣的地方,看到祥林婶被几个中年妇人推搡着:“还说不是你偷的?”

“你眼瞎心也瞎,平日里大伙那么帮衬你,你却来偷我的东西”

“就是就是,活该全家都死光了,被你克死的,你个扫把星”

健壮的妇人将瘦弱的祥林婶围在中央,刻薄怨毒的话语字字珠玑,不要钱似的落在祥林婶身上。

“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可怜的祥林婶,此刻只能苍白无力的辩解,她也不知道为何洗衣裳的时候会被人逮住怒骂,可她看不见,只能将“我不是贼”四个字重复千百遍。

徐屠最是看不得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行当,当即怒喝“干嘛呢,都散开”

刚刚强硬的妇人们瞧见官爷来了,大多像是鹌鹑似的倏地静声,只有先前那个叫嚣的最凶的妇人,此时委屈的说着:“那本来就是我的衣裳,我昨日浆洗好挂在晾衣杆上,今日就出现在她的衣篮里,难道她还不是贼吗”

“我不是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偷过东西,我的手是干净的”

方逸云将颤巍巍的祥林婶搀扶稳,温声安慰“我知道不是你偷的”

接着环视一圈,朗声道:“各位乡亲放心,本官以身上官袍作凭证,明早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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