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

幻境之外,凯文默默的守在繁杂的炼金阵前,看着查尔斯带着一群法师们不停忙碌。

接触邪神律法的工作开始后,受到影响的可不只有幻境内的西尔维娅和阿尔文,那股巨大的压迫感连同干扰神志的混乱,哪怕是外面的法师们也感受的一清二楚。

但他们受到这种堪称恐怖的精神压力的影响却微乎其微,因为身后漂浮着的金色光带帮他们分担了这一切。

那是牧师的九阶祷告——圣者神言。

光带的源头连接在凯文身上,他听着耳边绝对能逼疯无数人的嘈杂呢喃,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和专精炼金与学术研究的查尔斯不同,对炼金术只知道一点皮毛,平常说上几句还算可以,但在现在的场合下确实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而凯文也深深明白外行人不要去指点内行人的道理,所以他干脆利落的把平常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主教架子砸得粉碎,主动承担起了分担邪神呓语的职责。

只要能保证这批搞研究的主力军的工作效率,他今天这趟就不算白来,阿尔文和西尔维娅的安全系数也会提升不少。

几滴汗水顺着凯文的鬓角滑落,被旁边主导着炼金阵的查尔斯发现,随手扔过来几张纸巾。

“再撑一会儿,就快完成了。”

“什么?”凯文看了他一眼。

“我说,马上就成功了。”查尔斯重复道。

凯文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太吵了,听不清。”

查尔斯噎住。

看着眼前比自己年龄还小的枢机主教,耳边也正回荡着无数研究员忙碌的脚步声。

他愣了愣神,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西尔维娅在进入炼金阵前,和阿尔文那个仿佛倾尽所有的拥抱。

老人叹了口气,向来和蔼的面孔上罕见的流露出些许愤怒。

“该死的邪神。”

他靠到凯文耳边,声音再次拔高了不少。

“阿尔文那小子呢?”

这次凯文勉强听清了,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我给他派了别的事。”

“如果你觉得难受,可以稍微休息一会,一块律法碎片而已,我这把老骨头还不至于扛不住。”

凯文微微一笑,摆手拒绝掉了。

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因为听不清还是别的什么。

“唉,真是个顶个的犟。”

查尔斯揉了揉太阳穴,也不再继续劝导,而是转过身对着研究员们高声喊道:

“小伙子们,状态怎么样?”

“放心吧院长。”

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研究员抹了把鼻子,鲜红的血液在研究院洁白的制服长袍染上绽放出美丽的花。

“枢机阁下没比我们大多少,虽然实力比我们强多了,但论起意志力,我可不服输。”

“是啊院长,研究院可不能输给圣职者,他们平常用的东西还都是从咱们这来的呢。”

五花八门的应和声响起,在炼金阵各处埋头工作的研究员们纷纷抬起脑袋。

他们嘴上虽然调侃着

,手上的符文却没有丝毫走样变形。

“安达尔,我记得你才结婚半年吧,要是咱们全没了,你打算怎么办?”

“别胡扯,区区邪神而已,也想干翻人类?”

被叫做安达尔研究员撇了撇嘴,“祂的上限摆在那里,而我们的上限永无止境。”

“说得对。”查尔斯哈哈大笑起来,“让我们加快进度吧。”

……

在教会众志成城的时候,邪教徒一方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米切尔看着面前昏迷的米娅,神情若有所思。

如岩浆般滚烫的暗金色在他的眼底流动着,瞳孔中泛起恍若星辰般诡异而又迷离的色彩。

让人毛骨悚然的神圣气息在他的举手投足间环绕,只要靠近一点,就能听到他身边那仿佛持续到时间尽头的琐碎呢喃。

在某种意义上,米切尔已经踏入了更高一层的生命进化阶梯,现在这幅身体已经很难再被称作一个“人类”了。

当然,在眼前这个节点,这样的进化究竟是否出自自愿还有待考究。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祂对这具身体现在的状态倒勉强算得上满意。

感受着律法幻境中被自己一次次碾死又挣扎着爬起来的两只小虫,米切尔的表现却远不如祂在幻境中那样急躁。

“没想到啊,当初随手选择的小女孩居然还能继承‘死亡’的职责,意志力也强到了能主动忤逆幻境的地步,真是不错。”

“那么,前几次毁掉我律法碎片的力量应该也是出自她身上的死亡,怪不得去激发她身上的种子时会失败了。”

祂嘴角噙笑,伸手拂过躺在面前的少女的面颊。

粉发、紫瞳、赫然便是米娅的模样。

独属于活木的粗糙手感传来,蓝紫色的气流在祂的手中凝聚,像是有生命似的跃动着。

但如果仔细感受一下,就会发现这股气流的性质,和阿尔文常用的律法火焰如出一辙。

同样是律法具现化的某种样式,但其中所蕴含的深度和广度都要比阿尔文强出太多。

凯文和阿尔文等人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民情反转所带来的契合律法性质的力量,并非只会对特定的目标生效。

换句话说,借由西尔维娅这个导火索聚集起来的力量,并不是只能激发她身上的种子。

在“米切尔”的掌控之下,祭品是谁并不重要。

可以是诺拉,可以是米娅,甚至可以是任何心智不坚定的人。

除了西尔维娅这个特定的一号种子,剩下的所有人都可以是祂的第二手准备。

最终选择米娅,无非是因为她的身体和灵魂被死灵动过手脚,对异常和无序的抵抗性最高罢了。

容器的容积越大,能承载住的力量就越多。

如果让“米切尔”成功完成这一切,那么即便邪神化身最终没能降临,祂最低也能获得传奇级别的力量。

教会对律法的了解终究还是太少了些,更不要说这件事情的真相祂跟谁也没

提起过。

或许从祂的意志降临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依赖这些所谓的邪教徒。

“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米切尔的神色微微动了动。

压下心中涌起来的无用情绪,祂回过神,看向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事情办完了?”

“嗯。”

诺拉点点头,宽大的兜帽把她的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那些符文都按您说的布置好了。”

“不错,现在的情况还是太安稳了,正好让我们来添把火,把破坏搞得越大越好。”

米切尔摸着下巴,对诺拉的异样视若无睹。

也许这个女人已经发现了自己不是她认知里那个米切尔的事实,但那又能怎么样?

她所有的超凡能力都来源自自己,连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可能都没有。

大象不会在乎蚂蚁的情绪,就像神并不关心人会如何去想。

但是偶尔扮演一下弱小的生物,也是很有趣的游戏。

“去休息吧,诺拉。接下来教会可不会放过我们的。”

米切尔的脸上扬起笑容,“养精蓄锐,才能应对好后面的一切。”

“是。”

诺拉点点头,默默的退了出去。

自从米切尔的身上开始发生变化,其他邪教徒便都逐渐的对他感到莫名的恐惧,现在也就只剩诺拉还敢顶着不适接触他。

但也快到极限了。

来到勉强能被称作临时居所的破屋里,诺拉挨着墙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副画。

这幅画的边角破损卷起,就连卷面上也浮现细小的撕裂痕迹,甚至连颜色都暗淡了很多。

诺拉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伸手小心翼翼的拂过画面,像是在拥抱自己最喜爱的珍宝。

画面上是十几道人影,有老有少,年龄不一。

虽然他们的样貌天差地别,却无一例外的挨得很近,乍看之下像极了亲密的家人。

尽管背景简陋的不成样子,尽管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有所缺陷,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

是那种终于把渴望已久的事物握在手里、终于来到自己想要的环境下生活的笑。

诺拉记得很清楚,这张画是在米切尔大哥利用邪神的力量帮助他们脱离贵族掌控后找人画的,当时可把那位可怜的画师吓得够呛,连钱都没敢要。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想过召唤邪神的事情。

后来她把这幅画存放在议政院里,没想到居然在爆炸中被科尔曼特意保存下来了。

想起那个玩世不恭的不知名男人,诺拉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她又从大衣的口袋里摸了摸,一支被明亮的金色符文包裹、彻底隔绝了其存在气息的炼金药剂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

瓶身上贴着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那副理所当然的给自己讲大道理的臭脸。

“想为了某人报仇吗?想向高高在上的神明举起复仇的屠刀吗?”

“那就喝下它吧。”

“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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