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信笺燃尽,灰烬落到裙摆上,明艳的阳光突然被挡住,怎么这么不小心,宫里走水是大罪。

祁疏萤连忙偏头擦了擦,起身万福道:妾见过殿下。

太子捡起案牍上的信,又放下,原是家书,想家了?

祁疏萤就势跪下,妾太过于思念父母小妹,写了太多废话,怕父母见烦,故而烧毁了。殿下赎罪。

太子虚扶了她一把,起来罢,不是什么大事。

祁疏萤平静了心思,开始套话,殿下寻常不来莲褐院,现下是有什么用的到妾的地方吗?

太子从袖子里摸出来一道折子,你且看看。

第一句还没看完,祁疏萤就啪的一声合上折子,殿下,后宫之人不染朝政。

太子摆手道:不妨事,这是家书。

祁疏萤猜这封信约摸是与谢松照有关,听了这话,又躬身再行了一礼,是,妾遵旨

这封信,不仅是家书,更是一封求救信——

臣,陈留守将林浥尘,伏维上奏。臣遇一事不可自断,故上表奏请太子降旨。雍昭侯身染恶疾,已然病入膏肓,臣遍寻荆襄九郡之医而不见其效,臣惶恐,不得已,只得奏请殿下,治臣之罪。

祁疏萤心下通透,原来武将的脑子比想得好用!将折子折起来,双手呈回,殿下,妾不知雍昭侯沉疴难愈与林帅何干,缘何上表请罪。

太子看着她脸上伪装着平静的皮,下垂的眼睛里满是算计,心下一片荒凉,到底事没有相信他,嘴里的茶变作了白水毫无滋味。

万慎在一旁听得心惊,太子接过折子,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请罪?

祁疏萤微微抬眼,轻声道:妾斗胆揣测……

太子说出她想要的四个字,但说无妨。

祁疏萤躬身道:妾是一介妇人,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殿下勿怪。妾认为林帅请罪原因有二,一者,雍昭侯是为国为民才致于此,不救,则令殿下有失贤名。

太子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蝉衣包裹,贤名……

祁疏萤额角挂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是……

太子颔首,眉头微微散开,继续,二呢?

祁疏萤眼底浮现出一丝希望,二是林帅与雍昭侯是挚友,若见死不救,往后殿下怎么敢交付兵权与这样无心无情之人?故而林帅向您递了折子……

一室炎热,风拐进来了半步又慌慌张张的跑出,祁疏萤跪得笔直,额上全是汗,后槽牙都咬酸了,太子终于开了尊口,是吗……

祁疏萤心下捉急,很想上去掰着他的脑袋跟他说,真的!真的!你快下旨令啊!

太子沉下眼眸,祁疏萤,你不该在这后院里。

祁疏萤心头一跳一跳的慌,装傻充愣道:殿下说笑了,妾乃一妇人,后院就是天地……

太子打断她的话,本宫已经下旨去了陈留。Z.br>

祁疏萤舒了口气,突然脑子一僵,既然已经下旨,那为什么来问她?

太子看了眼万慎,万慎会意,瞅了瞅绣户使了个眼色,一众婢子有序退下。

你起来罢,不必跪着。

祁疏萤勉强笑了笑,顺从的站起来,殿下……

太子敲了敲案牍道:别挎着脸,我来找你,不是坏事。我需要一个可以帮我打理后宫的人。你能做到吗?

祁疏萤看着他,斟酌了半晌,她已经看到了前面的路,她有点害怕,想后退……祁家不需要它冲锋陷阵,可是……大周需要,她也自己需要!

太子也不逼

她,只温和道:本宫现在许你太子妃之位,相必你也不需要。

祁疏萤阖眸定神,甩袖跪下,叩首道:殿下,臣,愿效犬马之劳。

太子微微露出点笑,嗯,本宫说的后宫,不是说西府这弹丸之地。你可明白。

祁疏萤眼神坚定,臣,明白!

太子招手,万慎捧着皇太子妃玺躬身呈给祁疏萤。

这皇太子妃玺虽用黄金制成,但不过方一寸,祁疏萤捧在手里却重逾千斤,臣,祁疏萤谢殿下信任。

太子倾身抬手虚扶了她一下,起来罢,如今龟钮在你手上,你总领后宫,不会的,就问琴羽姑姑,让她教你。

祁疏萤紧紧地握着龟钮,是,臣明白了。

太子又看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把话噎回去,起身走了。心头一直回荡着殷别尘的话,为君者,不可与人过于亲密,久则成软肋。

绣户还不容易挨到太子起驾回宫了,脚下碎步像是剁肉,娘娘,娘娘,您……还好吗?

祁疏萤张开手,绣户眼睛都看直了,这……这这这……这是太子妃的龟钮?!

祁疏萤颔首,是。

陈国,御花园。

六月大暑天,这院子就是瑶池也不能吸引人的半分目光,背上汗水湿透了衣裳,永祚帝却像是喜欢这阳光得很。

永祚帝嘲讽道: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笼中鸟,你端着这平静的模样,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

顾明朝又给他添了盏茶,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听不大懂。

永祚帝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也是……陪葬品不用懂那些,想来他们也不愿意浪费口舌与你说……

顾明朝抿着茶像是混不在意的样子,陛下,这夏日的日头晒,您这是晒昏了头,开始胡说八道了。

永祚帝突然回头,目光像是剑刃要扎紧顾明朝的身体里,顾明朝,你这个无父无君的罪人!

顾明朝瞟了眼凉亭外一闪而过的檀色宫装,陛下,您为臣君,亦是臣父,如何却说臣无父无君?

永祚帝嘿嘿一笑,顾明朝啊,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回来继承大统的吗?

顾明朝继续接着自己的话说,陛下,您是昏了头了,不如还是回去歇着吧。大统什么的,也不用你我担忧,有太后娘娘和摄政王在你我皆可高枕无忧。

檀色的宫装消失了,顾明朝嘴边挂着抹笑,永祚帝的废话他在不做答复,思绪渐渐飘到了陈留。

陈留林府。

林浥尘翻身下马抱着兜鍪大步流星的往里面冲,松照醒了不曾?

没醒也被你这大嗓门吓醒了。谢松照坐在廊下晒太阳,脸上竟然有两分颜色,伸手接过他的兜鍪。

哟,这气色看上去好些了。林浥尘胡乱解开甲胄抛给小厮,你所料不差,我在顾明朝走的那条路上设伏,果然劫杀了一大把的陈\军!

谢松照抚摸着兜鍪上的红缨道:人心都是侥幸的。

林浥尘擦去额上的汗水,灌了口茶,坐到廊下庇荫的地方,松照,燕都我已经去了信,应该就是这几日就会有召你回去的旨令了。

云访气喘吁吁的从后院小跑过来,兄长,你醒了怎么不在屋里……

林浥尘摆摆手道:没这么虚弱,出来晒晒太阳也好。

谢松照招手道:云访,坐。

林浥尘拍了下他的手,笑道:好一个反客为主!

谢松照笑着给他拍回去,什么反客为主,当心我让云访把你赶出去。

林浥尘坐

起来道:哟!摆兄长的架子了!

谢松照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袖子,咳,大胆林少游,还不给兄长敬茶。

林浥尘笑得前仰后合,你真是……唉,真是还要敬茶!改天吧。

谢松照将茶推给云访,云访,喝茶。乜了眼林浥尘,佯怒道:改天是那天?今儿个要是不敬茶,我就叫我徒儿毒哑了了你的嗓子!

林浥尘挪到云访身边小声道:夫人,你看看他,你这兄长太凶了,他那徒弟是何方神圣啊?竟然要喊他来打我。

云访忍着笑拍了下他的头,你个不正经的!还不敬茶,我兄长可是:不会让你进门的!

林浥尘委屈的撇嘴,望着云访道:我?我进不了家门?

云访忍着笑道:嗯。

林浥尘又看了眼谢松照,谢松照也憋着笑道:嗯。

公主,公主!落亭急急忙忙的冲进院子,差点被门槛绊倒,公主——燕都的天使来了!

林浥尘和云访一起站起来,脸色沉重的看着院门,谢松照却还在抿茶。

殿下可还曾说过什么?云访在一旁套来使的话,想更了解一些燕都的事情。

来使拱手道:殿下不曾说什么要紧的,只说让公主放宽心,等过年时召您回燕都团聚。

云访颔首,落亭会意的给来使塞了个荷包,公公,公主在外时常思亲,不知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何了?身体康健否?

来使略思索了一番道:公主放心,陛下身体康健,皇后娘娘近来染了些小疾,不过太医诊治过了,说是只要静心修养即可,并无大碍。

云访看了眼谢松照他们那边,又道:母后染疾,谁在正阳宫侍疾?

来使立即道:是太子良媛,庄娘娘。其余诸妃也常有去正阳宫侍疾的,公主殿下勿忧……

你说什么!你不回燕都?!不回?!林浥尘陡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所有声音。

注:皇太子妃玺,以黄金,方一寸,龟钮。——《隋书·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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