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明白过来，温容这是根本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既然温容不想听她说话，她还是……
“我记得，你从前说起过你的母亲。”温容盯着她，缓缓开口，“那些话，是骗我的吗？”
洛桑的唇瓣轻轻颤抖了一下，很快，她又按捺住了外泄的情绪一般，语气略微有些艰涩：“并不，全是。”
温容无声的吸了口气：“哪些是骗我的？”
“我的母亲……的确是我父亲府上的，奴隶。她在大夫人的身边侍奉，被我父亲看中，收到了房中，成了侍妾。”
“后来有了我，我很早的时候就被大夫人带到了自己房中。北亭人的规矩，只要是家主的孩子，都要一视同仁，所以我过的，并不算差。但我也不能认我的亲生母亲，纵使我知道，是她生下了我。”
温容定定的看着她：“后来呢？”
洛桑似是在笑，那笑容不知道是在嘲弄自己，还是回忆往昔：“大夫人自然不可能把我真的当做亲生孩子来看待，她其实很讨厌我，所以她就格外的喜欢，当着我的面折辱我的母亲。尤其是后来，父亲有了更年轻的妾室，不再记得我的母亲的时候，大夫人就把她，送给我父亲府上的一个马夫。”
“母亲后来的确逃走了，不止一次。可除了第一次，是大夫人派人将她找回来的以外，之后的每一次，都是我亲自去将她抓回来的。”
语罢，洛桑神色木然的看向温容：“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被国师府选中，成为嫡传弟子。大夫人和父亲都说，我的身世不能有任何的污点。我的母亲若是留在府中，或许还能容她活着，可她若是跑了，他们就一定会抓到她，然后杀了她。”
温容凝眸看着洛桑，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其实是想让她活下来的。”洛桑很平静，“就跟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一样，温容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说……我希望你活着，不管用什么样的法子。”
“可你是否想过。”温容的声音喑哑些许，“也许很多年后，你的母亲在你父亲和大夫人身边饱受折磨后的每一天，她或许都曾想，若是就那么干干净净的死了，该有多好？”
这话仿佛不能激起洛桑的什么波澜，她看着跟从前那个在温容身边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没有浅金色的重瞳，没有诡异的花香，更没有异域的银饰和黑袍，但她看起来，俨然就是北亭圣女的模样。
“那温容姐，你想死吗？你想抛下你的孩子、家人和朋友，孤身去死吗？”
她问的十分平静。
温容也陡然噤声，不再回答。
“很显然温容姐，你并不想死。”洛桑抽离眼神，盯着某处虚无，“既然如此，我就不会让你死。”
车马摇晃在星辰之下，天地都安静下来。
温容闭上眼睛，心中发笑。
她笑自己，也笑洛桑。
她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一样了。
温容不想承认，纵使洛桑骗的她团团转，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过，若是有一天，北亭和大乾再无战事，说不定，她们也还能做回像从前那样的朋友。
但是如今，温容知道，不可能了。
——
接下来的路程，温容和洛桑就像是搭伙同行的半个陌生人，几乎没再怎么有过多余的交谈。
等到了凉城的时候，温容敏锐的察觉，这里的确已经成为了北亭人的地盘。
他们做了短暂的停留，就出了城，前往上祁连山的那个小村落。
当初严居池和容斯要上祁连山的时候，温容跟洛桑也在这个小村落待过，还受过一户人家的恩惠。
如今再来，极为巧合的是，她们在村口，又遇到了那对夫妇。
蔡秀云看到温容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极为惊喜：“这不是……哎哟，姑娘，真的是你啊！”
温容也怔愣了一下，想起来眼前的妇人叫什么，也想起从前的事情。
心口居然有些发酸发涩。
她笑着，颔首：“蔡姐姐，又见面了。”
蔡秀云的男人走在前面一些，见状也折回来看了一眼，朴实的面容上也露出一点惊讶笑意。
“哎哟，真真是，太有缘了！你们这是要……”蔡秀云不解的看着她们的马车，又跟洛桑颔首致意，“这是要过村子，往边境的方向走吗？”
温容点点头，“正是呢。”
蔡秀云一看天色，忙道：“这会儿都晚了，山路难行，咱们重逢是缘，不如再去我家落脚休息休息吧！”
温容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蔡秀云盛情邀请，最终还是同意了。
来到这夫妇俩的生药铺，温容看到这里不同以前，仿佛重新修葺过一番，小院的篱笆都加固了，看着很是焕然一新的样子。
蔡秀云笑的很不好意思：“姑娘上次走了，给我们夫妇留下的那些首饰，我们村里的人户也用不着那些，只好拿去卖了，有了些钱，便将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番，说来还得好好感谢姑娘呢。”
“这样很好，何必感谢？当天本就是你们先帮我在前，我感谢也是应当的。”温容莞尔，随着夫妇两个进了屋中。
洛桑也一言不发的跟着，蔡秀云见她沉默，笑道：“上次见的时候，我记得这位姑娘活泼的很呢，如今看着像是沉稳了很多。你们姐妹两个如今又一道出来，当真是感情好。”
温容笑了笑，没有接话。
那蔡秀云引着两人进屋中坐下，倒了茶，忍不住好奇道：“只是不知，二位姑娘前往边境去，是有什么事？”
“要去北亭。”温容也没掩饰。
蔡秀云神色变了变：“啊？北亭……这，如今这儿的北亭人虽多，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她算半个北亭人，如今是跟她一道回去，探望家人的。”
温容到底给洛桑遮掩了一番。
洛桑五味杂陈的看了一眼温容。
蔡秀云连连点头，而后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若是有个当地人引着那倒还好，如今好多北亭人，可都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