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赐婚

傅老太爷缓过来,有些哽咽,“你为何不说?”

为何?

因为她担忧会影响卫作然,更担忧事情暴露。

可是现在才知道,她的担忧是卫作然的刻意围造,是他一定要达成的困境。

就算她早些说了又有什么,傅家人不怪她,反而更显大义。

只可惜人在局中,难以自解。

傅青淮的沉默却叫傅二叔有了说话的时机,他恍然大悟,痛彻心扉地拊掌。

“你可是怕家人得知以后,所表现出的悲伤不及叫人怀疑?”

“是。”

傅二叔讷讷不言。

傅老太爷忍不住悲鸣一声,掩面而泣。

“祖父,跃哥儿没死,是好事。”

“可、可委屈你了,傅家对不起你!”

很奇怪。

这样的场景,她就算不激动,也该高兴欣慰,可是没有。

她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于是傅青淮只淡淡点头,“事情过去了。”

傅与律突然想到了关键问题,“那卫提督可信?他往后会不会将此事揭发?”

“我,”傅青淮一顿,“不清楚,但是他若要整傅家,我们也难逃一劫。”

傅老太爷怔怔,“怎么说这般消极的话。”

“是看清他了,此人城府极深。”

傅与律拧眉,“你、你跟他……”

看来二叔也知道。

傅青淮微笑,“我同他往后再无瓜葛。”

“是因为皇帝要给他赐婚?”

傅与律此话脱口而出,惹得傅青淮恍惚,心跳漏停一瞬。

甄氏是把卫作然看做女婿的,要接受一个阉人实属不易,可是他待女儿好。

女儿往后也是不可能恢复男儿身的,那有什么关碍?

可是现在……

“他二叔,你没有瞎说吧?太监怎么能娶妻?”

傅与律便给甄氏解释,“大嫂,你有所不知,那厂公立了功,可他品级进无可进,又什么都不缺,这才要给他赐婚的,总归是泼天的荣宠,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

傅青淮平静地重复。

她仿佛知道为何没有感觉了。

心的位置是空的,情根深种,便连根拔起。

门外有纷杂脚步声,正厅的门被人踹开。

傅老太爷惊怒起身,一看去,便如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无法开口。

厂卫训练有素的迅速分成两道,卫作然缓步走进,脸色肃冷。

“将傅青淮抓起来!”

傅二叔如今也算是有太子撑腰的人,他一瞪眼,“敢问卫提督,我侄儿犯了哪条律法?”

“她啊,杀了人。”

傅与律愣住一瞬,随即脱口道:“不可能!”

“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

傅青淮沉声,“也不是你说了算。”

傅老太爷沉住气走下来,“卫提督要拿人,可有圣旨或口谕?就这样无凭无据抓人,是不合规矩的。”

卫作然听见这话,眯着眼笑起来,“本督想抓谁就抓谁——”

他的脸分明只是眼神凝实些,眯起的眼微睁,整个人的气势却陡生,“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傅青淮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朝卫作然走去,“不必抓我,我自己走。”

“淮哥儿!”

傅青淮转头,平静道:“祖父,孙儿不孝。”

大不了一死而已。

卫作然看她行得坦然,忍不住槽牙紧咬一瞬,转身阔步出去。

傅青淮被关在囚车上的时候,心里终于难得有一分屈辱。

卫作然这是要做什么?

要抓她示众?

一路行至东厂,果然有无数百姓看她,可是碍于夹道厂卫,没人敢上前说什么。

傅青淮木然地闭起了眼。

她只是被丢弃的人,不会再有卫作然任何怜惜。

东厂大牢有一股常年散不去的血腥气。

傅青淮被戴上头枷,送进牢房。

二人对视几息,傅青淮平静道:“王勘是你杀的。”

卫作然冷笑,“对,就是我,就像我捏碎那只猫的脑袋一样容易。”

傅青淮喉咙有些堵,于是她用力吞咽,脖子因此僵硬。

她动作不变看向卫作然,“何必跟我赌?反正你要杀我也易如反掌——哦,你卫提督做事,要师出有名的,杀了我不好交代,还是这样更好。”

看她自问自答,卫作然沉下眼,“如果你听话一点——”

“怎么听话?”傅青淮猛然打断他,“要我对你摇尾乞怜,在你面前毫无自尊,任你摆布?”

卫作然沉默一息,扯开唇笑了。

只见他慢条斯理道:“如果你听话一点,那你的敌人就是本督的敌人,本督让你前路行如坦途,这样不好吗?”

“可惜,我清醒了。”

卫作然拊掌,笑说:“清醒好啊。”

“你可以杀我,但不要动我的家人,还有白芙和那群尼姑,她们是无辜的。”

“谁说我要杀你?”

卫作然笑,“现在的生活太无趣了,本督想看你奋力挣扎爬上高位,又被本督一脚踹下去的惨状。”

“你不担心,被踹下去的那个人是你?”

卫作然大笑起来,“你还是那么天真,如今你斗不过我,便以为以后可以?”

“世事难料。”

“好啊,那你先安然从东厂大牢出去再说吧——傅青天。”

卫作然满脸不耐烦,似乎已经丧失了同她对话的兴趣。

面对他的时候,心脏仿佛重新跳动,只可惜每一下都带着疼。

傅青淮捏紧了拳头,“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

不然为什么,相识四年,相爱三年,甚至还私下礼成。

他可以说翻脸就翻脸。

“现在问这些,不觉得为时已晚?”

“爱过,还是没有。”

卫作然背对着她,语调平缓,“没有爱过。”

说罢,他离开了。

傅青淮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巨大的心脏里。

“咚咚咚”。

血液不住地冲击鼓膜,有潮汐的声音。

傅青淮闭上眼,脸上划过水迹。

没有爱过。

过往爱意深沉被心火绵延包围,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甘愿画地为牢,从此万劫不复?

一语成谶。

往事深刻,却是刻在一片真心上的笑话。

看一眼,笑一遍。

傅青淮睁开眼,看着牢外空荡荡的地面,又哭又笑地低声呢喃,“不是神佛,是心间刺命中劫,叫我心堕入无间跌下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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