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堂谷5

第一章天堂谷5

画笛一夜噩梦连连,梦见她追逐着的白袍人猛然转身向她扑来。她终于看清楚了白袍人的一张脸,竟然无皮无肉,是一具骷髅!

她急忙逃开,只走了几步,又与另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正是那个满脸是血的僵尸人!

她无路可逃,急得大哭,从梦中惊醒。

山风在窗外怒吼,似鬼哭狼嚎。画笛再也无法入睡,心惊肉跳挨到天亮。

早上画笛梳头时,看到镜中的自己,一夜之间,竟变得憔悴不堪。那眼神就似一只受惊的小鹿,再无了往日的气定神闲。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qq上,牡丹公子的头像依然暗淡地沉寂着,她给他发的留言他也没有回。

点开他的头像,画笛发出了一条信息:“sos!我在天堂谷撞鬼了!”

她关掉网络,却并没有关掉电脑,接着走到鱼缸边,将鱼食撒进水里。

那些紫蝶尾龙睛饱餐之后,依然悠闲地在水草之间穿梭。鱼缸对于它们来说足够大了,自由自在,可比天堂。

看着那些鱼儿,画笛感觉心情平静了不少。昨天晚上,当她在风声中颤栗的时候,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回到热闹的都市,回到拥挤的人群中。而现在,她站在鱼缸前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时,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要留下来,而且要搞清楚这个天堂谷里,究竟有什么鬼。

这样想着,突然传来敲门声,她一惊,站在原地问:“是谁?”

“画笛妹妹,是我,段千文。”

画笛舒了一口气,走过去将门打开。

段千文站在外面,微笑着看她,目光与初升的阳光一同蒙上她的脸。那一刻,画笛觉得冰冷的心,一下子就有了暖意。

这个人,这个叫段千文的陌生男人,他的目光为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暖意?亲切的暖意?她记得她初见他时,他的目光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他的目光凌厉而莫测。

她也微笑了,说:“早上好。请进吧。”

段千文一进木屋,首先便被那只硕大的鱼缸吸引住了。

他弯下腰,睁大眼睛看里面的鱼。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画笛:“这是紫蝶尾龙睛吗?”

画笛感觉自己的心异常地跳动了一下,她点头:“你居然认识这种金鱼。”

“呵呵,”段千文笑起来,“中国是金鱼的故乡。我是中国人,当然了解一些了。金鱼是由一种被古人奉为‘天工灵物’的金黄色鲫鱼的变种。如今的金鱼主要分为文种、蛋种、龙种、金鲫种等几个主要品种。这种紫蝶尾龙睛就属龙种了。这种鱼的特点在于眼睛,似龙目,所以就称作‘龙睛’。这鱼尾像蝴蝶的翅膀一般,颜色又似兰花,所以就叫紫蝶尾龙睛了。”

画笛没想到他竟然对金鱼还有研究,就问:“那你也常养金鱼了?”

段千文摇头:“恰恰相反,我从来没有养过。大概是我的牌气比较急躁,不适合养鱼。”

画笛笑道:“你不是画家吗?画家一般都是喜欢修身养性的,而养鱼能让人乐而忘倦,怡而忘忧。”

段千文继续摇头:“我宁愿养些花花草草,因为普通花草相对金鱼要好养活些。我不养金鱼,还有个原因比较重要,那是因为,金鱼比较娇惯,我怕把它养死了。这么美丽的小生命,我不忍心呀。”

段千文边说边数缸里的金鱼:“一、二、三……六、七、八。一共八条,是个吉利的数字,而且成双成对,不错。”

画笛一听失声叫起来:“八条?你数错了吧?明明是十条,哦,不对,是九条!”

段千文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画笛,没答话,又很认真地数了一遍,然后肯定地说:“是八条啊,我妈妈说我不足两岁就会数数了。我不至于越老越退化了吧。”

画笛本来离鱼缸有着一段距离,这时她两步就跳过来,神情紧张地开始数她的宝贝。

数了一遍,真是八条。不甘心,再数一遍,还是八条。

她呆呆地看着这八条紫蝶尾龙睛,几乎要哭出来了:“不可能的。我来天堂谷的时候,它们是十条的。可是我一到这里就发现少了一条,现在,又少了一条!”

段千文似乎不相信她的话:“你确定?”

“当然确定!不到一天的时间,居然少了两条!”画笛说着,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段千文思索了片刻说:“是它们自己跳出来了吧。”然后,他在地上四下寻找。

画笛却摇头:“它们很乖的,这水面离缸口还有一段距离,它们怎么能跳出来呢?第一条失踪的鱼,是在来天堂谷的路上,从我的手里消失的。”

画笛说着,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发生?

段千文忽然问她:“你昨天夜里去哪里了?我来这里赴约,可是你竟然不在。”

画笛愣了一下,然后说:“哦,我昨天在房东那里吃晚饭,后来聊到很晚,房东家的小妹妹不让我走了,我就跟她挤一张床睡。”

画笛没有想到自己说谎竟然说得这么流畅。为什么要骗段千文呢?为什么不直接问段千文,当她跟踪那个白袍人,又撞到僵尸人的时候,他在哪里?

那是因为潜意识里的直觉告诉画笛,现在还不到问的时候。她可以将这些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牡丹公子,但面对这个刚刚认识的来历不明的男人,她应该凡事谨慎才对。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姑娘,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女人了。

段千文听了画笛的话,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又问:“我留下的纸条你看到了吗?”

画笛点头:“看到了。我很早就起床回到这里。”

“那我约你一早在小树林里见面,你可是又爽约喽。”段千文这话不似在开玩笑,而是说得一本正经,那目光又深不可测起来。

“哦,我刚才正打算去呢,谁知你先来了。对不起,害得你昨晚白跑了一趟。这样吧,我请你吃午饭。我来到这里之后还没有开伙呢,第一顿先请你算了。”

段千文总算露出了笑意:“好,这才算有一点诚意。”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画笛的笔记本电脑上。

屏幕上是一幅屏保。

是一幅动态的手绘图画,春色满园,花瓣若雨。园中独立一女子,一身粉装,裙带飞扬,肌肤胜雪,面若桃花。却是,眼中一抹淡淡的哀怨。

画上还题着几句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段千文看罢,一扬眉说:“这是汤显祖的《牡丹亭》呀。这一段正是《皂罗袍》对不?”

画笛点头:“正是。你喜欢吗?”

“很喜欢的。汤显祖是中国的莎士比亚。他们俩是同一时代的人物,都用戏剧作品表达了对人生苦难的洞察,直面宿命的勇敢。”段千文又开始侃侃而谈了。

“汤显祖正是饱受了生活的苦难,命运的摧残之后,才创作出这样的经典巨作。”画笛感叹。

“中国历史上,像汤显祖这样的人物不少。屈原是楚国的外交大臣,结果皇帝都不信任他,更别说跟政治对手搞好关系了;李白恃宠傲物,在贵妃面前酗酒,还写轻薄的诗,最后分不清时局变化,瞎投政治靠山,落得异乡凋零。‘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是《牡丹亭》里女主人公对青春的感叹,又何尝不是以梦为伴的旅人对人生无常的痛惜呢?”段千文继续发挥。

“幸好,相对于失败的政治生涯来说,屈原、李白、汤显祖成了艺术殿堂的王者。”画笛继续感叹。

段千文再次用温柔的目光看画笛。画笛穿得很随意,是初来天堂谷的那身装扮,果绿色令她焕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

于是他转换了话题:“你知道吗?我看书,有三类书不看的。”

“哦?哪三类?”画笛好奇。

“第一类,用身体写作的书不看。先是有人提出‘下半身写作’,现在又有了‘胸口写作’的女作家。这类书是践踏文学,所以我不看。”

“那第二类?”

“第二类,在一个月之内完成的书我不看。有些作家,一年出版十几本书,每天至少写五千字,那他还有什么时间来充实自己的文化底蕴呢?卖字而已,所以我不看。”

“有道理。还有一类是什么?”

段千文忽然非常狡黠地笑起来:“呵呵,第三类,是美女作家写的书,我不看。”

“这又是何道理?难道女作家非要都长成东施吗?”画笛不满。

“我在认识你之前,一直觉得美女作家的书看不得。但是,我现在改变这个看法了。”段千文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画笛,那目光令她微微不安。

段千文接着说:“我是先看你的书才看到你的人,好幸运。如果先见到你人的话,我会将你的书归于第三类的。”

画笛愠怒:“你是在骂我吗?”

段千文大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弯成了动人的月牙状。“我是说我幸运呢。是你改变了我对第三类书的成见。我才知道,美女,居然也能写出极为出色的作品来。”

画笛忽然垂下了头。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故作谦虚太过矫情,默认也不妥。

于是她想起了什么:“你不陪你的女朋友啊?她身体好点了吗?”

段千文说:“她身体没什么问题了。今天下午,我要送她回青城。她的休假结束了,还要工作。”

画笛有些意外:“送她?那你呢?”

段千文说:“我不走,我留下来,直到满山的枫树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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