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燕子南飞不复还

自褚燕一行常山少年回到家乡之后,名声大噪,百姓欢欣鼓舞。可这几日,褚燕却闷闷不乐,一改往日的放浪豪爽,沉默寡言了。

正月年节,晦月之日,褚燕来城里欲找王当,商讨王芬那张书信的事。可行至半路,褚燕却驻步不前了,头望苍天,若有所思。半晌,燕神情毅然,回到了家中,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

回家之后,燕提笔书信一封,然后找到了左校,让他十日之后,将此信交给王当,自己出去一趟。左校想要跟随大哥,可大哥有任务托付于己,只好作罢。正午之后,褚燕离家向南而去,不复回头。

褚燕离家的第五日,王当自城内来到了柳叶村,欲寻褚燕。寻燕不着,便问其父,其父答曰也不知其子所踪,只是向南去了。王当正欲出村回家,迎头碰上了左校,问燕何在,左校支吾,也言不知。王当虽知褚燕素来好游山林,时常不辞而别。但今日却觉蹊跷,无奈寻他不得,只好作罢。

第八日,王当复来柳叶村,深情慌忙,急寻左校,逼问他褚燕的下落。左校只好将大哥留给他的书信拿给了王当,王当展信览之,大惊失色。信曰:

“今王芬欲反,冀州若生战乱,则我乡民必不聊生,愚兄自往除之,使祸亡于微,以保乡里。若燕罹难,则望乞贤弟代吾之责,奉养吾双亲。燕九泉之下,亦感激涕零。”

王当一拳砸向左校:“哎呀!你怎么不早将此信拿给我看?”

左校哭丧着脸:“大哥叫我十日之后才能交给你,俺也不知这信上写了啥,哥哥你何故打俺?”

王当红着脸,指着信曰:“你大哥为让我们常山百姓免遭战乱,去刺杀王芬去了!”

“什么?”左校惊坐在地。

王当手中信布已被他怒攥成一团了:“他叫你十日之后拿与我看,是那时他已走远,无论事成事败,皆与我们无关,这是不想牵连你我!”

左校问:“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王当长叹一口气,平静下来后,问左校:“若你大哥事败不成,被州府缉拿,流亡天涯,你可愿陪同?”

左校猛地站起身来,曰:“我与大哥同邻十余载,口无粮他借之,病无药他医之,我左校处处受恩于大哥,若此生不报,何以为人?莫说流亡天涯,就是同赴刑场,俺也愿往!”

王当曰:“好,既如此,你我今日速速收拾行李,你去召集燕大哥的昔日好友,我带忠仆、兵器,明日,咱们就辞别父老,一起去救燕兄。”

“好!”

翌日晌午,王当留书信一封给家中老仆,命他十日之后交与塾师方谦。随后,带了家丁六人和一堆铁器,前往南门与左校会合。

左校当夜四处奔走,闻讯者无不愿往,一夜之间,竟拉起了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左、王会合之后,星夜驰往邺城。

话说,自褚燕离开常山之后,到赵郡打了两把柳叶刀,又雇马车一辆,坐着前往邺城。一路上褚燕心绪复杂,望着冬雪皑皑、风吹草枯之景,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不由得唱上了一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其为家乡父老之心丝毫不亚当年荆轲对燕丹之意。

由于褚燕乘马车而行,没用太多时日便到了邺郡。来到邺地之后,褚燕并未急于赶往王府,而是在城中闲逛了三天。貌似云游,实则摸清邺城地理,以便日后出逃。三日之后,夜,月过上弦,将成望。褚燕身着黑衣,头戴黑巾,来到王府东墙。墙外有棵杨树,枝上一只乌鸦鸣叫三声,在静谧的夜晚尤显凄厉。子时三刻,褚燕攀援而上,跳进了院内。燕躲在树丛之后,上次来到王芬府上时,褚燕已将府上摸得很清了。这东墙之内是客房,平日少有人来,王芬在北屋就寝,这条路上只需穿过会客厅与厨房就到了王芬住处。

褚燕拈步来到会客厅,此时一片漆黑,无有人影。继续向北,却发现厨房内竟然有人,褚燕心想,必是府中下人半夜偷吃,也不稀奇。绕过厨房,北屋前有一片空地,甚是宽敞,将满之月撒光辉于庭内,地上竹影似水中藻荇,若是闲来无事信庭散步,此时必是一番良辰美景。但这对于将要行刺的褚燕可谓是大祸临头了。褚燕缓步向北屋挪去,屋内王芬已鼾声如雷。来到窗前,褚燕用手指戳破窗纸,用一只眼睛窥探屋内情形。王芬高卧榻上,褚燕暗自心喜,事将成矣!不料,屋内床下还有一少年,席地而眠,此时已然醒来,屋外皓月当空,褚燕的身影明明亮亮地被映在屋内。少年惊起,未敢出声,悄然挪步至床头,取下了一把汉剑。影子开始向门那里移动了,一步、两步、三步,一片细窄的刀片慢慢伸进门缝,挑起了门闩。闩解门开,一只黑足踏进门来,少年沉着屏息,握剑待发。屋外黑影即将探入半个身子,就在此时,从褚燕身后厨房那里,走出了刚才半夜偷食之人。燕闻声大惊,迅速撤步跳出门槛。就在褚燕跃步而出之时,一抹锐利的剑锋也随之而出,燕始料未及,忙举刀格挡,此剑直指褚燕心口而来,幸好燕提前后跳,否则若迎面而来,必定当即丧命,然而,剑刃被刀拨开,却还是刺中左臂。褚燕吃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撒腿便跑。

“有刺客!快来抓人!”少年立于门前,执剑高呼,随后追赶褚燕去了。自厨房而来的那三人闻讯立马协助追捕。屋内王芬受惊而起,不一时王府北边乱作一团。

褚燕本欲东逃,原路返回,却受了惊吓慌不择路,向西南而去了。这一错路不打紧,南门乃王府正门,这条线路之上尽是家丁仆人所居之处,甚是危险。所幸此时正值夜半,都在睡觉。不过,在听到了呼喊声后皆纷纷惊起,追捕褚燕之人愈来愈多。褚燕左奔右逃,渐渐被三名家丁围在了西南的小花园内,燕站在一座小亭之下,环顾左右,无路可逃,只得拼死一搏了,遂拔出双刀,准备一战。

三名家丁皆执木棍,合围而来,其中一人还握有火把。三人步步紧逼,准备一拥而上。纵使被围之人有天大本事,也双拳难敌六手呀。褚燕急中生智,正当三人扑上来之时,燕飞身上梁,以双刀扎进梁柱之内稳住身体,三人扑了个空,撞在一起。褚燕趁机跃下亭梁,跳到了三人身后,一记“燕子摆尾”,砍倒了两人。拿着火把的那名家丁举着火把来烧褚燕,燕不恋战,转身便逃,家丁追之。然而,刚跑出六七步,褚燕转身掷出一刀,刺入了家丁额上,当即倒地。燕拔出刀来,单手握双刀,捡起了地上的火把,投向了旁边的干草堆中,向南奔逃。

不多时,先前那名少年便寻迹追到花园,但见火光四起,仆丁奔走,忙于扑救。少年眼望南方,命令从人:“让三十名甲士守在南门,再调三十名护在主公身旁,不得离开片刻,其余人分成东西两拨自东西夹击,务必生擒此贼!”

褚燕正欲向南,半途却回身向北,因为,他料到正门必有多人把守,不易逃生,需将王府弄成混乱才方便出逃,故燕直奔厨房而去。

来到厨房,破门而入,见灶下柴火尚燃,便收起双刀,捡了两根火把,将厨房点燃了。离开厨房后,褚燕东奔西跑,四处放火,制造混乱。不一时,王府之内火光冲天,王芬在屋前气急败坏,大骂道:“贼人!我若擒尔,必将尔碎尸万段!”转而对身旁护卫命令道:“你们快去给我捉拿刺客呀!还在这里干什么?”

王芬身旁甲士闻声不动。

“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速速与我捉拿贼人啊!”王芬再次命令道。

为首一甲士答曰:“麴统领命我等守在主公身边,不得离开片刻,恕我等难以从命。”

“唉!”王芬跺脚回屋。

褚燕身手敏捷,常人难以追上。不过,那少年的布置安排也甚为妥当,王府之内,四面甲士渐渐合围,褚燕能跑的地方越来越少。忽然,褚燕转念一想:“此次若行刺未成,纵使全身而退,又有何用?观四面追捕之人甚多,想来王芬跟前已无守卫,正好可出其不意,夺其性命。”遂向北而去,身后追兵紧随其后。

褚燕奔至北屋前庭之时,顿时傻眼了。三十名带甲之士陈兵以待,王芬躲在屋内如壳中之龟。回头看时,那执剑少年已带众人追了上来,两面夹击,褚燕已无路可逃了。

“大胆贼人!竟敢深夜行刺于我!是何图谋?”王芬指而问曰。

褚燕索性也不逃了,立于阶下空地之上,振声回曰:“为国除害,何须多言?”

王芬冷笑一声:“哼哼,本刺史向来仁政爱民,名列‘八厨’,何言为国除害?”

褚燕冷笑道:“‘八厨’?哼,那不过是尔等士家大族之间互相吹捧罢了,何足道哉?尔欲废天子而立合肥侯,大逆不道,陷冀州于水火之中,置万民安危而不顾,岂非冀州之贼?大汉之国贼乎?”

王芬大惊:“啊?汝究竟是何人?”

“哈哈哈哈,你的好贤侄,陶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言罢,褚燕摘下来面巾,直视王芬。

王芬心绪凌乱:“是你?你!你……怎么?难道是陶谦让你来的?不对!你不是陶使君之子。”

“汝怎知我不是?似尔之国贼,何须区分公子庶民?人人皆可诛之!”当即,褚燕飞掷双刀,王芬未能反应过来,面前一位甲士随即以身挡下了双刀,“主公小心!啊!”甲士中刀而亡。

王芬一惊,手指褚燕身后少年,命曰:“麹义,与我拿下此贼!务必生擒之!”

少年答曰:“遵命!”这少年,便是日后袁绍麾下扭转北方战局的大将麹义,此时乃王芬家臣,尚未出名。自王芬谋划造反之后,便私养死士三百,以其中武艺最精者,即麹义,任统领一职。这三百死士早已被麹义驯化为可赴汤蹈火之徒,方才替王芬挡褚燕飞刀便是明证。而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芬欲反,心中有鬼,故令麹义日夜暗中守护其左右。莫说是只在府中待了三日的褚燕,就是府中之人,也少有知麹义的存在,自然,褚燕也就不知他还有三百死士,故而行刺事败。然而事已至此,褚燕索性拼死一搏,也绝不束手就擒。

褚燕抽出背后昔日使用的双棒,直冲麹义而来:“为了冀州百姓,为了大汉天子!拿命来!”其实这话倒也有意思,褚燕自幼长于常山,出自农夫之家,何曾见过天子?此语并非真心,不过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了。但前半句倒是真心,褚燕素来爱护乡民,为了家乡百姓,倒也不悔来此一行。足见其人也。

麹义仗剑而来,褚燕腾空而起,双棒直落而下,此招名为“双燕俯冲”,若直直砸向人头,则似前之鹘丘二大王脑浆迸裂,若砸中双肩,则两臂废矣。褚燕虽无师传,但自幼武资聪颖,结合自身敏捷的特点,无师自通,创出一套“飞燕刀法”,共二十四式,分为六支,有“扰、袭、猛”为主支,“下、上、中”为辅支,六支互组,变化无穷,各有奥妙。此“双燕俯冲”乃属“上猛”招式。因家贫,平日以双棒代刀。今遇麹义,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场精彩的恶斗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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