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宫言往事

计划泡汤,宫言只能开车回家,宫言心想:还是等李希安排好了以后再重新安排吧!这也算是对这个孩子的一个交代,孰不知这小小的牵挂伴随了以后的每个日子!

宫言一路上脑海里都是那个倔强小孩脸上的泪痕,还有要跟一起走的决心,颇有点自己的影子!想到李希脏兮兮的衣服,车开进车库停好,拿上手机背起背包就直奔边上商业街!

这是一条几乎每个城市都有的街道——中山路,宫言就租住在中山街上面的商住楼!

她走进一家儿童服饰店,按照记忆中李希的身高挑选了一大堆的裙子衣服鞋袜,还有睡裙小裤子,又去旁边精品店买了蝴蝶结发圈和小皇冠,对于这个孩子,她是没来由的心疼,仿佛看到了孤苦无依的自己!

曾经,自己躲在废弃的厕所也是那么无助吧!

回到家里,按下开关,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脸上仿如隔世,如果没有遇上李希,这套房子半个月后就会自动退租,她已经留好字条让房东帮忙清理她打包好的东西!

宫言踢掉湿透的鞋子,光脚走进房间,她需要恢复生活气息,就算是只有一晚!

一个个整齐的大包装袋堆放在墙角,宫言按标签打开了那些日常用品及衣服的行李袋,她目前还需要继续生活下去,别的以后再说吧!

宫言拿出剪刀,认真剪掉新衣服上的吊牌和水洗唛,然后分类装进清洗袋,放进洗衣机倒入杀菌护理洗衣液就任由洗衣机兀自工作了!

宫言进了浴室,站下花洒下,任由冷水直冲而下,为了晚上计划能成功,她已经洗了半年多的冷水了,无论寒暑,就想着自己入水的那一霎那不慌乱!

轻生的计划进行了多少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可是宫言也才28岁啊!

收拾停当,洗衣机已经提示工作结束,宫言拎出柜子里的挂烫机,认认真真的熨烫起那些裙子衣服来,手上熟练的动作着,看着边上摆着的漂亮运动鞋和小皮鞋,脑子里却想到了自己八岁的情景,那让她记了一辈子的情景!

宫言的家在凯市平成县的方石镇上,方石镇是平成县的南大门,有很大的锰矿储藏量,所以也是人口经济重镇!

那天是周日,也是集镇每月农历的逢集日,一些有头脑的商贩早就支好摊子交了摊位费,就等着逢集的时候开个好市!集镇周边的村子里的人们都会汇集在集市,或买或卖,或者就是逛个热闹!宫言的父母在集市边上开了一家小吃店,这个店铺有三层半,是宫言的爷爷盖的,总共盖了两间,分家的时候这间大的临市集的店铺便被宫言的母亲以长子为尊的身份占了!

一楼有近一百平方,砖头大灶就砌在店门口,两口大锅在灶上冒着热气。灶的后面打横的是一个餐柜,正面是玻璃,食客一进门就能看到里面摆的煎蛋,细面,笋丝等食材,餐柜下是一个小红桶,那里是装钱的,收钱找钱的时候,宫母总会把桶拎出去,当着客人的面账目清楚!餐柜后面有一排架子,说架子其实就是大块木板搭的台子,放着一摞摞的碗头,还有用细棉纱布盖着的材料!店堂大厅里,圆桌长方桌摆了好几张,凳子是家里用的高木凳,那时开店没有那么讲究,就是物尽其用,家里家具用得上就都搬店子用着!

早上八点后,集市就热闹起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每个月都会上演几次!各种摊子摆满了整个市场,菜秧子,农具,竹制品,衣服鞋袜,水果蔬菜,指甲剪老鼠药琳琅满目,也有理发牙医,还有扒手混迹其中!

临近中午她的父亲正在给食客煮着扁食,那是一种薄薄四方面皮包裹肉泥的吃食,提前煮好的大骨汤在锅里微微翻滚,里面放了目鱼干,那香气吸引着赶集的人们,他们把自己的货物放在店门口,宫言的母亲就满脸笑意的招呼客人坐下!

“杨师傅,这个集你来了,笋干卖完了吗?”

“嘿嘿,老板娘,给你留了最嫩的,你一会称一下,现在给我煮碗扁食!”

宫言母亲朝着宫言父亲的方向看去,大声的说:“扁食煮一大碗,杨师傅来了!”

“老板,扁食煮一碗!”

进门的客人络绎不绝,便朝灶前忙碌的宫父喊一句就各自找地方坐下!在这集市里不管陌生的熟悉的总会聊上几句,聊着聊着说不定还能沾点亲带点故的!

宫言的父亲听到吆喝没有回头,大手麻利的在边上簸箕里抓了一大把扁食,就扔进了汤锅边上另一锅沸腾的清水里,扁食上下翻滚,宫父已经在托盘里摆好了几个碗头,依次在里面加了盐和味精,还有自己细细研磨的鱼干粉,打一点细葱油,每碗抓进一撮葱花,大汤勺便从汤锅里舀出一大勺汤,精准的打入每个碗头,每个碗头的汤只打半碗,这骨头汤一打下去,葱花的香气,调料的香味就出来了,让人都想先来喝一口!但是,这还不算完,宫父拿过漏勺,在清水锅里搅动一下,那些扁食就像一个个小白鸽子飘在水面,只见他拿着一双长筷子,往漏勺里扒拉着扁食个数,小碗是一块五,扁食15个,快速数好后,宫父把扁食倒进碗头里,这时汤水就满了起来,刚刚好满满当当,清翠的小葱漂浮在小白鸽中间,葱油花晃荡,宫言在边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当宫父把那一托盘的六个碗头都打好扁食,宫言便端起那木制的托盘往大厅走去,走到一桌就放下托盘,顾不上烫,挨个端到食客面前,对于这个,宫言是有经验的,一定要快端快放快离手,这样才不会烫到自己!

小吃店不仅煮扁食,也会煮猪肝瘦肉汤,瘦肉粉面,要是有僧人来,宫父还会重新架小锅煮碗素面,这个时候宫母是不收钱的!

送完一托盘,父亲那里又一托盘好了,她就继续送着,而且还得眼明手快的看到哪位食客吃完离桌,就要快点过去把空碗拿走,用抹布擦干净桌子,摆好凳子!

在客人不多的空隙,她来到灶前的大铝盆边蹲下,这里有满满的一盆脏碗筷要洗!

那个时候洗洁精已经普及了,但是宫母是不会让宫言多用的!对于这个,宫言早就摸索出自己的一套用法,她准备了一块大大的洗碗布沾湿,挤上一些洗洁精揉匀,然后就用这块碗布把每一个脏碗从里到外都抹过一遍,然后把碗放到边上,再继续抹完下一个!直到脏碗都过了一遍,她就放上温水,把那些碗一个个的用另一块干净的抹布在温水里洗一遍,这时候的碗已经不会油也不会脏了,但是做事认真的宫言还会放一大桶清水,把碗筷又仔仔细细的洗一遍,这样才把碗摞进竹篮沥干,拎到灶前架子上,等她父亲接着取用!

碗洗完了,宫言也是不能休息的,她得坐到架子前,那里有搅碎的肉馅和扁食皮,她还得拿着小小竹片拨起一块肉馅,抹在扁食皮的一角,然后让扁食皮跟着竹片卷动到一半,轻轻抽出竹片,抹上一点水在扁食皮上一捏,一个带着翅膀的扁食就包好了!一个是不够的,她得动作快点,因为父亲等着用扁食,等着她给客人上扁食,母亲等她收桌子洗碗,她不能停下,8岁的孩子就这么连轴转着,她是不敢停下的,要是停下来站一会,那么妈妈手上就会出现一根竹片,那可是会直接打在后背的!

时间很快到了四点,集市也快散了!店子里只有零星的客人,宫母一边翘着脚数着钱,一边和宫言外公外婆说话!

在那个年代,祖上经商,也就连带着宫言的外公外婆都很有商业头脑!每个赶集日,宫言外婆就会搬出简易的木架和木板摆在集市的空地上,租给需要摊位的贩子,一个摊位一天五块,她至少占了十个位置!宫言的外公在集市对面开了食杂店,米面粮油一并齐全!临近散集,他就会让宫言那考不上高中的二舅看店铺,两夫妻悠哉游哉过来,让女婿煮一碗加料的扁食慢悠悠的吃着,顺便和女儿扯些闲篇。宫父插不上话就坐在灶前高凳上看着店外渐渐稀少的人群。

终于得闲的宫言环顾了大厅,空碗筷收走了,桌子擦好了,凳子摆好了,她才怯生生的走过父亲身边,小声的开口:“爸爸,能给我买一双白鞋吗?我的鞋烂了!”说着,她伸出了自己的脚,那双鞋子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已经泛着灰,两只大脚趾的地方都破了洞,而且鞋子明显短了,脚后跟都露出鞋子后跟一截了!

宫父看了宫言一眼,冷漠的说:“没钱!”宫言的眼泪簌簌就下来了,她想要一双新鞋子已经很久了,每次体育课都跑不快,体育老师不让趿拉着鞋子上课,她只能费劲的把脚挤进鞋子,把脚挤得生疼,她是不敢取找别的同学借鞋子穿的,自己家条件明明可以的,但她就是总穿得很破旧!

一旁吸溜着扁食的外公看见了,脸色一沉甩过一句“催命鬼,哭什么,你爸爸没事都被你哭死了!”

外婆也在边上添油加醋地说:“没你吃还是没你穿,一天到晚催命!”

听闻自己的父母数落宫言,宫母脸色非常难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钱扔回桶里,大声的说:“收声,你皮给我抽紧些!”

听到这话,宫言立马噤了声,外公外婆可能就是说说,妈妈可是会真的直接上手的!

但是,鞋子真的不能穿了呀!宫言又小心翼翼的拉着宫父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爸爸,我明天就要上体育课了,没有鞋子老师会罚站,我不要运动鞋,只要买一双五块钱的白鞋子就好!”

宫父一听这话无名火气,都说了没钱,闹什么闹,他一把甩开宫言的手,抬脚踹了过去,宫言被踢飞直接趴在灶台门槛边!

外公端着碗过来让宫父给再夹个煎蛋,看到这一幕没有阻止,反而幸灾乐祸的干笑着:“踢,踢死就好了,就不会催命了!”这样刻薄的外公外婆,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当作没听到就好,不然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宫言抱着腿坐了起来,她吓蒙了,她不知道身上哪里痛,泪水和着灰尘糊满了脸,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流着!

这时又来了客人,宫父无视她,自顾的开盖煮着扁食!也不顾滚烫的锅盖水滴到宫言的头上身上!宫母嫌弃的说:“滚出去,不要在这里丢我的脸!”

宫言费劲爬起来,蹲着挪了出去,在店铺旁边找了个角落蹲着,头低低的,泪水一下下砸在泥地上,一会就濡湿了两个小坑!宫言蹲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能看到进出市场的通道,爷爷奶奶一会就会经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集市上卖米回家的爷爷奶奶看见了墙边那个可怜兮兮的身影!爷爷停下推着的三轮车,问奶奶:“你看那是言言吗?”

奶奶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宫言肯定又挨打了,她气不过的走到店里,对着宫父说:“好歹也是自己生的,就这样扔在门口,是丢谁的脸?”

宫言外婆闻言一下窜了出来,恶人先告状的嚷嚷:“没人打她,她这个死女子,她爸爸煮扁食她要凑过去,烫死怎么办?”

宫言奶奶早就领教过这家人的刁蛮,她绕过灶台,拉起宫言拍拍她身上的土,掏出口袋里被汗湿的手巾擦着那泪痕满满的小脸!

奶奶心疼的把她揽在怀里低声的问:“他们又不高兴了?打你了?”

宫言的眼泪像洪水决了堤一般落下,她不敢大声哭,只能抽泣的把头埋在奶奶怀里压低声音:“奶奶,我想买双新鞋,我爸爸就踢了我!”

爷爷停好三轮车走过来听到了宫言的话,目光落在宫言那破洞的鞋上,他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儿子的方向,宫言外婆的眼神刚好对上爷爷凌厉的目光,她心虚的转头进了店里,走到女儿身边,伸手指点着宫言的方向!宫爷爷无奈地摇摇头,掏出十块钱塞到宫言奶奶手里说:“你带言言去买鞋,我先回家!”说完背着手走回三轮车边,紧了紧车上的绑带一个人费劲的推着车走了!爷爷的腰弯了,那是被委屈,无奈,心疼,愤怒压弯的!

那天,宫言有了一双新鞋,奶奶还给她买了油炸糕,让她吃完,帮她擦干净嘴角的油渍才回去洗碗!晚上回家,因为与爷爷奶奶太过‘亲近’,被‘挑唆’这个借口,宫言没逃过被宫母用竹须抽了一顿的命运,但是摸着那一条条突起的红色血痕,宫言还是抱着新鞋窝在破沙发上满意的睡着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