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不详的预感

谢三元比百战城大三岁,是作坊里年纪最大的学徒。他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即使有人因此当面嘲笑他懦弱,他也总是一笑而过。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性格是由环境决定的。比如谢三元每次想发火动怒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在作坊里每个月一块的工钱是他们全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正因如此,除了师父和大师姐,他可以说是最不愿意看到作坊里闹得鸡飞狗跳的那个人。

所以,看到百战城和霍青云的矛盾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又或者,说点什么。

霍青云没什么好说的,有点本事的人大多有点脾气,要是家庭条件再好点,那就更不用说了。更何况,霍青云的家庭条件又岂是只好一点点?

再说霍青云虽然乖张,但也只是在陌生人面前踞傲了一点。跟他混熟了以后你就会发现,他不但不惹人讨厌,而且性格活泼搞怪,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当然,这一切的前题是他拿你当朋友。

而百战城,虽然现在看来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但毕竟初来乍到,对这边的人和环境都不太了解。老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万一他跟霍青云之间真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对谁都不是好事。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他俩天天搞得剑拔弩张的,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他十三岁独自一人离家谋生,今年二十岁。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经历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候,一个良好稳定的环境才是安心谋生的先决条件。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他也得找个机会劝劝百战城,谁叫大师姐把他的工位和床位安排在自己身边呢?

那天晚上,谢三元辗转反侧,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实在吃不准百战城的为人,你说他不好相处,除了霍青云,他对谁不是客客气气的?但如果他好相处,怎么会刚来第一天就挑最狠的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干?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却猛然发现,他隔壁的百战城也没睡着,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怎么了三哥?”没等他开口,百战城反客为主,抢先问道:“睡不着?”

“嘿嘿……”谢三元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尴尬道:“有,有点早,你怎么也没睡啊?”

“哎……”百战城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我怎么睡得着哦!”

谢三元闻言,不由得一愣。心说原来你也知道担心啊!本来看他面对霍青云时那么强硬,只当他跟霍青云一样,也是个桀骜不驯的强人。现在看来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

像他这个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为了面子,一时冲动也很正常。好在现在知道担心,知道后怕。而一个人在这种状态下,是最容易听劝的。

“阿城,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谢三元想了想,决定以退为进。不管他百战城是真凶还是假狠,要面子是肯定的了,自己如果操之过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三哥你说。”百战城裹了裹被子,往他这边靠了靠,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是这样的,我觉得……”谢三元看着百战城,推心置腹道:“我们来这呢,主要是为了学艺谋生,你说是不是?”

“唔,你接着说。”百战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所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坏了大事,”说到这里,谢三元顿了顿,偷偷看了看百战城,见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才接着道:“你刚来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们这个作坊看起来不大,可就发工钱这一条,据我所知,目前我们这没有一个工坊……”

“呵呵……”听到这里,百战城忽然笑了笑,开口打断了正在侃侃而谈的谢三元:“三哥,其实你是想说今晚我跟那小子的事吧?”

“啊?”突然间被打断思路,让谢三元有点不知所措,他挠了挠头,尴尬地看着百战城,语无伦次其道:“我实在是,我不愿看到你们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在一个作坊里……”

“我知道,我知道!”百战城伸出手,拍了拍有些无措的谢三元,安抚道:“三哥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可是……”说到这里的,他看着谢三元,一脸无辜道:“你也看到了,我初来乍到,根本就没想惹他,可是他……”

说到这里,百战城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是默默地看着谢三元。很多时候,没说出口的话更有力量。

“哎!”谢三元叹了口气,本来一心想着劝解他不知不觉得就被百战城带偏了。

“小霍这个人呢,”他枕着手,眼睛直直地盯着房顶,喃喃道:“他家很有钱,所以性子是急了点,但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他这个人呢……”

“呵呵,你接着说……”百战城笑非笑地看了谢三元一眼,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头枕着手,闭着眼任由他娓娓而谈。

他想知道的,谢三元都已经说了,至于其他的,他不关心,也没兴趣。

“三哥,”不知过了多久,百战城忽然打了个呵欠,然后掖了掖被子,梦呓般的喃喃道:“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啊?哦,好!”再次被打断话语的谢三元有点无语地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的百战城,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徒劳无功的挫败感——自己说了这么多,可他好像只听了他想听的。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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