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哥，那副大人骸骨，在几号柜？”
“最底下那排最后一个。”路元朝他说的位置看了一下，又补充道：“12号柜。”
“等火化车间的人下班，先烧那副骸骨。”
“他招你了？”路元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神经病。
我是真的受够了，黑袍人如果想说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动不动就让我进入幻境，体会他曾经承受的痛苦，这是想搞情景重现吗？
不过那个脊背佝偻的人，可能是条线索。在场所有人都向黑袍人动了手，他凭什么袖手旁观。
路元皱眉问道：“你在想什么？我在跟你说话。”
“没什么，我们还是出去吧。”
“你到底看见那个没有？”路元用“那个”代替了鬼魂。
“大白天怎么看得见。”
“那你不早说。”
我们出了停尸间，路元看我神情恍惚，就叫我去休息室躺一会。
“不用，我先去悼念厅一趟。”说完我就扔下路元，去了崔家租用的悼念厅。
大门外已经摆上村委会送来的花圈，魏强一见到我，就从悼念厅冲了出来。
“你怎么又来了？”
“魏强，当年村里丢的那几个孩子，可能跟魏叔没关系。”
魏强愣愣地看着我，眉宇间透着几分惊疑。“你什么意思？”
“那时候住在你家隔壁的五保户，是不是有佝偻症？”
“你怎么知道！”魏强异常惊讶。
“全村只有你们两家的房子，距离那口鱼塘最近，你家跟这个邻居的关系怎么样？”
“呃……”魏强朝悼念厅里扫了一眼，示意我走远一点，才开口说道：“我家跟他几乎没有来往，虽然住在两隔壁，但从小我爸就不准我去他家。”
“黑袍人死的时候，你家这个邻居大概五十来岁吧？”
“嗯，应该差不多。”
“当时他还不是五保户，在那个年代，他靠什么生存？”
“我不清楚，长大以后听人说，五保户柳阳青以前是靠村里人接济度日。他无儿无女，又没有劳动能力，到了八十年代，才给他办成五保户。”
“这个人叫柳阳青？”
难道这个人就是控制黑袍人的统领吗？被人看不起，最后黑化了？
“对，他以前不是我们村的，好像是五几年才搬来。”
“魏强，你现在能告诉我，魏叔临走前，留下什么话了吗？”
魏强顿了一下，皱眉说道：“我爸在弥留之际，神志不太清醒，反反复复念叨黑袍人的事，他最后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他们’。”
我轻轻点了下头，魏强可能误会魏叔了，认为父亲口中的“他们”，就是当年走丢的那几个孩子。
所以先前魏强对我的态度也就能理解了。
“魏强，村里还有跟魏叔年纪差不多大的老人吗？”
“有，钟老爷比我爸还大两岁。今早听说我爸不在了，说什么也要跟村委会的车来殡仪馆。”
钟幺爷已经八十五岁，魏强帮我把他老人家请了出来。顺便带了两只塑料凳，让我们坐在树荫下慢慢聊。
提到黑袍人，钟幺爷先是沉默不语，听到我说魏昉把这事告诉了我，老人家才愿意跟我交谈。
据他回忆，柳阳青当年到处行乞，一九五三年来到他们村。当时魏昉家隔壁的瓦房无人居住，柳阳青就在那住了下来。
平时他走乡窜镇要饭行乞，村民可怜他佝偻残疾，各家各户也时常给他一些吃的用的。
几年后村里帮柳阳青落实了户口，他就成了当地的村民。
粮食困难那两年，村里人自己都没有吃的，哪还顾得上接济柳阳青。
他每天早出晚归，大家都以为他是去了市里要饭，也就没人在意他到底如何糊口度日。
柳阳青平时很少说话，但有人给他吃的，他总是千恩万谢，给大家留下一个谨小慎微老实本分的印象。
村里走丢了孩子，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村民活剐黑袍人那天，的确每家每户都派了人，唯独柳阳青没有参与。他一个沉默寡言的残疾人，又没有儿女，村民们总不能逼他对黑袍人动手。
当年为了一口吃的，闹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所以一传出黑袍人偷吃小孩的风言风语，大家都认为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那时候有的人为了活命远走他乡，村里少几个人的情况时有发生。
黑袍人死后，村长也死了，经历此事的村民集体保持缄默。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当年村里曾出过这样的惨剧。
至于当时丢了孩子的那几对夫妇，至今还健在的只剩下三个老太太，估计下午也会来殡仪馆，送魏昉最后一程。
这三位老太太，年纪最小的也年近八十。如果她们的孩子能够活到现在，差不多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我向钟幺爷打听了这三位老太太的名字，把他送回悼念厅，又托魏强帮我留意，下午她们如果来了，就告诉我一声。
回到路元的休息室已是中午，他还在等我吃午饭。我们刚要去食堂，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接听后我才听起来，是昨晚遇到的家伙。
跟他约定了见面地点，我也顾不上吃饭，就赶去城区，找了一间银行，当面转了二十万给戴金项链那家伙。
拿到了借款合同，又返回殡仪馆，走进了9号悼念厅。
昨晚因为饮酒过量导致心梗死亡的年轻人叫孙志青，一般这种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前来吊唁的宾客很少。
他那个女朋友靠在一张空麻将桌上睡着了，母亲可能也回家休息了，父亲和几个亲友坐在悼念厅里说话。
见我进来，孙志青的父亲楞了一下。昨晚要债的从医院追到灵堂，是我帮忙解的围，他对我还有印象，立马走了过来。
“小伙子，昨晚谢谢你了。”
我淡淡一笑，示意他叫醒孙志青的女朋友，随后自行走到灵堂的供桌前。
烧纸钱的铝盆里盛满了灰烬，我在供桌上拿了几张纸钱，就着蜡烛点燃，丢进了铝盆，趁火苗正旺，拿出借款合同在火焰上方绕了三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