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行善，难道这一世就活该我们家欠他？”白果面露痛苦的神色，像是质问，又像迷惘，他一时也分不清该如何说。
白胡老者兴致浓厚，欲说服岳是非。却被白果突然打断，也不知怎么接话。他不知道
白果家里发生了什么，但从刚才的对话里，能确定陈家和他们白家肯定不是什么关系好的，搞不好还有仇怨。
岳是非倒是很清醒：“玄门不讲前世因果，只说子孙承负，陈家祖德余荫，有德。但如今做了恶事，报应现前，是余德将尽，合该家里衰败，没什么该不该的。”
如此解释，白果并不能满意。他不是玄门中人，也不是佛门中人，分不清什么是三世因果，也弄不清什么是天道承负，他只知道自己外甥女死得冤，陈全宝不是个东西。现在告诉他陈家当年是有恩于九樟村，搞不好还是因为他们欠了陈家什么因果，怎么想都让人难以释怀。
“你知道陈家对白家做了什么吗？”岳是非对白胡老者道。白胡老者仍然不敢回答，甚至不敢看岳是非的眼睛。
既然白果已经知道，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当着白果和老疯子的面，岳是非以一种残酷的冷静，跟白胡老者讲了事情经过，也是岳是非之所以停留在此地的缘起与过往，若非此事，岳是非老早就去找千年古城，哪里还会留在九樟山发生这么一段故事。
说完，岳是非问白胡老者：“他的善与恶，若你是上天，当如何评判？”
“我……”白胡老者露出痛苦的神色，几度欲说话，最终又说不出口。
“好，好，我帮你报了此仇罢！”老疯子仰天而笑，面上露出可憎的神色，转身离开。这次，无论是岳是非还是白胡老者，都没有拦他，任由他而去。
重新取出那颗黄豆，岳是非递到白胡老者面前，对他说：“对我来说这玩意是不是有用不好说，我是不能帮你对付老疯子，你若是想把这仙宝拿回去，我也不阻拦。”
说罢又指着自己脸颊的淤青：“挨得这下，就抵你的万火千光树枝杈，我做事也公平，也不白拿你东西。”
不待白胡老者回答，岳是非拉着白果往外走。
上山一趟，倒是了结了许多因果。白果也算了解了他们家祖上的事，他可以考虑要不要把祖上的事继续传下去。临出门前，他盯着神坛前白先生的画像，犹豫了许久，最终没有去上一炷香，没有去磕一个头。
白果心里的怨，是不会消弭的。曾经他对白家先祖有憧憬，有希翼，再怎么也是位神仙祖宗，即使不足为外人道，自豪也是有的。尤其是群邪侵犯后，他的崇敬更增加几分，毕竟再怎么说他的祖先庇佑当地数百年，免除了多少苦厄。
可是对他们白家，又帮了多少？没有帮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暗中庇佑着白家仇人？甚至他觉得，陈家发家，是否也是白先生暗中保佑？
所以他还是按捺下心中对祖先的敬重，没有去拜谒，随着岳是非一同出了门去。
“岳道长，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一路下山，看得出白果忐忑不安，岳是非知道他会发问，故意忍着没有说话，等他主动发问。有些事，你主动去说，和问候再说是不同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问，岳是非已经想到了答案，他道：“佛门有个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白果哪里会听说过这些？自然是摇头，岳是非顺着话就继续讲：“佛门最讲因果报应，三世因果的说法，就出自佛门。我曾经有疑惑，问过我师父。如果前世作恶今生受报，岂不是说人都得受着前世业报？人哪里还有主动性？人人都等着受报就好，哪怕遇到恶人，被杀岂不也是活该？”
“我师父通晓三教经典，他特意给我讲过。其实这是对佛门因果观的误解。佛门有业力之说，认为人今世的遭遇，多有前业影响。过去世的行为会形成业力，这业力推动，会给现在这一世造成一些影响。”
岳是非已经很少和人讲经教之类，毕竟世间人也没什么心思听这些繁琐晦涩的东西。反而今日，他心里也有些憋闷，想找个人一吐为快，正好白果发问，他便借此开口。
“例如，你出生贫困。陈全宝生来就是富贵，这先天之事，是前业的影响。不光这是，生长环境的境遇，所遇的人，性格的形成，佛门都认为有前业的影响。在我们玄门，称之为先天之命。”
“但是，虽影响前因，人的心，仍然是时时产生新的。好比同样遭遇困苦，有的人心怀怨恨，不甘，从此沉沦。有的人则因此发愤图强，反而有一番作为。”
“又比如一个杀人的恶人，前世业力所影响，给了他手中刀刃。此是业力影响，但是刀是否落下，则在他当下的选择。于当下那刻，他是自由的，是善念萌动，还是被恶业牵引，就看其选择。”
“如此说，你该明白。陈全宝他有选择的机会，当他选择沉沦时，他过去的善行带给他的福报，并不是他在当下是否作恶的借口。所以他会产生新的业，也会遭受新的报应。”
“佛门所说三世因果，并非让人安然认命。恰恰是让人珍惜当下，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举起屠刀是被业力牵引，放下屠刀便是抵抗超越了自己的业，佛门所谓修行，其目的也是要达到这能心转境，而非被外境所转。”
情况确实有些奇怪，岳是非一个玄门道士，在这山上给白果讲起佛理来。若是让外人看见，怕是还以为岳是非打算投奔佛门。实际上，牵涉三世因果的说法，玄门之中本无此说，自然也难以开解白果，只能借佛门之教理来开导。
谁知白果听后，似乎明白了一点，但又像是没怎么明白。脸上的疑惑没有消解，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
岳是非极敏锐的察觉到，他心里怕是还有其他事。思索的并非是陈家该不该受报，看来确实也是岳是非自己想多了，白果又不是什么卫道士，难道还会在乎他们家祖上是不是受了南山小童恩惠？现在自己外甥女就该被杀？
都是鬼话，白果要是有本事，自己上都弄掉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