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梦醒

仓山镇这几天一直都不太平,好不容易那闹的沸沸扬扬的女鬼消停了一日,今夜镇上却又多了个怪物。

那怪物是入夜的时候进了镇子,他看着像人,身长六尺,身着红衣。只是那身上的红衣红的发黑,竟像是鲜血浸泡而成,如果有人正巧在路上,且正巧提着灯笼,恐怕就会发现那衣衫确实是被鲜血染成。他一路走过,衣上的血也淌了一路,不知这衣服到底吸了多少人的鲜血。那地上的痕迹蜿蜿蜒蜒,赫然形成一条鲜血小径,有位大文豪曾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此时却是只要流的血多了,也会出现一条路。只是这条路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血人的发髻已经凌乱,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他的样子狼狈不堪,眼睛却亮的吓人。他熟练地推开镇上唯一当铺的门面,门板后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当铺的伙计摸着黑,揉着眼睛从后院进了大堂,刚要喝骂这扰人清梦的混蛋,却被血人一巴掌打翻在地。

“叫你们掌柜出来。”

血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那伙计摸了摸被揍的已经肿起来的脸,只感觉手上脸上都一片黏糊,放在鼻子下一闻,当即大惊失色,大喊道:“血!血啊!”

伙计一边尖叫,一边向后院狂奔而去。

血人也不追他,只是站在原地。

很快仓促且杂乱的脚步声从后院由远及近,一个人掀开大堂和后院之间的门帘,他手中拿着油灯,看到面前浑身是血的人形,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多亏了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只不过这两人亦是两股战战,吓得要命。

那人吞了吞口水,道:“这位……爷,您找我……小,小人姓林,是这里的掌柜……”

那人一语不发,手伸进自己怀中,随意将一个东西丢了过来。

那林掌柜慌忙接住,定睛一看,立刻变了脸色,像是终于舒了口气,对左右说:“文才去打扫一下东面那套上房,金哥儿快去烧水,再准备一套新的衣裳。”

两个伙计不明所以,依言退下忙去了。

林掌柜走上前来,像这血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游鲤大人,星官嘱咐过我等要好生服侍您,您这边请。”林掌柜说着便自觉在前面引路,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迟疑。

这林掌柜是栖鸦的手下之一,栖鸦的情报网如同蜘蛛丝一般,自步天阁总阁向外发散,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大城小镇都有一个情报点,每个情报点的人所从事的表面职业也各不相同,有时是商户,有时是手工业者。也就是凭着这些扎根当地的各行各业的属下及线人,栖鸦才能做到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

临走时,栖鸦交代了仓山镇的联络点,游鲤处理完手头之事后,自然要通过这个点联络栖鸦。

听完林掌柜的话,游鲤点点头,没再说话,跟着林掌柜进了后院。

洗完一个热水澡,他终于舒了口气,浑身都是血地从古墓走回来,他自己也难受的要死。可是他也没办法,只能感叹自己当时太过冲动,明明有其他方法处理洪丹师徒,却偏偏为了疏解心中抑郁,虐杀了几人,到头来弄的血肉满地,还溅了自己一身。

找林掌柜拿来纸笔,游鲤将古墓的地形图和财宝以及机关所在写清楚后,便丢给林掌柜,接下来林掌柜自会联系栖鸦派人过来处理。游鲤相信,栖鸦看到洪丹打包好的财宝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

游鲤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很少做梦的他昨夜应当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应该是与自己十分亲近之人,那人对着自己说了很多话,自己搂着那人、贪恋着那人的体温一直不愿撒手。但醒来之时,却已经忘记了。

对于游鲤来说,很多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这些年他都是这么活的,人力渺小,无法改变现实,那就要学会接受。反正今天的太阳依旧准时升起,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硬要说哪里有变化,那就是离找到角更近一步。

稍微整理了一下得到的消息,游鲤认为李如意是最有可能知道角下落的人,既然知道李如意现在在仙露谷,那游鲤的下一站,便是仙露谷了。

仙露谷在蜀地和楚地交界的地方,已经进了楚地,距离仓山镇大约三天路程。楚地湖泊环绕,山麓众多,虽然不比蜀地山道崎岖,却还是让游鲤放弃了乘车而行。

但他也不打算直接走路过去。他从来都不是会让自己受罪的人,左臂上的伤口只是个意外。那伤口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仿佛是在嘲讽他那一时的头脑发热。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曾后悔,最多就是闭口不提此事罢了。那伤口也提醒着他和其他世界的人是如何的格格不入,他是游鲤,也只能是游鲤。

思量之下,游鲤打算骑马入楚。

他在当铺修整了一日之后,喝掉了林掌柜珍藏的三坛美酒,吃掉了伙计买来的五只烧鸡,酒足饭饱,终于牵过林掌柜送来的马匹,懒洋洋向东去了。

林掌柜的终于将游鲤送走,长出了一口气。没人知道他这一天一夜,心都提在嗓子眼上,只因这位上官的神情一直十分不悦。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不敢问,但在游鲤找他要酒之后,他才真正放下心来,上官心里是有其他烦心之事。只要不是自己的原因就好,林掌柜可是知道这位上官是个赫赫有名的杀神,如果他恼了自己,恐怕第二天,自己的脑袋就会搬家。

林掌柜收拾好心神,会到账台边拨算盘。

此时,一个女子扶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女子身段婀娜,面若桃花,精神却不大好,穿着打扮普通,一张美丽的小脸看上去颇为狼狈。

她扶着的男子衣着用料价值不菲,只是那男子垂着头,行走的动作颇为勉强。那男子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林掌柜示意了一下,小伙计文才便迎了上去。

文才道:“这位爷,这位姑娘,您二位里面请。”

文才将人请了进来,引到桌边坐下,顺手给二人上了茶水。

那女子道:“小哥,我们主仆遇到歹人陷害,被抢走了银钱,想典当些首饰租辆马车回家。我家公子病得很重,怕是拖不得了。”

文才道:“好说好说,我们家做生意最讲信用,不会将客人的典当物刻意压价,这一点姑娘放心。”他说着拿来一个托盘,道:“还请姑娘将需要典当的物品放在此处。”

那女子闻言连忙将手腕上的镯子和头上的木簪放在托盘上。

文才拿起镯子看了看,又拿起木簪,一脸的为难。

文才道:“姑娘,您这两样可当不了多少钱,您还有其他的质物么?”

那女子摇了摇头,道:“还求您能通融一二。”

文才摇头道:“这我们是开当铺的,也不是开善堂的呀。姑娘这两副首饰,拢共也就能当二钱银子。您去周边打听打听,没有比我出价更高的地方了。”他看着女子,道:“横竖不够雇马车的,您看看是否要当吧。”

文才心情很不美好,前天晚上被个血人吓到,还被甩了一巴掌,后来听掌柜说那是上官惹不起,便点头哈腰地伺候了那杀神一天,累的腰酸腿疼。今天终于把人送走了,又来了个拿着垃圾换银子的女人,怎么个个都欺负他们不成?他文才不敢在杀神面前有微词,难道还要看一个女人的脸色么?

那女子闻言紧咬下唇,她身上实在是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此时,她身边的男子抬起头,文才看清了男子的脸,心里赞了声“好俊”。

那男子开口道:“蔷薇姑娘,你把首饰拿回来。原某当了这把剑就是。”

女子道:“公子说的什么胡话,这把剑对公子来说意义重大,怎能就这样典当?”她许是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那天杀的客栈,我们才离开一天,就弄丢了我们的行囊,还说我们没钱付房费将我们赶出来。如果公子你还是好好的,他们敢这么对公子您么!”

男子微微一笑,笑容疲惫却很坦然,他开口道:“行走江湖,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今日我原无心沦落至此,他们落井下石,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看着女子,眼中皆是歉意,道:“只是连累蔷薇姑娘陪着我一起受罪,餐风饮露,食不果腹。”

那女子听到男子这么说,直接拿起手帕开始抹泪。

那男子也不会劝她,只是对着文才递出了自己的佩剑,道:“这位小兄弟,不知道这把剑可当多少银钱。”

文才恭恭敬敬地结果他的佩剑,道:“原公子,小的眼拙,得拿去请我们掌柜看看。”

那男子挥挥手,示意他自便。

文才离开不到一会,林掌柜便带着文才来到原无心面前,文才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素色布包,还有原无心的佩剑。

林掌柜向原无心行礼道:“原公子,小的姓林,是这家当铺的掌柜。前天有人给了小的一百两纹银,嘱咐小的如果有位原公子前来典当,就叫小的将他寄存在此的纹银奉上。”他从文才手里接过托盘送上前,道:“想必说的就是您了。这是您的佩剑和一百两纹银,请您收下。”

原无心和蔷薇面面相觑,原无心道:“请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掌柜想了想,道:“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说了事情放下银子就走了。”

原无心道了声谢,不知道在想什么。

蔷薇请文才帮忙雇了马车,金哥儿也给在林掌柜的吩咐下给二人准备了水和食物。

文才将陷入昏迷的原无心背上马车,林掌柜三人看着马车的布帘放下来,晃晃悠悠地向银剑山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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