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布尔维斯的教堂是距离圣城最近的教堂,也是上个千年仅存的教堂。就连主教赫尔曼·亚布拉罕的祖先曾经也是上个千年的某一任教皇。

安德鲁来到这座充斥着上世代风格的城市拜见亚布拉罕主教的时候却被值守的圣骑士告知这位主教出门为征战的冒险者们施加神圣的祝福。守卫圣钟的守钟人也只告知安德鲁一句话“勿忘初心。”

出了教堂,便看见了那位自称打倒了哥布林之王的男人。很明显,他已经等候了许久了。他拿起头上那大的夸张的风帽,弯腰行了一个标准又显得夸张繁复的古典贵族礼。“您好,尊贵的勇者大人,我是亚尔夫·巴力斯塔。传奇冒险家亚尔夫·巴力斯塔。在介绍我自己之前,请允许我向您道歉。实际上消灭哥布林之王纳塔亚布基是勇者大人。我只不过是在您昏迷之后做了小小的护卫工作。只是布尔维斯最近的士气低迷,城内的冒险者们也被野外这些见鬼的畜生搞得不敢出城狩猎魔物。所以才有了昨晚的那一幕。”

“嗯。”安德鲁点了点头,作为勇者,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虚名。听完这位所谓的传奇冒险家的说辞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想。在教堂已经补充完路上的物资,安德鲁只想早些上路,尽快奔赴前线。

只是安德鲁不知道的是,这位被无视的传奇冒险家并没有任何尴尬的神色,只是脸上冒出了神秘的笑容。

战马驰骋在辽阔的平原上,零落的村庄森林和田地是沿途为数不多的风景。魔化的妖兽和嗜血的花朵是风景中数量庞大的点缀。或许可以这么说,点缀就是风景。

只是这风景中多了一个絮絮叨叨的传奇冒险家。

“这锤砸的漂亮啊!”

“不愧是传说中的勇者大人!”

“小心!啊!不行!干的漂亮大人!”

“不用大人出手,看我亚尔夫大人的厉害!”

虽然安德鲁无数次的想甩开这个话痨,但看在这位传奇冒险家还能主动清理路边上的魔物的面子上,勉强忍耐着。时不时这位传奇冒险家亚尔夫就会被大群魔物缠住,当安德鲁马上觉得就要甩掉他的时候又会紧紧的尾随过来,并继续输出着他的话语。

“勇者大人,不用看我这样,我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传奇冒险家亚尔夫!”

“勇者大人,我用的这招十里八村都出名。”

“勇者大人,这波怪物交给我了!”

“勇者大人,救命!”

随着越往边境前行,魔素的力量就愈加强大,魔物受到魔素的影响而变得越发强大和诡异。血色的雾气中,就连被风带起树叶的沙沙声都隐约间听得见哀嚎的声音。

教廷训练有素的战马早在那一群一群魔物的冲击下变成了肉泥,然后被不知名的魔物吃掉,变成不知名的粪便。圣锤雷神托尼尔也从本来的银光闪闪变成了暗紫色,左臂被教皇祝福过的铠甲也被从天而降的羊头狮鹫抓上了天。但无论多危险,传奇冒险家亚尔夫那夸张的风帽上的羽毛都不见凌乱,并且旅途中也多次证明了这位传奇冒险家的实力,认路。

有时候安德鲁也暗自心想,如果把这厮的嘴堵一会儿,大概也是一个靠谱的冒险者。

当旅途行进至第十天,安德鲁身上那件被祝福过的铠甲也变成了披挂,而亚尔夫身上除了那个夸张的风帽以外,轻甲也变成满身碎布,随意的披挂在身上。

“勇者大人,再往东半天的路程就应该到山中之城沃特曼了,咱们可以在前方的湖边休整一下。这个时间正是那些该死的畜生力量最弱的时候。沃特曼周边的魔素稀薄,应该也没有太过于厉害的魔物。”亚尔夫吐了一口嘴里的风沙,说到:“咱们都一天没有喝水了,夜幕来临之前我们也能到达沃特曼。”

印象中自圣城出发以来,安德鲁就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明媚的天空,阳光从天空洒向大地,清澈的湖水轻轻的荡漾着,刺激着两人干涸的心灵。

我们的传奇冒险家亚尔夫半跪在湖边,将头扎在冰凉的湖水中,黑黄色的脏水冒着泡向四周扩散:“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咕噜···者大···咕噜噜···人···咕···哈!水没问题!”

安德鲁嫌弃的看了下被亚尔夫污染过的那块水面,默默的走了很远。

亚尔夫迅速的在湖边安置好了他那夸张的风帽和长剑,带着浑身布条跳进了他面前那已经被污染过的湖水里,欢快的吐起了泡泡。

安德鲁半跪在湖边,手执圣铃念诵起神圣的祷言:“他是以电光昭示吾等,并兴起密云,阐明一切迹象,对于敬畏者的训示,降示吾等。”若有若无的钟声从圣铃加拉尔传出,似是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都好像那么的美好,就连平日里亚尔夫那聒噪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安德鲁静静的看着湖面上卷起的水蓝色巨浪,如是想着。雷霆伴随着钟声在这美好而又光明的湖面上进行着。只有亚尔夫,在那静止的水蓝色巨浪中间愉悦的吐着泡泡,四肢欢快的游动着,甚至开心的憋红了脸庞。

突然湖水沸腾,浪涛的仿佛违反了重力一般遮蔽了天空,潮湿粘腻的液体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打在安德鲁制造的结界上升起浓浓的白烟,腥臭无比。

一条流水般的触手从天空中的巨浪中缓缓伸出,盘旋扭曲。

“当!”安德鲁左手的圣铃加拉尔发出剧烈的钟鸣声。爆裂的雷光追逐着触手消弭于半空之中。一道,两道······无数道水线触手从巨浪中激射而出,它们互相扭曲缠绕,将结界层层包裹。巨大的电弧顺着触手飞速爬升,焦糊而腐烂的蒸汽化作漫天雾气四散而去。

粘稠,失重,灼烧的疼痛刺激着安德鲁,圣铃加拉尔也因为粘稠的液体而无法发动守钟人的秘术。浑身的衣物迅速焦化,腐蚀,猛烈的侵蚀使安德鲁浑身的毛发大把大把的脱落,堪比王水一般的剧烈氧化反应使皮肤变得通红。呼吸越来越沉重,安德鲁的意识也随着一大口腥臭粘稠的液体入口而变得浑浊。

安德鲁凝神聚拢起最后的意识,召唤出战锤雷神托尼尔。巨大的雷光穿破层层黏液堪堪将还在挣扎的传奇冒险家亚尔夫推了出去。

整团巨浪因这道雷光而战栗,无声的嘶吼形成波浪消失在天际。亚尔夫倒在地上抽搐,冒着青烟,细小的电弧时不时的从他那被电的炸开的毛发中不时的跳来跳去。

天穹之上,被安德鲁一同打落的大量黏液如同雨一般淋在地上,那一团团黏液如同烧开的水一般呲呲作响,浓烈的魔素随着地面激烈的反应而升上天空。乌云迅速遮蔽了阳光,滚滚雷霆拦腰击断了巨浪汇聚在圣锤托尼尔之上。

轰!

仿佛沸腾的滚油之中跳进了一滴水一样,覆盖了苍穹的黏液巨浪被拦腰截断。雷蛇乱舞,巨浪狂涌。遮蔽天空的巨浪化作沸腾的热油迅速燃烧,焦糊腥臭的蒸汽迅速充斥整个空间。

鲜血和内脏碎片随着黏液的腐蚀从安德鲁的嘴里喷涌而出,阴云和浓雾也随着湖中魔素被吞噬而形成的龙卷。一时间,天地清明,晴空万里。

强烈的圣光从安德鲁的圣铃中迸发,虚幻而飘渺的钟声也渐渐凝实,圣洁的天空和鳞次栉比的宫殿也随着这一声一声的钟声而渐渐显露出踪迹。

水浪翻涌,从湖面中睁开了一只硕大的眼睛,那黑暗的瞳孔连接着无数鲜红的血色和数不清的尸骨和泥沙,嗜血和疯狂让它拍打着巨浪再次遮蔽了天空。

天空中天堂的幻影也因为这铺天盖地的黏液巨浪而失去了踪影。铺天盖地的触手从巨浪中袭来,敲碎了那因为魔素不够而稀疏的钟声。大口大口的鲜血和黏液随着安德鲁的喘息而不停的向外冒着,而传奇冒险家亚尔夫则像一条煮熟的鲇鱼一般不停的抽动着。

轻柔而暴躁的抚摸随着山呼海啸的黏液席卷而来,卷曲的浪潮将一切都淹没在清澈粘腻的液体中。血色的巨眼渐渐掩盖住了那眼角的无尽尸骸,闪烁的圣光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微微摇晃。潮汐生长又褪去,海啸狂暴又变回平静。鲜血尽收眼底,就像吃饱了饭的棕熊也总要睡眠一般,随着水面的褪去而渐渐合拢。

当一切风轻云淡,钟声散去,吵杂不在,天堂的注视也挪开了眼线,天边也只是轻轻的传来一声叹息,烈日也被这风雨摧残,即将逃向山的角落。在谁都没有在意的尸骸之上,圣铃加拉尔正静静的悬浮在一具尸骸的手臂上。黑色的花纹慢慢的顺着内壁延伸。气泡在粘腻的黏液中不停的钻出,顺着湖面升起。浓郁的黑色渐渐遮蔽了天空,星光和云朵都被涂上纯黑的色彩。趁着夜色,悄无声息。那骸骨随着波动微微荡漾,骷髅的指节慢慢的握紧了圣铃上的绳结。

虚幻的王冠渐渐凝实,浓郁的魔气遮蔽了一切,无尽的幽暗和深邃如同烈焰一般狂乱的起舞,扭曲的骸骨拼凑成了王座。无数的嘶吼化作了寂静,滚滚的魔气纺成青丝。沉沦而扭曲,张狂而内敛。

面对那遮蔽了天空的浪涛,那王冠下的王者似乎显露出一丝不耐,而滚滚的魔气,将金色的圣铃也浸染成黑色。扭曲而玄奥的纹路从那只铃上奔涌而出,攀爬着,跃升着,包裹着那湖面。

尖利凄惨的咆哮响彻四方,湖面那平静的黏液突然沸腾,冒出滚滚黑烟,遮蔽了天空。猩红恐怖的血色巨眼上密布着黑色的细丝,眼底的尸骸被搭建成一座苍白的宫殿,浓郁的黑色从那宫殿的大门不停的涌出。一张巨大的网,伴着滚滚的黑烟,扩张着,收缩着。湖面不停的翻滚着,咆哮着,可平日里可腐蚀万物的黏液,却被这黑色的网不停的蒸发。

王冠下那如同干柴般的枯骨燃起深邃幽暗的火焰,黑色的长袍下惨白的骨爪微微伸起,将手刺入那血色的巨眼上。遍布在血色巨眼中的黑丝如同钩爪般,将那巨大的瞳仁勾了出来,巨大的浪涛瞬间失去了支持,遮蔽着天空的浪涛从天上散落,却又在散落的过程中冒出滚滚魔气,聚成阴云,遮蔽了天空。

原本艳阳高照的湖畔,瞬间阴风怒号,平静的湖水散去,露出湖底的尸骸。头戴王冠的君王,手执黑色的圣铃缓缓迈下他那尸骸形成的王座,打开那苍白宫殿的大门,将那漆黑的圣铃放在尸骸的最上端。苍白的指骨轻轻敲击圣铃的顶部,缓慢而富有节奏,仿佛在奏响乡间经常哼唱的民谣小调。而身后苍白的宫殿和象征君王地位的冠带,却随着轻轻地敲动,被分解成黑色的光辉,席卷到圣铃内部。明明看上去悠闲而又缓慢,但又仿佛时光被这光所吞噬,奇快无比。铃身上的漆黑迅速褪去,安德鲁安静的躺在尸骸之上,手握着圣铃,只有身上零星的碎布,证明这个魔物的可怕。

当一切散尽,不知过了多久,圣铃加拉尔恢复了往日圣洁的形象,宏大壮丽的钟声,从圣铃中响起,神圣的火焰,从圣铃底部喷涌而出。乳白色的光焰静静的灼烧着布满湖底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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